那些老鼠粗略看過去，足有上百只那么多，它們此刻正一個接一個，密密麻麻地在地上快速爬行著，我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抬頭，我看見周明手里抓著那見大紅袍子，他此刻目光落在地上，一只體型稍微大一點兒的老鼠，毛皮發亮，正兩只前爪離地，直挺著身子就這么看著周明。

目光中依舊狡黠。

一人一鼠就這么對視著，那老鼠身子漸漸開始顫抖，似乎對突然出現的周明有了幾絲懼意。就在這時，我看到胖姐撿起剛剛落在地上的那只木鼓。

雙手舉著木鼓，她一步步朝周明走過去，當看到她陰冷的雙眼時，我心中一寒。

“周老師，小心！”

我的話才剛落，胖姐手中的木鼓已經朝周明的后腦勺敲了過去。

我的呼喊聲還是提醒了周明，他身子一側，雖然那木鼓還是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卻沒有擊到他的后腦勺。

肩膀被砸的生疼，周明手里抓著的大紅袍也落在了地上。

那紅袍飄在地上，風一吹就來到了我面前，一張皮質的臉譜貼在水泥地面，它靜靜地注視著我，紅黃色的油彩依舊閃亮，嘴角微微揚起，那張臉展現給我的雖然是笑，卻實在有些怪異可怕。

胖姐一臉猙獰地沖了上去，尖利的指甲在周明的臉上用力地劃上了幾根粗粗的血痕。

“我女兒馬上就要回來了！我不準你破壞這一切！”

胖姐扯著嗓子叫喊著，她的聲音很大，雙手還是朝董明用力地抓扯著，眼睛里像是有一團火要噴出來似的。

周明并沒有回手，反而朝后退了一步。

“鄧麗，何必呢？你真以為這樣做了，你跟寧寧的生活還會恢復到之前那樣嗎？”

鄧麗就是胖姐的名字，我在她的工作排班表上見到過，只是大家都叫她胖姐，我也隨著那樣叫了。

對于周明的這些話，胖姐鄧麗根本就聽不進去，她瞪大血紅的雙眼：“你別跟我說這些，我什么都不要，我就要我女兒回來！”

說著，她低頭看著地上那只直立站著的老鼠：“仙人！我答應你的事兒都做到了，你不是要唐小圓嗎？她現在就在你里面，你要什么你就去拿啊！快幫我把寧寧弄回來，這是你答應過我的！你必須做到！”

胖姐在說最后那句話的時候，幾乎是在怒吼，地上那只老鼠眼中的狡黠依舊。

它對于胖姐的咆哮，并不予以回應，眼光一轉看了一眼周明，周明扶著微微手上的后肩，就這么定定地看著它。

那老鼠眼光突然一閃，而后，它轉身跐溜一下就竄入了那些正在蹦跑的耗子群里，消失不見了。

“大師！你別走！”

面對老鼠精的突然消失，胖姐又是一聲尖叫，這聲尖叫里充滿了絕望。

悉悉索索中，所有在地上爬行的老鼠全部消失了，胖姐向是失去了精神支柱一般，她跌倒在地上，頭發散亂著一聲聲抽泣。

周明站在他旁邊也不說話，低頭默默注視著她。

就在這時，我聽到了身邊傳來一個聲音：

“小圓，我媽媽現在很難受，你幫我安慰安慰她好嗎？”

抬眼，我看見是寧寧。

她的眼睛紅紅的，一直看著坐在地上癡癡喃喃的母親的鄧麗，好幾次她伸手想要撫摸一下她的身體，可每一次她的手都從母親的臉上直接穿了過去。

無奈中，她只得看向我，哽咽著：“小圓，我知道我媽媽她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兒，不過你看在她是一個可憐母親的份上，你跟她說說話，我求求你……”

我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旁邊的胖姐，雖然她埋著頭，頭發擋住了她的臉，但我能看到她的背部在微微顫抖。她現在的樣子，越看我越覺得可憐。

要說心里對她沒有怨恨，那是不可能的，要不是周明我現在的處境一定非常糟糕，說不定魂魄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身體，被那只老鼠精不知道用來做了什么。

可能我已經附身在一個稻草紙人身上，而且同樣被放進了一個黑色的小棺材中，見不到天日，時間變成了永恒，我也不復存在。

因此，要我現在放下仇怨，去安慰一個差點兒我害死的人，這對我來說，也真算得上是一個考驗啊。

我苦笑了一下，提醒她：“寧寧，你媽剛才差點兒害死我。”

她哭著跟我道歉：“小圓，我媽這么做，都是因為我，當初是我執意要去美國的，我把她一個人扔下來，是我沒有做好，她一個人實在是太孤獨了。”

我看著寧寧，不得不說，她的話讓我很動容，但我接下來說出來的語氣還是那么冷：

“孤獨？她不愿意孤獨，就要拉上我做鋪墊、做陪襯？那我的冤屈找誰來償還？她不想失去你，可她畢竟擁有了你二十多年了，我呢？我連我媽的面都沒見過，那我是不是也要找個人來墊背！？”

我在說這些的時候，語氣很激動，好幾次寧寧想要插嘴說什么，都被我阻止了。

“你媽想把她的不幸，強加到我身上，實在是太自私了！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原諒她，更不會去安慰她。沒錯，我知道她確實可憐，你是她唯一的支柱，你沒了，她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義也就消失了，這些……我都知道。”

說到這里的時候，我停頓了一下，精神和體力都有些過于透支了，我用力地喘了幾口氣，看著她。

寧寧嗚咽著：“小圓，你既然知道我媽可憐，那你幫幫她好不好？讓她知道我不希望她難受，我希望她好好的。”

我看著寧寧繼續說道：“寧寧姐，這個世界上，可憐的人到處都是，但如果用別人的幸福來交換自己的不幸，那么這種人根本就不值得可憐！”

說完這句話，我站了起來，回頭看著周明：“周老師，我現在安全了嗎？”

他看了我一會兒，點點頭。

“那你能帶我走嗎？我一秒鐘也不想呆在這里了。”

周明卻回答我的話，他徑直朝我走過來去不是走向我，而是蹲下來看著寧寧：“有什么話，你告訴我吧，我幫你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