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蘇莞頓時驚了，抓起旁邊的藥箱，跟著婢女飛奔到海府。

海府是一團混亂，人來人往，每個人都神色匆匆。海大人坐在前殿，眉頭緊鎖，坐立不安。旁邊是一臉驚慌的二夫人。蘇莞進來，連安都沒請，直接奔著里屋走去了。

“真是放肆！見到海大人，竟然連……”二夫人記恨著蘇莞，嬌聲吼道。

“嬌翠，夠了！”海大人不耐煩地喊道。二夫人嚇了一跳，靠在椅子上，不做聲了。

里屋里是嚴重的血腥味，婢女們把一盆盆的血水端出來，姜大夫站在門外，正焦急著。

“姜大夫，這怎么樣了？”

“情況極其不好……要有準備……”姜大夫沉悶地說道。蘇莞頓時覺得眼前一黑，站立不穩。

“夫人，你要用力啊！”接生婆焦急地喊道。蘇莞顧不得難聞的血腥味，挑開簾子，看到滿頭大汗，臉色蒼白的海夫人，正咬著棉布，拼命用力。

“姐姐，是我，是我，是我蘇莞啊。”蘇莞跑到海夫人邊上，抓起她的手，連忙揉搓穴位。

海夫人轉過眼珠看她，似乎想說些什么，突然她的手死命地一抓，蘇莞的手立刻被她抓青了。

“夫人，用力，夫人，快用力啊……”

海夫人臉色驟然慘白，眼睛一翻，暈了過去。

“快把人參湯拿過來，快！”蘇莞怒吼道，聲音大的連在外室的海大人都聽得見。

很快，紫晴哆嗦地拿著湯進來，蘇莞連忙掰開海夫人的嘴巴，把溫熱的人參湯倒進去。只見海夫人的喉嚨動了動，蘇莞心稍稍落地。

人參果然是奇效。不到一會，海夫人又轉醒，眾人一陣歡喜。

“姐姐，你一定要用力，一定要用力……你不是最喜歡孩子么，用力，一定要用力！”蘇莞在海夫人的耳邊大聲喊道。海夫人似乎聽到了，眼珠看了看蘇莞，嘴角動了動，似乎在微笑。

于是，就這樣，一波一波的用力，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到了最后，蘇莞連嗓子都啞了。

可是，這肚子里的孩子，卻怎么也下不來。

“海夫人的骨盆本身就不大。也許海府營養太好，或者其他原因，孩子長得太大，根本下不來。要不就是海夫人的底子壞了，生產道沒有力氣，收縮不起來。”姜大夫說道。

“這兩種情況有什么不同嗎？”蘇莞毫無氣力地問道。

“如果是前一種，便是一尸兩命！如果是后一種，也許有一方可以存活，但是也有可能跟前一種結果一樣。”

蘇莞愣愣地看著躺在地上，拼命用力的海夫人，心中一片茫然。

“這個狀況必須馬上跟大人稟報，海夫人的狀況不能再拖了，必須得馬上做出決定。”

姜大夫到了前面，一一跟海大人稟報了。蘇莞靠在墻壁，偷偷聽著他們的對話。

“大人，請做決定吧。”姜大夫說道。

屋內一片沉寂。蘇莞努力伸出耳朵，掌心已經冒出了冷汗，連心跳聲都停止了。

似乎過了很久，又似乎是一瞬的光景。

“保孩子。”

蘇莞頓時滑座在地上，從皮膚到心臟，一層一層冰涼徹骨。她似乎已經感受不到四周的吵鬧聲，也似乎感覺不到地板冰涼的溫度，也似乎看不見這屋子雕琢的華麗。

她只是不停地說著：“保孩子，保孩子，保孩子……”她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她的眼中布滿了淚水，可她的嘴角卻是微笑的。她的心中，不知道是悲哀，還是諷刺。

姜大夫進來了，她好似瘋了一般，抓著姜大夫的胳膊，哆嗦地哀求道：“姜大夫，我求你了，請你保住夫人吧。請你保住夫人吧。”

姜大夫面色沉重，但仍然勸道：“蘇莞，你我都是大夫，自然明白這事不是我們做主了。我知道你心中是悲痛的，可是，做大夫的，第一就是看淡生死。況且情況還沒確定，也許孩子都保不住。大人已經做出了決定，我們……只能保孩子！”

蘇莞癱軟在地上，看著姜大夫一步一步走進產房，就好似進了那冥界，陰森森的再也回不來。

“夫人的狀況怎么樣了？”姜大夫坐在簾子外面，問道。

“夫人已經生了一天了，可是連孩子的影子都沒見到。夫人現在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身子非常虛弱。”接生婆說道。

姜大夫沉默了一下，然后掏出懷中的藥方，道：“把這些藥抓齊，三碗水熬成一碗，端給喝下去。”

紫晴接過藥方，急忙出去了。蘇莞已經站不起來，緩慢爬到海夫人的旁邊，伸手摸了摸海夫人臉上的溫度，冰涼冰涼。她把海夫人臉上已經被汗水浸濕的碎發挽到耳后面，心一陣收縮，擠的她都喘不過氣。

海夫人輕輕睜開眼睛，看到蘇莞，蒼白地笑了笑。蘇莞的眼淚頓時便要下來，可是她強忍著沒流，反而揚起更大的笑容。

“姐姐，如果這一次是個女兒，你想取個什么名字？”

海夫人張了張嘴，蘇莞靠近，勉強聽到：“海……笑……凡……”

“姐姐是希望她開開心心，平平凡凡一輩子？”

海夫人點點頭。蘇莞又繼續問道。

“那如果是男孩呢？”

海夫人笑了笑。

“姐姐是說一樣的名字嗎？”

海夫人點了點頭，蘇莞輕輕地說道：“姐姐真幸福，連名字都想好了呢。”說完這句話，她再也無法待在海夫人旁邊，一步一步出了產房。剛出了的產房，淚水就好似絕了提的江水，奔涌出來，濕了一地。

那里的產房還在使勁，還在努力的生孩子，門口的紫晴已經端著藥碗進來了。黑乎乎的藥汁，好似那皇室里的死藥，難聞的氣味，是死亡的鐘聲。

皇室的死藥，為了讓藥效加快，都會在附子湯里加人參，不知道這碗藥里有沒有人參。蘇莞胡思亂想，眼神恍惚。

紫晴已經進了產房了，蘇莞回身一望，便看到紫晴端著藥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正要送到海夫人的嘴里。

“不要！”蘇莞突然瘋了似得沖向產房，絕望地喊道。

“快攔住她。”姜大夫厲聲喊道。幾個強壯的產婆立馬抱住蘇莞，任蘇莞再怎么掙扎，也逃不出這些婦人的大力。

她只能如此，眼睜睜地看著紫晴把那黑黑的藥汁，一口一口送入海夫人的嘴里。一步一步，看著自己的結拜姐姐邁向鬼門關。

她感覺自己最后已經恍惚了。她不記得孩子是怎么生出來的，不記得眾人是如何驚慌地發現海夫人大出血。任何一個場景，她似乎都已經忘記，似乎都不愿記起來，可是那布滿血滴的單子，那一盆盆血水，她又記得那么清楚，甚至連數都數得出來。

等她緩過神來的時候，眾人已經將海夫人抬到干凈的床榻上，眾人圍著海夫人，低聲的哭泣。唯獨蘇莞呆呆地看著床榻上沉睡的人兒，面目癡呆。

過了許久，海夫人緩緩睜開眼睛，虛弱地看著眾人。海大人見海夫人醒了，立馬抓起海夫人的手，顫抖地說道：“夫人，你醒了。你終于醒了。”老淚縱橫，在場之人無不感動。

海夫人靜靜地看著海大人，似乎有千言萬語，又似乎什么話都沒有。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溫柔地握了握海大人的手。

她用眼神看了看蘇莞，然后伸出手來。海大人問道：

“夫人，是有話單獨跟為夫說嗎？”

海夫人搖了搖頭，只是指了指蘇莞。海大人回頭，看到蘇莞，神色頓時不好看。有哪個妻子在臨終的時候，不找自己的丈夫，而去找一個外人。

等所有人都退去后，蘇莞來到海夫人的床前，淚這才下來。海夫人平靜地看著蘇莞，似乎什么都知道。她抓起蘇莞的手，寫了一個字。

“海？姐姐，海是什么意思？”蘇莞問道。海夫人又寫了一個字－－－－－害。

蘇莞大驚，問道：“姐姐，你是說海家的兒子有人迫害你？”夫人搖了搖頭。

“難道……難道……”蘇莞為心中的想法感到恐怖，“是海……大人？！”

夫人的淚流出來了，點了點頭。蘇莞心中大震，顫抖地說道：“為什么海大人會害自己的夫人？當初妹妹沒告訴你有人要害你，可是，我只是認為是小妾和海家的公子。為什么，為什么海大人會害你？！”

海夫人似乎想說什么話，蘇莞湊過去，海夫人緩慢地說道：“姐姐……最……最后拜托你件事。”

蘇莞流著淚，哽咽道：“姐姐說。”

“姐姐心中好恨……真是好恨……妹妹，你要為我報仇，一定要為我報仇……但是，請你不要殺死我夫君。”海夫人喘著氣說完。

蘇莞憤怒道：“如此禽獸的人，姐姐還顧念著她！”

海夫人眼神悠遠，淡淡地看著窗外明媚的陽光，輕嘆道：“人生不過寥寥數載，誰和誰的緣分又有誰說的清。終究夫妻一場，無論是緣是孽，他終究是我夫君……”

海夫人說完這句話，似乎便累了，沉沉地睡過去。蘇莞守在海夫人的床邊，一直看著她，看著她。

晚間的時候，海夫人撒手人寰。

眾人哭泣一片。尤其是那個沈家來的二夫人，哭聲最大，嬌氣地說道：“姐姐，嗚嗚嗚，你好慘，怎么走的如此之早……姐姐……嗚嗚嗚……你走了，妹妹怎么辦……”面容凄慘，好似天塌下來一樣。蘇莞看著她，厭惡異常，轉過頭，不再看。

“嗚嗚嗚，姐姐啊……姐姐啊……你不要走啊……”眾人雖然哭泣，但在海大人面前，誰也不敢哭出聲，唯獨這個二夫人，仗著大夫人已經不在，海大人寵著她，咿咿呀呀叫著，讓人聽得心煩。

蘇莞本身心中便有憤怒，聽著這好似鴨子的叫聲，那怒氣便驟然上升。想著海夫人臨終前交代的話，她再也忍不住，起身，轉身，對著二夫人便是一個巴掌。

然后，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抬起腳，對著二夫人的肚子就是一腳。要知道，蘇莞可是上過戰場，盡管不會武藝，為了活命，也是練得好力氣。

那二夫人頓時眼睛一翻，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