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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總角 回到昷曲

  • 大莞醫閨
  • 羽淡
  • 3233字
  • 2014-01-01 19:31:29

當蘇莞醒來的時候,老伯正在桌子上低頭寫著什么,只見老伯神色焦慮,嘴里嘟嘟囔囔自言自語。蘇莞感覺自己的身體越發的差了,頭更加沉重了,嘴唇干澀,身體發燙。

老伯看蘇莞醒來,趕忙過來,喂蘇莞喝了一點水,隨后把熬好的湯藥端了過來。蘇莞看著眼前的湯藥,又看看老伯帶著血絲的眼睛,感動地笑了笑。

她很清楚,在這種時候,老伯還能端上來湯藥,是很不容易的,村子里這么多人,都等著吃藥,老伯還能給她湊出湯藥,定是費了不少心思的。

老伯憂慮地說道:“瘟疫。。。跟前幾年的。。。差不多。。。現在疫病已經開始。。。向。。。向其他地區傳播了。”

蘇莞閉著眼睛,聽著老伯說話。今年的疫病,跟往年發生的很相似,得病的人先是渾身發著虛熱,頭重腳輕,然后會有嘔吐,腹瀉,到最后,身上會有傷口潰爛,最后渾身潰爛而死。這種病痛,到目前,還沒人研究出來如何治療。

全身潰爛?蘇莞心中一顫,卻堅強地看著老伯,輕松地笑道:

“老伯,我命大,您放心吧。”

老伯傻傻地笑了笑,拍拍蘇莞的身子,自己去忙碌了。蘇莞看著老伯憨厚地身影,溫暖地笑了。在這種困難的時候,有人能這樣關心我,呵護我。蘇莞身體雖然虛弱,卻再也不如從前那么怨天尤命了。

此后十幾天,老伯一直非常用心地照顧蘇莞,每天忙碌到深夜,有時,一個晚上都沒睡覺,蘇莞看著老師疲憊地身影,常常心疼地想讓老師多休息一會,可是,老伯卻憨憨地笑著,不答話,晚上繼續忙碌。雖然,老伯非常細心,蘇莞的身子卻越來越發的差了,一天也就清醒幾個時辰,常常跟老伯說著說著就睡著了,身上也開始發癢,甚至有傷口已經破皮了。蘇莞卻好似沒有發現一樣,平日與老伯有說有笑,神色輕松,努力忽略老伯越發擔憂的神色。

在這段時日里,村子離的病人越來越多,雖然,老伯極力救治,卻只能拖延疫病,無法根治,越來越多人死去,每天都有人燒著尸體,那濃濃的黑煙,就好似蘄州人心情一樣,烏黑的透不過氣。而現在,糧食越來越少,有錢的人已經開始收拾家產,逃到其他地方。窮人只能吃著草根和樹皮勉強充饑,昨晚,甚至有人殺了活人,帶回家吃食。

老伯現在都不敢隨意出去,怕遇上饑不擇食的人,這里的日子越發的艱難,蘇莞的湯藥早已經供不上了,甚至連樹根也常常被其他人搶走。老伯有時候偷偷出去,到山上采些葛根,好幾次都被村里的人搶走,甚至被人揍傷。

今天一大早,村里突然傳來了消息,說朝廷派來的醫官馬上到蘄州來救治大家了,甚至帶了糧食,開糧倉發給百姓。所有人一聽,都歡欣鼓舞,敲鑼打鼓,樂顛顛地走遍大街小巷,大喊著:朝廷來人啦,皇上要來救我們啦。

所有人一聽,都跑到大街上,手舞足蹈,嘶啞著嗓子唱著歌,有些人家甚至在自己的腰上系著紅布,蹦跳著好似要過節日一樣。

老伯回到屋中,臉色憂愁地看著窗外一片欣喜的景象,口中喃喃自語。蘇莞這時候清醒著,輕輕問道:“老伯,朝廷的人要來了,我們是不是有救了。”

只見老伯原本憨厚的臉上,第一次出現嚴肅的表情。他沒有回答蘇莞,只是低沉著看著窗外,思索著。

過了兩天,果然,朝廷的醫官浩浩蕩蕩地過來了,每個人用布將口鼻捂住,渾身包的密不透風,眼神無波,遠遠望去,好似那白鬼索命來了。

一到這里,所有家里都發到了一袋糧食,鄉親們喜笑顏開,下午所有的屋子里都升起了米飯的香味。老伯帶著發到的米,給蘇莞蒸了一碗香噴噴的米飯。蘇莞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這么香的東西了,沒幾下,就把碗中的米飯吃的一干二凈。

不久,夜色悄然來臨,所有人都回歸平靜。陰沉沉的風掠過大街小巷,掛起一陣塵土,大街上冷冷清清的,沒一個人在路上,所有人,都帶著米飯的香味,微笑著進入夢鄉。

這時候,一輛毫不起眼的牛車悄然駛過毫無人煙的大街,咯吱咯吱出了破舊的城門,夜晚將它的身影藏于黑暗,沒有人注意到它的離去。

蘇莞在顛簸中被晃醒,看到老伯在前面趕著牛車,夜晚的風讓她本來虛弱的身體略感吃不消,她弱弱地問道:

“老伯,我們是要回去嗎?”

老伯在前面趕著牛車,點了點頭。蘇莞看到,雖然略感疑惑,但是沒問什么。老伯是一個對醫術特別執著和真誠的人,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放棄。

蘇莞因為身體虛脫,又昏沉沉地躺在牛車上面。不知道過了多久,老伯突然停了下來,將牛車拉住,下車,轉身望著蘄州的方向。

蘇莞略感奇怪,也努力撐起身子,隨著老伯的目光朝著蘄州的方向望去。

只見蘄州一片火光,那火光將半邊的天都燒紅了,站在這么遠的地方,甚至都能聽到村人的哭喊聲和叫罵聲。

那些醫官,將城門緊閉,放火燒了整個蘄州城。

蘇莞手腳冰涼地看著遠處放著火光的城,她無法想象如果沒有早點出來,她和老伯是不是也會被這些殘忍的朝廷醫官埋葬在火海之中。

原來,這就是朝廷嗎。朝廷醫官的職責不是為了救治病人,而是用這種毫無人情的手段來滿足上位者的目的。

盡管在蘄州看盡了各種可怕的景象,蘇莞的身體還是禁不住發抖。她想起昨天還曾經來看望她的婦人,甚至幫老伯照顧她,今晚,就葬身這樣的火海了。

人命真是輕賤。

蘇莞冰涼地想到。她轉頭看著老伯,發現他的身子也顫抖著,手掌緊握,面色繃得緊緊的,老牙緊咬,雙眉倒立。想來這個憨厚耿直的老伯最痛恨的就是這些人。

老伯看了好久,似乎陷入了很長的回憶當中。隨后,他回到牛車上,吱呀吱呀地離去了,身后的天空一片紅光,將黑夜照的透亮。

蘇莞在后面凝視著老伯的背影,看著他仍然無法平靜地內心。

“我。。。曾經。。。是。。。是華國。。。的太醫院的。。。御醫。”老伯沉思了良久,終于說出來了。蘇莞一聽,心中震驚,驚訝地看著老伯。

“八年前,也。。。也是。。。瘟疫,我。。。我也是其中。。。的。。。一員。”老伯語氣激動,結巴地說道。蘇莞一聽,望著老伯顫抖地背影,心中感嘆。老伯定是因為這樣而不愿待在太醫院。是啊,做違背自己意愿的事,讓自己的手沾滿鮮血,是哪個醫者愿意做的事情。

“我發火燒。。。燒了。。。那么。。。多人。”老伯越說越激動,聲音已經哽咽了。

蘇莞看著老伯佝僂的身子,看著他低著身子,自責的樣子,不禁心酸,安慰道:“老伯,那是朝廷的意思,不也說了,也許這樣做,可以防止疫病的傳播啊。”

老伯突然生氣地說道:“不。。。不是的,那。。。些人。。。為了建功,燒。。。好多。。。村莊。。。有些。。。甚至都。。。沒感染。。。疫病。”

蘇莞淡淡聽著,心中感嘆。她也算是看透了人世間這種齷齪骯臟的事情了,心中感受到老伯的耿直和堅持,跟她消極逃避的心里對比,她心中突然非常感動和鼓舞。

牛車緩緩離開了他們生活一個多月的地方,緩緩向昷曲駛去。回家的路上,蘇莞都不忍看路邊的景象了,好多村莊被燒毀,人已經不像人了,荒山野嶺里,盡是剛剛建起的新墳。今年的疫病不光是從蘄州傳播,好多地方也因大水感染了疫病,比往年都嚴重。蘇莞和老伯都是繞著小路,專挑人少的地方走,怕遇上不怕死的人,打劫他們,或者將他們生吞活剝。

過了一個多月,好不容易到了昷曲。雖然春天來了,但這一個月春寒剛到,把剛剛興旺的疫病稍微壓制住了,蘇莞的病也沒有惡化下去,但仍然時常昏睡。

回到昷曲后,老伯到山上,藥堂不停地湊藥,每天都是不同的湯藥,而且是一天比一天苦。蘇莞每次看到湯藥都皺著臉,但看著老伯從臟破的口袋掏出的蜜餞,蘇莞還是硬著頭皮死活喝了下去。

不管怎么樣,半個月后,蘇莞的傷口終于結痂了,病情也得到了好轉。

這天,一個陌生人突然敲醒了沉睡中的蘇莞。蘇莞已經能下地了,慢悠悠地打開門,一看來人,嘴巴就笑了。

“風井!”

風井笑道,把手中的紅棗糕給了蘇莞,問了問蘇莞的身體,也打聽了她的疫病之旅,不禁嘖嘖感嘆,這時,他突然問道:

“蘇莞,你要不要學醫啊,像你這種榆木腦袋,不如學醫還靠譜點。”

蘇莞一聽,噗嗤地笑了,說道:“我學醫干嘛。”

風井鄙視地看了她一眼,嘚瑟道:“我家公子啊,好久沒聽到你的消息。所以,派我過來打聽,沒想到你到這了,跟這位大夫住一起。公子說,你身為賤民,讀書認字,算賬,都很難做出什么。唯有醫術,是基本不分階級的。”

蘇莞一聽,愣住了,覺得很有道理。

風井還挖苦道:“你也許不知道跟你住的這位老伯,他當初在太醫院,醫術可是非常出名的,看你笨的,浪費身邊的資源。”

蘇莞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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