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總角 瘟疫
- 大莞醫閨
- 羽淡
- 3389字
- 2013-12-30 18:43:16
就這樣子陪著老伯,蘇莞過完了一個秋天,一個冬天。在山里的日子甚是無聊,除了老伯,她沒有人可以交流,常常就是下午曬著太陽,打理草藥,或曬谷子,但是,對于她老說,卻是最好的。她這幾年過得身心疲憊,心思太重,沒有很快樂,開懷的時候,現在這種嫻靜平凡的生活,反而讓她的心更加平靜,忘掉了俗世的煩擾。
“老伯,我已經摘好藥草了,春天要來了,馬上就會有新的藥草長出來,想來老伯又要忙一陣了。我今天做了點炒肉,您快過來吃吧。”蘇莞放下手中的籮筐,接過老伯手中挖到的草根,細心地與其他藥草分開,然后推開門,拍了拍老伯身上的灰塵。
老伯憨憨地笑了笑,然后來到桌前,看到蘇莞做的菜,美滋滋地吃了幾口。蘇莞看著他幸福地樣子,心中也越來越單純平靜,也愉快的笑了。
她與老伯平日不怎么說話,但是卻非常有默契。只要一個眼神,彼此就知道心里的心思。就好似失散多年的老朋友,即使不說話,也是其樂融融的。
由于山里的環境好,蘇莞的心思也沒有以前那么重了,胃口也大了,也愛笑,蘇莞的臉色越來越紅潤,皮膚越來越白皙,身體也復原的差不多了,身上的疤痕已經被老伯消除的一干二凈,只除了兩個不太完美的手,微微變形。但蘇莞并不會像以前那么抱怨了,與老伯生活的日子,她漸漸懂得了生活,懂得了幸福。比起那些慘死在牢獄之中的人,比如徐士康,她能有一個健康的身子,還能有什么抱怨。
春天悄然來臨了,白雪皚皚的世界融化成了晶瑩剔透的水珠,小草冒出了地面,各處的樹木也長出了綠芽,一場綿綿的春雨過后,所有的生物都開始蘇醒了。青蛙呱呱叫著,在池塘里來回的蹦跳,蝴蝶秀著它美麗多彩的翅膀,歡唱著春天的來臨。
這天,老伯從山里回來后,便叫蘇莞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出遠門。
“老伯,你這是去哪里?”蘇莞問道。
老伯清了清嗓子,笨拙地說道:“我們。。。我們要去蘄州,那。。。那里發生了。。。瘟疫。”老伯跟蘇莞生活了半年多,說話能力已經好了很多。
瘟疫?蘇莞愣到。她想起她在別院的日子里,偶爾聽說其他地區發生了瘟疫,都只是平淡地笑了笑。她從來沒見過瘟疫,在她的眼里,瘟疫似乎離她很遙遠。
“你。。。要去嗎?不去。。。也可以,那里很危險。”老伯詢問道。他并不是在騙人,每年的瘟疫的發病原因都不同,從找到病因到治療,也許會需要很長的周期,如果在這段周期內得上了瘟疫,那很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蘇莞聽了后,淡然地笑了笑,說道:“老伯,我怎么可能不跟你一塊去。”她記起了很久以前,母后曾經對她說過:莞兒,你是大蕭的公主,你要造福百姓,關心百姓,這是作為大蕭公主基本的義務與責任。
是啊,她曾經還是一個公主呢。蘇莞自嘲地笑了笑。她會聽母后的話的,無論她的什么身份,她會遵循母親的教誨,努力執行自己的職責。
半個月后,他們來到了蘄州,不禁為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原來蘄州的地形非常特別。蘄州處于一個盆地,三面環山,但最東邊,滾滾的煢江從它的旁邊流過。春季夏季一發大水,就很容易淹了大半個蘄州。由于蘄州地形復雜,朝廷的官員和救助很難及時到達,更何況,沒有什么官員是真心為百姓著想的。
由于大水淹了大部分的田地和牲畜棚,很多動物的死尸還有人的尸體在水中泡的腫脹,最后發爛,生蟲,所以,在蘄州,瘟疫幾乎是每幾年就會有的。可是蘄州的土地肥沃,因為有時候河中的淤泥會沉淀在地里,使得稻谷獲得豐收,所以沒有人愿意離開蘄州,導致每年的瘟疫都會死人不計其數。
如今,蘇莞和老伯來到了這個病發地,這時候,水已經退了,但是,放眼一看,地上隨處可見腐爛的死尸,有牲畜的,也有人的。有些尸體臭氣熏天,蛆都爬滿了死尸,卻沒有人去管,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原本繁榮的蘄州,現在冷冷清清,死氣沉沉。
蘇莞按照老伯的要求,將自己的嘴和鼻子用布掩住,渾身上下都包的密不透風,和老師一步步從這彌漫著死氣的城市走過。
偶爾會有行人路過,但都是行色匆匆,面色驚慌,臉色發黃,毫無人氣。蘇莞想攔住一個路人,問一下情況,但無人駐足,所有人沒等蘇莞說話,都擺了擺手,搖了搖頭,往前奔走。
終于,蘇莞跟老伯來到了一個醫舍。一到這里,醫舍里面已經人滿為患了,原來,大部分人都來到了這里,來治病。只見幾位大夫忙的焦頭爛額的,卻還是供不應求。
蘇莞跟老伯剛上前的幾步,卻被人攔住了。
“哎,我說你們兩個,怎么能插隊了,我可是排了兩個時辰了,去去去,趕快到后面去。”一個農夫一樣的中年男子滿臉不客氣的趕人。
老伯一聽,急忙說道:“我。。。我是。。。我。。。”他一激動,又犯了老毛病,說不出話來了。蘇莞一看,連忙說道:
“很抱歉,但我們是從外地來的大夫,專門過來治療病患的。”
只見蘇莞一說完,那中年男子突然一激動,眼淚流了下來,放聲吼道:
“鄉親們,有大夫專門從外地過來救我們了,來救我們了!”鄉親們一聽,都激動得手舞足蹈,好多人流下了眼淚,那些身上穿著補丁的人,用烏黑骯臟的手擦拭他們的面容。
“大夫啊,我家兒子已經死了,我就剩下這么一個孩子了,他現在已經得了病,請你們一定要救救我們,請一定要救救我們啊。”
“我家那婆娘昨天沒了,我可憐的婆娘,今后我該怎么過啊,大夫,救我們,拜托了,我給您跪下了。”
“大夫,我全家都得病死了,就剩下我這可憐的三歲的娃了,我死了沒關系,我可憐的娃,他才三歲,他該怎么辦,大夫,請救救我們。”
所有人都好似看到了希望,跪倒了一大片,眼中淚水直流,那些淳樸的鄉親們,他們的愿望是那么簡單,就只是想活下來而已。蘇莞看到這些單純的面孔,眼淚也不禁流了下來,想起了自己曾經的過去,火燒太和殿,因讀書而入獄,因牛丟而差點自殺,她多么理解他們的心情,她知道死亡的恐懼,了解生活的艱辛,。
“好了好了,大家別激動,好好排隊,真是的,亂成一團了。”一個大夫過來,不耐煩地喊道,隨后望向二人,隨意地說道:“你們是大夫是嗎,那過來幫忙吧。”
蘇莞和老伯來到病舍內部,看到幾個人正在服侍著病患喝著湯藥。一個干瘦的農民正跪在一個大夫面前,苦苦哀求。
“大人,請再便宜點吧,我們只有這些銀子了,我回去再跟您湊齊,請把藥材給我們吧。”
那大夫顯然被這窮苦人惱到了,狠聲說道:“你煩不煩,沒錢就別吃藥,滾回家去,真是的,當我們的藥材是隨便就能給人的嗎。”
蘇莞看著大夫的態度,禁不住內心的不愉悅,到了這大夫的面前,把農民手中的藥房拿來手中看了一遍,有甘草,山藥,茯苓,白芷等等,隨后對那農民說道:
“他要你多少錢?”
農民看著那位大夫,回身看著蘇莞,小心地答道:“一兩銀子。”
蘇莞一聽,心中憤怒,對著那位大夫,質問道:“就這些藥材,這么普通,在昷曲最大的藥房百草堂都只賣六十錢,你怎么可以要這么多。”蘇莞心中還憤怒地說道:這些藥材,也不過是最普通養生的藥材,對疫病幾乎沒有幫助,怎么可以如此欺騙這些人。不過,她沒說,并不是害怕這些大夫,而是說了,也許會引起村民的緊張與不安。
那大夫一聽,惱怒地說道:“你以為這是華國的都城昷曲么?這里三面環山,東邊又是江水,每次的藥材進貨都那么不容易,更何況發了大水,已經半個多月沒有新近的藥材了,藥庫的藥材種類根本不夠。況且,我們也是人好不好,這里最近連鍋都揭不開,我們沒錢,哪能活下來。要不是路堵住了,誰愿意呆在這里。”
蘇莞爭辯道:“可是,你們是大夫啊。”就像老伯一樣,每次救病人的時候,從來都是盡心盡力的。
那大夫嘲笑地看著蘇莞,輕蔑的說道:“你還真是不懂世故。我們是大夫,但我們前提是人,我們也要錢,這里住在病舍的人,都是蘄州大財主們的親戚,普通的人,我們連看都不看,誰有時間救的了那么多人。”
蘇莞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位大夫。她以為只有黎民之間會有這些齷齪的事,沒想到,她一直敬佩的醫者竟然也是如此世俗,如此無情。
她想起她在牢獄之中時,那位詩人徐士康曾經說過:如果你屈服于權貴,那你一生就是一條狗。她想,也許大多數人都喜歡當狗,因為那樣他們可以活得輕松,活得容易,也去活得并不暢快,活得沒人尊敬,但是,起碼他們隨波逐流,活得平順。
這,便是人世間所遵循的規則吧。
那么她呢,她該怎么活著,才是正確的,才是自己喜歡的。她面色迷茫,突然感覺自己的人生就像小舟漂浮在力量恐怖的大海中,不知道自己會在哪里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