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宅。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大門口，車內正襟危坐的厲寒霆并未立即下車。

來時匆忙，真到了門口，反而不著急了。

他只降下車窗，露出凌厲俊朗的眉眼，狹長的眼眸看向院內。

院內停著好幾輛價格不菲的豪車，甚至有兩輛，車牌號碼都是連著的。

足以見得，個個非富即貴。

“他們什么時候來的？”男人低沉的聲音滿含冷意，話語中隱忍著不悅。

管家含著背恭敬拉開車門，同時回應：“比少爺早來一個小時。”

呵！

平時不見他們盡孝心，現在聽說老爺子病危，一個個來的倒是挺快。

所圖之意未免太明顯。

厲寒霆沉著張人神共怒的臉下車，身后跟著一樣板著臉的厲南洲。

厲南洲今天穿著黑色衛衣，白嫩嫩的小臉上不見半點笑容。

他擰著眉亦步亦趨地跟在厲寒霆身后，活脫脫就是縮小版厲寒霆。

經過管家身邊時，還不忘對他禮貌頷首。

一舉一動，皆是豪門世家的修養。

管家看著厲南洲，布滿褶皺的面容擠出一絲慈祥的笑意。

小少爺如今長得和少爺越來越像了。

……

此刻，整個厲宅籠罩在凝重而窒息的低氣壓中，每走一步幾乎能聽到回音。

全是人，卻無一人敢大聲說話。

厲老爺子的房間門口站滿了人，人人面上神情嚴肅。

厲寒霆推門走進去，在看清圍在厲老爺子床邊的人時，他不禁蹙緊了濃眉。

是大姑厲玟，身邊跟著表妹厲寒鳶。

厲寒鳶明顯是被強迫喊過來的，站在一旁抱著胸，神色并不好。

床的另一邊，站著二叔厲玨和小叔厲琰。

旁邊是兩堂哥，厲寒天和厲寒景。

這兩位堂哥看見厲寒霆進來，原本松散的身子瞬間站直，眼底的敵意藏也藏不住。

他們比厲寒霆年長，能力卻遠遠比不上厲寒霆。

眾所皆知，厲寒霆是厲家所有這輩當中最強的對手。

厲寒霆淡漠的視線從兩人身上劃過，落在床上的耄耋老人身上。

厲老爺子已經醒過來，此時平躺在床上。

因為常年臥床，面色灰白，兩頰深深凹陷，雙眼緊閉，胸口起伏著，發出“呦呵呦呵”的聲音。

進氣多，出氣少。

厲寒霆一一喊了人，走到病床前，醫學專家收起聽診器，表情肅穆，扭頭看見厲寒霆，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還是要趕緊找到神醫，若是再不找到，恐怕……”

他未把余下的話說出口，在場的人卻都心知肚明。

厲寒霆扭頭望向病床上的老人，漆黑的眼眸愈發幽深，薄唇緊抿著。

聽見厲寒霆的聲音，床上的老人朝他伸出手。

厲寒霆正準備走過去，身后傳來腳步聲。

他的動作停住，回頭看去。

厲琛從外面大步走進來，氣喘吁吁，和厲寒霆如出一轍的臉上帶著急切。

其余眾人瞧見他，紛紛默契的喊：“大哥。”

“爸！”厲寒霆亦轉身，即使面對著自己的父親，神色仍然淡漠。

厲琛走到厲老爺子床前，伸手緊緊攥著父親蒼老的手，再開口時聲音哽咽：“還沒找到神醫嗎？”

厲寒霆皺起的眉頭從始至終沒松過，對父親過于夸張的表演略感到不適，但沒當著眾人的面揭穿，只站在一旁冷眼看著。

聽到問話，才言簡意賅說：“上次聯系過，沒回應，正在嘗試再次溝通。”

聞言，大家神情各異，目光對視之間都看見了慶幸，面上卻沒表現出來。

“這神醫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連表弟這么厲害的人都沒有辦法聯系上？”厲寒天摸著下巴，皺眉沉思，而后覷向厲寒霆，勾唇一笑：“該不會是表弟不希望爺爺蘇醒，所以沒有專心去找吧？”

話音落下，眾人的視線齊齊落在他身上。

這話說的實在大膽。

厲寒霆掀起眼皮，睨向厲寒天。

只一眼，連多余的話語都沒有。

厲寒天只覺得像是寒冬九月天被人兜頭倒了一盆冷水，從里涼到外。

他渾身一激靈，勉強一笑，不敢再說話。

厲寒鳶嗤笑一聲：“二表哥，你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三哥和外公的感情最深厚，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

她停頓一下，瀲滟桃花眼中眼波流轉，語氣嬌俏：“這事兒如果讓你去做，找不到神醫可能就是你沒有盡心。”

“厲寒鳶，少說兩句。”厲玟低聲呵斥，面上卻并無責怪之意。

“寒霆。”老人嘶啞的聲音傳來。

聞聲，大家的注意力轉移到了厲老爺子身上。

老爺子對著厲寒霆艱難地招手。

厲寒霆走過去，低頭看了一眼厲琛。

厲琛雖然不情愿在兒子面前矮一截，仍舊讓出了空間。

厲寒霆才剛伸出手，厲老爺子便一把握住，力氣很大，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渾濁無光的眼睛迸發出光亮，“找不到，我們就不找了。”

年近百歲的老人，這會面容坦然，對死亡也能坦然接受。

他強打起精神坐直身子，“人生在世，生死都是必然之事，以后厲家就交給你了。”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

厲老爺子竟越過厲琛這一輩，直接把公司交到厲寒霆手上。

厲琛對此倒也沒什么好說的，哪怕他和厲寒霆不親厚，可兩人還沾著父子關系。

但厲玨厲琰他們的神情算不得好。

假如不是老爺子在場，只怕會當場翻臉。

他們的反應根本逃不過厲老爺子的眼睛，他松開厲寒霆的手，慢條斯理道：“若你們有厲寒霆一半有用，我也不會把公司交到一小輩的手上。”

兩輩厲家人中，唯有厲寒霆是最出色的商業奇才，無人敢反駁。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都是我的骨血，我斷然不會厚此薄彼，你們也不必想著爭來爭去。”

厲老爺子閉上眼，大喘幾口氣，緩了好半晌接著道：“把該分的，都分了。”

厲寒霆眼尾隱隱透著紅色，磁性的聲線比平時更沉更喑啞：“爺爺，醫生說了，你的病還有治，只要找到神醫就行，我不會讓你有事。”

哪怕掘地三尺，他定會找到他！

他決不會讓爺爺這般死去！

厲老爺子也不希望讓大家太傷心，沒辯駁，只點頭，不再言語，凝向厲南洲，眉眼間慈愛更多：“是不是被曾爺爺的樣子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