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車停在了地下城五號門外。
阿廖沙拔出鑰匙,跳下車來頓時感到一陣惡心。
因為過量的輻射?還是面前的血流成河?
空地上堆積著小山般的尸體等待運走,監察官們正在用水槍沖刷血跡。
秩序委員會是一個正派陣營,豐饒湖地下城也是人類希望之地,這附近怎么能有死人呢,得盡快處理干凈。
所有監察官都穿著黑色的外部活動防護服,只能通過臂章來分辨。
不同數量的劍代表著高低等級,不同的盾牌顏色則代表著分支部門。
通過深紅底色的三劍交叉盾牌臂章,阿廖沙找到了對外情報處長高級監察官李斯特。
他正站在一個高坡處,雙手抱胸冷漠的看著清理現場。
“我是阿廖沙,怎么回事,又殺了這么多人?”
李斯特:“沒什么。”
剛剛有一群拾荒者聚集在這,可能是他們輕佻的性子招惹了暴虐的監察官們,就大開殺戒了一番。
現在事情都已經處理好了,幸存下來的拾荒者都被扔到了湖對岸的城市里。
也沒什么需要給小舅子解釋的,畢竟這種血流成河的場面也不稀奇。
阿廖沙:“委員長埃爾古維奇又覺得有人密謀反對他?”
李斯特搖頭。
阿廖沙:“那就是有人確實在反對他。”
李斯特讓他別問了,這都是無所謂的事情,該休息就休息去吧。
阿廖沙看向那些尸體,看向那些沖洗著血跡的同事們。
沒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防毒面具遮蔽了一切表情。
“對了,我在墜機現場發現三個人,他們說要找你,我帶來了。”
李斯特順著小舅子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蔡華與兩位舍友一起站在吉普車周圍,好奇的打量著環境。
他們看到了狹長延伸到地平線的大湖,平靜,沒有波瀾。
幾條水管插在那,黑衣人們引出水來去洗地。
那一大堆尸體很明顯是玩家,奇裝異服和扎眼的頭型都特征鮮明...
極遠處有座施工中的巨型水電站,少量的勞工扛著水泥袋子,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走向大壩頂端。
宏偉之物與渺小個體互相映襯著。
從山洞引出的柏油公路打了許多補丁,甚至難以分辨補丁是多的還是少的那部分。
地表之上都沒有什么生活的痕跡,看不見房屋帳篷,也沒有商業攤販,只有雜草、爛泥、血水。
雖然還沒有進入地下城的內部查看,但僅是看地表的環境。
就能感覺到濃烈的落寞和蕭條,以及邪惡。
末日廢土上排名前列的人類聚集地,結果就這幅樣子,
蔡華明明記得,游戲資料庫的陣營介紹里說,秩序委員會是個廢土世界里相對正常的陣營。
嗯...嗯?嗯...
李斯特來到吉普車旁邊,對著三個耐摔拾荒者反復打量。
“你們是誰?”
三人依次做了自我介紹。
蔡華現在的游戲ID叫做薩佩雅塔,也就是俄語雞的意思,這樣在游戲世界里說出來就不會被屏蔽了。
他的兩個室友分別叫做安東尼和霍伊倫德。
李斯特大概能夠確定就是昨天墜機現場的那群人。
換了身行頭,新的捏人和游戲昵稱處于正常人類想象范圍內。
但還是很奇怪,一個中分頭,一個長得高,一個長得唐。
而且他們仨來的太晚,李斯特已經不需要他們了。
本意是想要看看復活術,驗證這到底是不是游戲世界,但剛剛發生的事情...
那邊已經死了一地玩家尸體,真相水落石出。
既然如此,那留著這抽象三人組也沒用啊,李斯特要這些個玩意干嘛。
“送他們去烏諾爾斯克。”
李斯特隨手招呼來一個下屬,代替阿廖沙當司機,把這仨送走。
現在加緊踩油門的追趕,說不定能趕上那群玩家的運輸隊。
“阿廖沙回去休息吧,就這樣。”
李斯特走了,沒打算跟他們多說什么。
蔡華有點著急,啊?就這么簡單嗎,不是說好了有特殊任務的嗎。
他還以為是李斯特沒認出來自己,趕緊叫住人,背過身子表演了一段傳統武學。
“我是那個那個,昨天那個口口口啊,你說要給我特殊任務的。”
“我知道。”
李斯特有些無奈。
確實是有一些事情得交代給玩家去做,但總得挑選一些高玩吧,至少是看起來可靠的人。
你們仨,坤哥、華文、華武,真的形象就很不牢靠。
“該打籃球的打籃球,該踢足球的踢足球,都走吧。”李斯特說。
“我與閣下無冤無仇,閣下不能拿我當怨種,說好了的特殊任務呢,不能這么干啊。”
蔡華還在努力爭取。
大概是李斯特覺得煩吧,就告訴對方:“湖對岸有個城市,我給你的特殊任務就是好好管理認真建設她。”
然后就讓手下開車,趕緊把這三位奇葩送走。
只剩下阿廖沙還站在身邊。
阿廖沙并不清楚今天下午在地下城周圍發生了什么,他一直在出任務。
“湖對岸的城市?烏諾爾斯克?多少年都沒人生活了?”
李斯特說:“今天開始就有了,我送了一大批拾荒者去重建。”
“又要重復那個循環嗎...”
李斯特:“也許,不一定,誰知道呢。”
阿廖沙也知道秩序委員會的噶韭菜老手法,已經提前預知到烏諾爾斯克的結局。
那是個無限循環的怪圈,一次又一次的反復上演。
而李斯特想要借助玩家的力量掀翻規則。
種田、挖礦、交易、重建城市,制作簡易武器之類的工作,玩家自發就能解決,他們會有辦法搞定的各種難題。
但現在還缺乏一個優秀的軍事指揮官,這東西恐怕不是隨隨便便就有的,能夠從玩家群體里找到嗎?
如果實在沒有靠譜的人選...從本世界人里面挑一個,打入玩家內部去也行。
他看向阿廖沙:“你有沒有認識的軍官?最好是那種特別擅長城市作戰的。”
阿廖沙是個進步青年,思想非常積極正向,他的朋友圈一定都是差不多的人。
如果能通過小舅子找到一個進步派青年軍官,最好不過了。
但很遺憾。
阿廖沙:“監察官怎么可能接觸軍隊的人呢,我身邊一個軍人朋友都沒有。”
李斯特:“也是,這規矩就連我都要遵守。”
監察系統和軍事系統是維護秩序委員會統治的兩大強權,互相之間實施極其嚴厲的隔離制度,委員們不可能讓這兩股力量融到一起去的。
兩人后續就沒有再多聊了,完成洗地工作,各自回到住所去。
阿廖沙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只是通過只言片語就大概總結出了整個事態。
他能感受到李斯特在謀劃一場反抗,不然也不會突然提起軍事指揮官的事情,串聯軍方,這可是監察局的絕對禁忌。
自從那一天兩人共同去調查墜機事件,李斯特的性格就發生了明顯變化。
原本是個渾渾噩噩的日子人,如今好像覺醒了某種反抗精神。
阿廖沙覺得,肯定是秩序委員會的所作所為已經到了荒誕的地步,才會把年過半擺的躺平者都給逼反。
“我也做點什么了..”
一整夜,阿廖沙在狹小的床鋪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他居住的B區房間很小,兩個平方米多一些。
躺在床上張開雙臂,就能碰到兩側的墻,起身時略微疏忽,就會撞上頭頂懸吊的柜體。
這是地下城里中等的住所了,單獨的房間,有光照,有供暖,輻射量和衛生環境也不必過多憂慮。
C區和D區是大通鋪和鴿子籠,充斥著輻射病患者的哀嚎,滿地的嘔吐物和淤血,即便是常常清理也難以保持一點衛生。
如果以地球人的觀念去看,甚至不如集中營,根本不該是人類居住的地方。
但末日時代的人就沒那種感受。
很少有人會抱怨居住環境的事情,民眾的起義與反抗也主要集中在沉重徭役、殘暴殺戮方面。
大家以為生活就是這樣的,所有人都是這種居住條件。
惡劣嗎?不清楚,但也不算太壞吧。
畢竟人很難想象,超出做自己認知的東西。
沒有幾個人去過地下城最深處,沒人看到那宛如宮殿般的豪華套房,大家也不可能想象到,特權階級們會住在帶有水族館和地下溫室的奢靡之所。
而且末日之后出生的年輕一代,難以理解戰前的那個世界,不知道過去的人們是怎么生活的。
只能通過口口相傳的故事,殘破零碎的資料去猜想。
和平年代的人,大概住在舒適無比的恒溫房間里,有無限的水和電去使用,然后有個很大很大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