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丘島。

“蓬萊島的小子，跟你說了多少遍，《飛天御劍術》的精要是意在氣先、氣隨意動，你連最基本的意和氣都控制不好，整天又胡思亂想，不能做到意氣合一，怎么能控制好飛劍？看看你那招“有鳳來儀”被你使成什么樣子了，我看是母雞展翅還差不多！”

“還有你，軒轅家的小子，教了你三年，時辰方位還是記不住。現在是什么時辰？抬頭看看太陽，午時午時！你用什么子時的計算方位，一套劍法被你使成跟亂劈柴劍法有什么區別？我看你別練劍了，去劈柴吧，在這方面的成就我看好你！”

殷若拙躺在一塊巨石上，一邊喝著酒，一邊嚴厲訓斥練習劍術的沈劍少和軒轅清霄。

“是是，劍圣前輩教訓的對！”

他們二人被殷若拙這般訓斥，倒是一點都不生氣，悻悻點頭稱是，然后便又繼續練劍。這三年來相處，二人早熟悉殷若拙的性格，殷若拙有時說話雖然口氣重了點，但卻是真的有在認真教授他們劍術，所以每次殷若拙訓斥他們，他們都會虔誠聆聽。

“嗡……”

“咦，怎么回事？”殷若拙剛訓斥完二人，忽然發覺身旁的鐵劍發出一聲輕輕的劍鳴聲，不禁讓他大感詫異。

這把鐵劍是殷若拙早年闖蕩江湖時使用的，是殷若拙十三歲親手打造的。后來戰勝老劍圣拓跋無雙取走對方的玄冰劍，他就將這把鐵劍封存在秦川，之后殷若拙輸給吳錦辭，將意凌云留給吳錦辭，便又重新取回了這把鐵劍。

這把鐵劍的意義于殷若拙而言更勝意凌云，它陪伴殷若拙經歷數百場戰斗，見證殷若拙創出天下無雙的劍術《凌云劍訣》。所以，今日這鐵劍忽然發出劍鳴聲不禁讓殷若拙大感意外。

殷若拙拿起鐵劍輕輕撫摸一下劍身，像是在安撫一位老朋友，輕聲呢喃：“老朋友，你怎么了……”可就在此時，殷若拙只覺心中一陣悸動，瞪大雙眼，看著遠方呆呆出神。

良久，殷若拙低頭看向手中鐵劍，輕聲自語：“老朋友，你也感受到了，這就是踏破化境破碎虛空的境界嗎？”

“嗡……”鐵劍像是有靈性一樣，發出輕輕的劍鳴聲回應殷若拙。

殷若拙仰天笑道：“哈哈哈！很好！”

不遠處正練習劍術的沈劍少和軒轅清霄聽到殷若拙這一聲大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們跟隨殷若拙修習劍術這三年多以來，從沒見過他這般模樣。

“劍圣前輩，什么事情讓您這么高興？”

“沒事，今日高興，你們兩個不要練劍了，過來陪老夫好好喝酒，今天要喝得大醉才能盡興！”

聞言，沈劍少和軒轅清霄面面相覷，二人雖疑惑殷若拙為何如此，但聽殷若拙邀請他們二人喝酒，兩人都露出喜色。

他們二人在浮丘島跟隨殷若拙修習劍術三年有余，每日的食物就只能吃浮丘島上的果子或者抓些魚來吃，三年多下來兩人的嘴巴早就淡了。然而，殷若拙用島上果子釀出的果酒甚是美味，可惜殷若拙甚少分給他們喝，這三年來他們只喝過幾次，如今殷若拙主動提出邀請他們二人喝酒，并且是要喝得大醉，他們怎能不喜。

終南山。

老書匠躺在椅子上翻著一本破舊的書籍，正看得入神的他忽然丟掉了手中的舊書，站起身看向遠方一臉微笑，喃喃自語：“很好，小葉子，你做到了我和他都沒有做到的事情。”

這日，近二十年沒有喝過酒的老書匠，拜托小影子的父親去城里買兩大壇好酒，獨自一人喝得酩酊大醉。

……

“我欲凌云，劍蕩八荒！”——這一日整座金陵城的人都聽到了這句話，聲音不大，但傳入他們的耳中，猶如響徹天地的驚雷，震耳欲聾。

“嗡——”

緊接著他們便聽到一聲聲龍吟聲，抬頭望去，只見金陵城上空盤旋數條晶瑩剔透的巨龍，在空中張牙舞爪地飛舞。

人們見到這一景象，霎時間紛紛跪倒在地，不敢抬頭去看空中的巨龍，態度虔誠，像是跪拜神明一般。

小葉子手提不平事虛空而立，當他朗聲呼出那句“我欲凌云，劍蕩八荒”，手中的不平事脫手飛出，在空中先是化作數十道劍光，隨后演變成上百道、上千道、上萬道劍光，這些劍光圍繞小葉子不斷盤旋布滿整座金陵城的上空。

小葉子表情淡然，透過劍光看著下方的眾人像是看螻蟻一般。看著他們每一個人，小葉子仿佛看到他們在俗世一生的悲歡離合，跟著便見他悲憫地閉上雙眼，圍繞他的萬道劍光瞬間化作數條晶瑩剔透的巨龍，在空中發出一聲聲龍吟聲。

“嗡——”

一聲聲龍吟聲在金陵城的上空不斷起伏，在場之人都被這龍吟聲壓迫的喘不過氣，甚至接連有人因呼吸不過來暈倒在地。

小葉子腳踏一條巨龍從空中緩緩落地，在他落地那一刻，天上的剩余的巨龍也瞬間潰散，原本被這景象壓迫不能呼吸的眾人也能重新呼吸了，一個個大口喘著粗氣，臉色蒼白，仿佛剛經歷一場溺水。

小葉子一臉微笑看著趙甲子，只見他沖著趙甲子一點指，一道劍氣從他手中彈出射入趙甲子體內，趙甲子被渡空傲九方重傷的身體瞬間恢復。

“恭喜小師弟踏破化境，破碎虛空，成就天人境界！”趙甲子一臉喜色向小葉子恭賀道。

“謝大師兄！”小葉子笑道。

“踏破化境……破碎……破碎虛空……成就天人境！”

“不……這不可能，化境已是人間罕有，怎么有人能做到破碎虛空成就天人境！”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當年劍圣殷若拙和浩然劍吳錦辭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一個年輕小子怎能做到！”

相傳武學修煉到一定境界便能踏破化境破碎虛空達到天人境，其修為實力可堪比天上仙人。數百年前曾有一人達到過此境界，之后再沒有人達到過天人境，天人境也成了江湖中的傳說。

渡空和傲九方聞聽小葉子如今已是超越化境的存在，兩人臉上滿是震驚不可置信，可是剛才小葉子所施展的劍術他們確確實實看到了，那一招“我欲凌云，劍蕩八荒”的確不像是人間該有的劍術。

小葉子轉身看向二人，之前他還想殺二人，可是現在他一點想殺他們的念頭都沒有，因為他不在乎，因為此刻他們二人在小葉子眼中就如螻蟻，誰會去在乎螻蟻？

小葉子已然知道浩然劍吳錦辭就是自己爺爺，所以他們之前侮辱吳錦辭這件事他不會輕饒。

只見小葉子輕彈兩指，兩道劍氣從他手中彈出灌入渡空傲九方二人體內，跟著二人渾身一陣哆嗦，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癱軟在地。

“啊——”

兩人在地上先是痛苦抽搐，跟著便哀嚎：“我的真氣，我的真氣……”他們一身真氣已然被小葉子廢去，此時他們和一個普通人沒有任何區別。

之前他們廢了小葉子的真氣，如今被小葉子廢掉真氣，算是一報還一報。

小葉子冷冷看了二人一眼，便轉身走到萌萌身邊，伸手輕輕撫摸萌萌的背部，運轉真氣替萌萌療傷，很快萌萌便又恢復了精神，呀呀歡快地叫著。

“大師兄，我們走吧！”

“嗯！”

小葉子不理會在場眾人震驚目光，牽著萌萌和趙甲子并肩離去，那些士兵紛紛為他們讓開一條道路，沒人敢去攔他們。

眼見小葉子要離開，處于震驚之中的何平之反應過來，大叫道：“不能放他們離開，速速將大盜小葉子和其同伙拿下！”然而卻沒有一人聽他的命令，那些士兵漠然地看著何平之，像似在看一個白癡一樣。

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渡空傲九方，見何平之還想抓小葉子和趙甲子，傲九方破口罵道：“你他媽的發什么神經，不要命了！現在的他別說眼前這些人留不住，他就是想殺光整座金陵城的人也不在話下，你想惹怒他讓整座金陵城的人為你陪葬嗎！”

“我可是朝廷命官，他們敢對我出手就是大逆不道的謀反罪，量他們也不敢對我出手！”何平之卻不以為然，仗著自己是朝廷命官有恃無恐。

聞言，傲九方氣得雙目噴火，大罵：“何平之，你這個狗娘養的，你自己不想活別他媽拽上我們！你可知先皇曾昭告天下，浩然劍傳人持不平事，上可斬昏君下可殺奸臣。如今小葉子確定是浩然劍傳人無疑，他手持不平事就是將你們全家殺得片甲不留，陛下都不會為你們伸冤。”

“啊……”何平之聞聽竟有此事不禁嚇得渾身哆嗦，看向渡空問道：“大師，傲莊主所言是真的嗎？”

“阿彌陀佛。”渡空念了聲佛號，嘆道：“當年先皇的確有昭告天下，浩然劍傳人手持不平事，上可斬昏君下可殺奸臣。今日我和傲莊主被浩然劍傳人廢去修為，是我二人咎由自取，何主事莫要一意孤行。”此時渡空臉上滿是悔意，若不是覬覦不平事，他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當年吳錦辭整合江湖力量幫助趙國在邊關贏下數場戰役，將丟失的燕云十八郡收復，先皇曾邀請吳錦辭再入朝為官被吳錦辭婉言謝絕，于是先皇便昭告天下，浩然劍傳人手持不平事，上可斬昏君下可殺奸臣。這樣既能收攏吳錦辭，又能將君子門做為趙國一股依靠的力量。

當日趙甲子殺了高文泰本應要引起很大轟動，畢竟高文泰是趙國唯一的異姓王，可當趙皇得知高文泰背后刻著的那句：“示君不平事，問君心可愧。”便立即命人將此事壓了下去，對外宣稱高文泰是舊疾復發暴斃而亡。

當年趙喆聯合高文泰利用君子門殺害燕王趙立，這其中緣由趙喆是知道的，他知道吳錦辭還存活于世，不敢讓此事宣揚，怕吳錦辭報復他，正因如此，趙甲子后來才能安然行走江湖。

何平之見確有其事，全身升起一陣寒意，小腹只覺忽然有一股尿意沒有忍住，瞬間濕了兩條褲管。何平之想起之前小葉子施展那一劍招的壓迫感，他若是想殺光在場眾人或許只是一個念頭的事情，不敢再去看小葉子離去的背影。

小葉子之前的確想過要殺了何平之，來平息今日所受冤屈，可是當他破境悟出自己的劍道意境后，他便沒有了這個心思，因為何平之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只螻蟻，他怎么會去跟一只螻蟻計較。

齊云霞此刻也明白過來，小葉子不是何平之口中的歹毒小人，若他真是，他今日能施展出這般神威劍術，他又怎會輕易放過在場之人。她知道她錯怪小葉子了，她痛恨自己，為何不能堅定地相信自己所愛之人。

“小葉子……”齊云霞輕輕叫了一聲，她想再看小葉子一眼，因為小葉子落地之后，竟然沒有看過她一眼，她知道今生她與小葉子再無緣分。

小葉子聽到齊云霞的呼喚，身形微微停頓片刻，跟著便頭也不回地帶著萌萌和趙甲子離開了金陵城。

“嗚嗚嗚……”看著小葉子離去的背影齊云霞痛哭流涕。

齊茂之和齊夫人也是一臉痛惜，他們深知錯過了怎樣的一個機會，以小葉子如今的修為，又是手持不平事浩然劍的傳人，若是自家女兒嫁給小葉子，將來齊家成為天下第一的家族不在話下，可是他們卻親手毀了自家女兒和小葉子的感情。此刻，他們再看向何平之，眼中滿是厭惡。

棲霞山。

小葉子和趙甲子并肩而立，兩人沉默不語，直直地看著夕陽漸漸落下，仿佛這一刻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夕陽落下。

終于，當最后一抹霞光淹沒在天邊，沉默許久的小葉子的先開口說話了。

小葉子道：“大師兄，為什么此時此刻，我竟然沒有一點喜悅，反而覺得很苦。”

“唉。”聞言，趙甲子輕嘆一聲，若有所思，道：“小師弟，愛而不得本就是這世間最苦的事情，你有這樣的感受我能理解。”

小葉子道：“為什么這世間會有愛而不得這樣的事情？”

趙甲子道：“因為這世間有太多世俗偏見，它們往往比最利的劍最精妙的劍術更能傷人。你今日失去所愛，并非你本領不夠，并非你手中劍不夠鋒利，而是這世俗的偏見積壓多年，猶如一座大山，非你一人一劍能夠斬斷。”

小葉子道：“既如此，那這世俗間也太沒有意思了。”

聞言，趙甲子大笑一聲，笑道：“哈哈哈！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做那打破世俗偏見的人，你不覺得這樣才更有意思嗎？”

小葉子聽了趙甲子的話沉默不語，陷入沉思。

趙甲子拍了拍小葉子的肩膀，說道：“小師弟，我能看出來你很愛那位齊云霞小姐，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愛并不是單方面的，而是互相的，若你所愛之人不能信你，你的愛還有什么意義？”

趙甲子看向遠方的天空繼續道：“真正的愛，就是無條件信任對方，無條件為對方付出，不計較任何回報，若有一分計較，那便也不是愛，而是交易，只是這種愛在世俗間太難能可貴了。”

小葉子繼續沉默，在腦海中認真思考趙甲子關于愛的見解，猛然間，他發覺他和齊云霞或許根本就不是愛，他們之間有喜歡，或許就僅僅止步于喜歡。

齊云霞喜歡的是游俠小葉子，可當游俠小葉子的身份破滅，她就不再喜歡了，所以她僅僅只是喜歡游俠小葉子這個身份，并不是小葉子這個人。

想通了這一點，小葉子雖然心情還有些難受，但也不像之前那般抑郁難受，轉頭看向趙甲子，微微笑道：“多謝大師兄良言相勸。”

“呵呵。”趙甲子輕笑一聲搖搖頭，說道：“小師弟，此番你踏破化境破碎虛空達到傳說中的天人境，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呵呵。”小葉子苦笑一聲，道：“我此番闖蕩江湖，一是為了領悟屬于自己的劍道意境，二是要尋找浩然劍吳錦辭挑戰他，可是現在我已經知道爺爺就是吳錦辭，我自然就不能挑戰他了，所以，我想回去看看爺爺。”

“大師兄，當年你是不是一見到我就知道我是浩然劍的傳人？”小葉子看向趙甲子問道。

“是的。”趙甲子點點頭，“不然我也不會出手救你，做為你的大師兄，怎會眼看著自己的小師弟被高文泰那等小人毀掉劍心。”

想起當年的事情，小葉子仍有些心有余悸，當年若不是趙甲子出手，或許自己真就被高文泰用酒色財氣迷了心智毀了劍心，自己哪還有今日這般成就。

小葉子雙手作揖誠心誠意向趙甲子施禮，恭敬道：“小葉子多謝大師兄當年相救！”

趙甲子忙伸手扶起小葉子，長嘆一聲，道：“這都是我應該做的，小師弟不必如此。”

小葉子道：“大師兄，我有一事不解，不知大師兄能否為我解惑？”

趙甲子道：“何事？”

小葉子道：“當年爺爺為何解散君子門，為何歸隱江湖？”

趙甲子聞聽小葉子要問的是這件事情，神色有些復雜，猶豫片刻，還是將當年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講給了小葉子聽。

小葉子聽了后，長嘆一聲，道：“怪不得爺爺要解散君子門歸隱江湖，一個斬盡天下不平事的君子門，卻被人利用做了一件天下最不平的事情……唉，這世俗間的權利真就那么令人著迷嗎？”

趙甲子道：“何止令人著迷，甚至讓人付出摯愛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兩人再次沉默不語，看向遠方的夜空，各自思考心事。

良久，小葉子開口道：“大師兄，我要回去了，你不和我回去看看爺爺嗎？”

趙甲子搖搖頭道：“不了，你只需幫我向師父帶一句話就行了。”

小葉子道：“什么話？”

趙甲子挺起胸膛，笑道：“你就說趙甲子能夠再次使用《五岳為輕》的劍道意境了！”

今日一別，趙甲子和小葉子再未見過。三十年后，已是古稀之年的趙甲子終于將自創的《五岳為輕》劍道意境修煉至大圓滿，成功踏破化境破碎虛空成就天人境。

在俗世間彌留的最后幾年，某日趙甲子遇見一位流落江湖的少女，那少女長得和當年的季桃十分相似，并且名字喚作“記桃”。

于是趙甲子將記桃收做弟子，把《五岳為輕》的劍道意境傳授給她后，便破碎虛空離開了這俗世。

記桃雖有天賦，但終其一生也未能將《五岳為輕》的劍道意境參悟透徹，修為止步于化境。晚年她收下數名弟子將此劍道意境傳授給他們，沒讓趙甲子的劍道意境斷了傳承。

然而這些弟子都沒能將《五岳為輕》的劍道意境參悟透徹，甚至在修煉上還產生了不同見解，將此劍意一分為五，之后各自在華山、衡山、嵩山、恒山、泰山創建劍派。

又過數十年，江湖中出現一股魔道勢力喚作“日月神教”，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浪，而擊敗日月神教的就是由《五岳為輕》劍道意境一分為五的五岳劍派。

……

終南山。

老書匠躺在躺椅上翻著一本破舊的老書，正看得入迷的他，忽然皺起眉頭，隨即收起手上的老書，看著出現在眼前的小葉子和熊貓萌萌，笑道：“回來了。”

“是的，爺爺，我和萌萌回來了。”小葉子點點頭，身旁的萌萌也呀呀叫了兩聲。

老書匠道：“餓不餓？”

小葉子道：“有些餓了。”

“哈哈哈！”老書匠大笑一聲，說道：“等著，爺爺這就去給你做飯去。”說完便起身去廚房為小葉子做飯菜。

看著老書匠在廚房忙碌的樣子，小葉子很難將他和浩然劍吳錦辭聯系在一起，可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老人，當年確實就是天下無敵的浩然劍吳錦辭。

小葉子這些年游歷江湖吃過不少美食，但他今天發現，他所吃過美食都不抵爺爺今天做的這頓家常菜好吃，因為這頓飯菜包涵了爺爺對他濃濃關愛。

吃過飯菜，天色已黑，爺孫倆躺在院子里草垛上看著漫天星斗。

老書匠看著小葉子身旁那柄由萬年玄冰打造的不平事，在星光下閃爍著光芒，眼角閃過一絲哀愁，嘆道：“小葉子，想必現在你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小葉子道：“是的，大師兄讓我給您帶一句話，他讓我告訴您，他現在能夠再次使用《五岳為輕》的劍道意境了。”

聞言，老書匠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嘆道：“甲子這孩子天資聰穎，可惜當年被我所累，若不是因為我，他又豈會被人利用。若沒這層心結，他在劍術上的修為早就能超過我了，今日得知他能再次使用《五岳為輕》，也算是了了一件我心中的愧事。”

的確如此，當年趙甲子能被高文泰做局利用，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是吳錦辭的大弟子，若沒有這層身份在，高文泰又豈會做局利用他，所以當年之事吳錦辭也占有責任。

小葉子道：“我遇見劍圣殷若拙了，劍圣前輩說當年秦川一戰他是故意輸給您的。爺爺，劍圣前輩他說得是真的嗎？”

老書匠……不，現在應該叫吳錦辭了。

吳錦辭聽到殷若拙這個名字，神色有些落寞，長嘆一聲，道：“是的，當年的確是他故意輸給我，我這一生有愧殷若拙……”想起當年秦川一戰，吳錦辭眼中滿是愧色。

“啊？”聞言，小葉子驚呼一聲，沒想到當年真是殷若拙故意輸給爺爺，不禁問道：“當年劍圣前輩為何故意要輸給您？”

吳錦辭站起身，仰望星空，試圖尋找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辰，可找了一圈，始終沒有找到一顆耀眼的星辰，有些失望地搖搖頭，不再仰望星空。

吳錦辭道：“這一切都要從我和殷若拙七歲那年一起仰望星空說起……”

……

那一年，年僅六歲的吳錦辭跟隨父親流落至江南姑蘇，在這里他遇見和他年紀一樣大的殷若拙。

當時的殷若拙和一個老人守著一座大大的破落府邸，殷若拙是這座府邸的主人，老人則是殷若拙唯一的仆人。

由于兩人第一次見面相談甚歡，殷若拙便收留了吳錦辭和他的父親，之后他們便跟隨殷若拙主仆二人生活在這破落府邸當中。

和殷若拙相處一年，年僅七歲的吳錦辭不明白殷若拙為何癡迷練劍，有時睡著了夢游還拿著劍在庭院中練劍，甚至從夢中驚醒后，還繼續練劍。

某日深夜，星辰布滿整片夜空，璀璨奪目。吳錦辭和殷若拙這兩個少年抬頭仰望星空。

吳錦辭問道：“小殷，你將來的夢想是什么？”

殷若拙笑道：“自然要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

吳錦辭道：“為何要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

殷若拙道：“因為身為名劍山莊的傳人，重鑄名劍山莊的輝煌是我的責任！”

這座破落府邸正是昔年名震江湖的名劍山莊，然而五年前莊主殷龍和其夫人忽然失蹤，留下年僅兩歲的殷若拙。

這些年江湖中不是沒人打過名劍山莊的主意，幸好名劍山莊還有一名修為實力不俗的劍奴，將覬覦名劍山莊的江湖中人全部擊退，也就是殷若拙身邊的那位老仆人。

昔年殷龍對劍奴有救命之恩，劍奴為報恩情，一直守護照料著殷若拙沒有離開，并且悉心教授他劍術。

殷若拙從劍奴口中聽過太多次名劍山莊昔日的輝煌，所以在他五歲第一次學劍的時候，便在心中默默許下誓言，將來要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重鑄名劍山莊的輝煌。

殷若拙看向吳錦辭，問道：“小吳，你將來的夢想是什么？”

吳錦辭道：“我將來要成為天下第一的讀書人！”

殷若拙道：“為何要成為天下第一的讀書人？”

吳錦辭道：“我要入朝為官，幫助趙國收復燕云十八郡，那里是我的故鄉。”

兩年前，西涼忽然對趙國發動戰爭，毫無防備之下的趙國將燕云十八郡丟失，吳錦辭一家在這場戰爭中流離失所，他的母親和姐姐都在戰亂中死去，之后和父親流落到江南姑蘇。

可吳錦辭一刻都沒有忘記母親姐姐死在西涼士兵下那絕望的眼神，于是他心中暗暗發誓要好好讀書，將來科舉考中入朝為官，一定要為趙國收復燕云十八郡，為母親姐姐復仇。

“好，那將來我們都要成為天下第一！”

“我殷若拙對星空發誓，將來我一定要做天下第一的劍客！”

“我吳錦辭對星空發誓，將來我一定要做天下第一的讀書人！”

殷若拙十三歲這年，照顧他長大教他劍術的劍奴生命走到了盡頭。臨終前，劍奴叮囑殷若拙：“少爺，今后劍奴不能再陪伴你了，老莊主失蹤后名劍山莊的《飛花落影劍》也跟著失傳了，我能教你的劍術就只有這些，你以后一定要找回名劍山莊的劍術，重振名劍山莊的輝煌。”

名劍山莊第一任莊主殷離邪，是一位天縱奇才的風流公子，一生沉醉于名花和美酒美人之間，四十歲時因痛失所愛，在極度悲痛之下頓悟以名花美酒創出一門《飛花落影劍》威震江湖。

之后殷離邪創建名劍山莊，名劍山莊后人靠著這門《飛花落影劍》立足江湖百余年，可惜這門劍術隨著前任莊主殷龍的失蹤也跟著失傳了。

殷若拙卻道：“家傳的劍術失傳便失傳了，沒什么了不起的，大不了我再創一門比《飛花落影劍》更厲害的劍術！”

劍奴見殷若拙有如此志氣，安心地閉上雙眼離開了這個世界。

之后，殷若拙將象征名劍山莊百年榮耀的鐵牌匾熔煉，親手打造一柄鐵劍，他便拿著這把鐵劍闖蕩江湖，磨練他的劍術。

闖蕩江湖五年，殷若拙憑著手中鐵劍擊敗江湖中近百位高手。十八歲這一年，他在秦川觀云海翻騰之勢，心中頓悟，將自己對劍術的理解融會貫通，創出《凌云劍訣》。

四年后。

這一年殷若拙二十二歲，他將自創劍術《凌云劍訣》修煉至大圓滿境界，他來到神劍山莊挑戰當時的天下第一劍客——劍圣拓跋無雙。

殷若拙與拓跋無雙激戰一天一夜最終勝出，并且取走拓跋無雙的佩劍玄冰劍，重新打造為它重命名為“意凌云”，自此殷若拙成為新劍圣，成為天下第一的劍客。

而就在殷若拙戰勝拓跋無雙的同一天，科舉皇榜發布，吳錦辭成為今科狀元。

正在看皇榜的吳錦辭還未來得及為自己高興，卻聽身旁人議論有一位年輕人打敗了劍圣拓跋無雙，成為江湖中的新劍圣，新的天下第一劍客，那個年輕人的名字叫殷若拙。

吳錦辭聽說殷若拙打敗劍圣拓跋無雙成為天下第一，面露大喜，忘乎所以大喊：“殷若拙天下第一！”

眾人見吳錦辭這般激動不禁紛紛側目，隨即便有人認出吳錦辭，高呼：“狀元郎，這是今科狀元吳錦辭！”

然而吳錦辭卻沉浸在殷若拙成為天下第一的快樂當中，絲毫不在乎周遭人仰望他的目光，仿佛殷若拙成為天下第一比他考中狀元都要重要。

擊敗劍圣拓跋無雙，殷若拙成為新劍圣，江湖中人對這位新出的天下第一劍客甚是仰慕，紛紛拿著最貴重的禮物來名劍山莊拜見這位新一代年輕劍圣。

落魄二十年的名劍山莊，這一日滿是拜客。

殷若拙從這些賓客當中得知今科狀元是吳錦辭，由衷地為好友祝福，在一眾江湖人詫異目光中高呼：“吳錦辭天下第一！”

這一年，殷若拙和吳錦辭二十二歲，他們都成了天下第一，一個是天下第一的劍客，一個天下第一的讀書人。

可是他們自此以后再沒有笑過。

殷若拙不笑，他發現他成為天下第一后并不快樂，他是多了很多朋友，名劍山莊也再復昔日輝煌。可這些朋友都是圖他名而來，如若他沒了天下第一的名聲，名劍山莊輝煌也會瞬間再次落敗，這些朋友也會離他遠去。

于是殷若拙離開了名劍山莊，離開了這讓他厭倦的名利場，去往秦川潛心修煉劍術，因為他認為他的劍術一定還能再進一步，不僅僅只是止步于此。

吳錦辭不笑，他發現官場并沒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他曾多次提議出兵收復燕云十八郡，奈何都被否決，甚至因此得罪不少人，被人同朝中人聯名參奏，他也被一貶再貶。

為官五年，吳錦辭從一個三品大員被貶至不入品的守城門校尉，對官場心灰意冷的他于是棄官不做。

落魄失意的吳錦辭來到秦川找到殷若拙，當他見到他這一生最好的朋友，第一句話便是：“殷若拙，我不想讀書了，我要學劍！”

殷若拙道：“好，我教你！”

吳錦辭道：“不，我要自己創出一門劍術，一門可以斬盡天下不平事的劍術！”

于是殷若拙帶著吳錦辭游歷江湖，帶他閱遍天下劍譜，讓他從中參悟。

五年后，三十二歲的吳錦辭頓悟，創出《浩然劍意》揚名江湖，在錢塘江一劍破浪潮，被人尊稱“浩然劍”。

某日，吳錦辭和殷若拙再次仰望星空，吳錦辭看著漫天星辰，沉默良久，忽然說道：“小殷，我夢想的江湖是人人都沒有不平事，人人都不會受到不公。”

聞言，殷若拙微微皺眉，道：“小吳，這世上沒有這樣的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不平事，就有人受到不公。”

吳錦辭道：“那我就用手中劍斬盡天下不平事，讓江湖成為我夢想中的江湖！”

聽了吳錦辭的話，殷若拙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搖了搖頭，嘆息道：“你的夢想太大了，這個夢想會拖垮你的一生。”

然而吳錦辭不在乎，目光堅定，道：“就算拖垮一生又怎樣，人若不能為自己夢想而活，那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聞言，殷若拙再次沉默，沉默過后，只見他一臉嚴肅，道：“那我就先殺了你，我不想看見自己最好朋友被夢想拖累的狼狽模樣。”

一個月后，他們在秦川之巔決戰，這一戰驚動整個江湖，引無數江湖人士來秦川觀戰。

兩人在秦川之巔鏖戰兩天兩夜沒有分出勝負，但就形勢而言，殷若拙占著優勢，因為吳錦辭一直沒能逼殷若拙出劍。

殷若拙提出吳錦辭決戰，并不是真的要殺吳錦辭，他是想用一身劍術擊潰吳錦辭的信心，讓他不要再抱有那般大的夢想。

可是兩天兩夜的鏖戰，到了第三日他見吳錦辭快要精疲力竭，可還是沒有放棄，他心中不禁嘆息，于是決定施展最強劍招“凌云攬月”來徹底擊垮這位好友。

殷若拙攜遮天蔽日的萬道劍光壓向吳錦辭，面對這殺天絕地的劍招，吳錦辭絲毫不懼，原本體內所剩真氣不多的他，想到自己要去實現的夢想，忽地氣勢攀升，在這一刻將他最強的劍招“覆生歸一”參悟透徹，以一身浩然劍氣化作沖天巨劍去抵擋殷若拙的凌云攬月。

面對好友的忽然變化，殷若拙也大感詫異，想不到吳錦辭不但不懼自己的最強劍招，反而在關鍵時刻再次突破，這一刻他終于明白吳錦辭的決心。

然而即使吳錦辭再次突破，可他依然不是殷若拙的對手，畢竟殷若拙潛心修煉劍術多年，自創的《凌云劍訣》早就被他參悟至大圓滿。

殷若拙見吳錦辭明明已是敗局，可眼中仍然有渴求勝利的光芒，恍惚間他想到了很多，甚至想到了七歲那年他們一起在星空下許下的誓言。

“我殷若拙對星空發誓，將來我一定要做天下第一的劍客！”

“我吳錦辭對星空發誓，將來我一定要做天下第一的讀書人！”

可是當他們真的成為天下第一后，可是他們卻沒有想象中那么快樂……

看著此刻眼中滿是堅定的吳錦辭，殷若拙忽然笑了。

殷若拙笑了，他也敗了。

這一招凌云攬月曾擊敗老劍圣拓跋無雙，卻在今日輸給了吳錦辭的覆生歸一。關鍵時刻殷若拙露了一個破綻，故意輸給了吳錦辭。

殷若拙在近萬江湖人面前輸給吳錦辭，他要用他天下第一的名聲成就吳錦辭，成全這位好友為夢想的執著。

“你……”吳錦辭愣愣地看著殷若拙，他知道殷若拙是故意輸給他的，他不明白殷若拙為何要如此做。

“哈哈哈！”殷若拙大笑一聲，朗聲道：“吳錦辭，你贏了！”扔下佩劍意凌云，在近萬江湖人驚訝目光中瀟灑轉身離去。

第二日。

吳錦辭帶著意凌云找到殷若拙，看向殷若拙質問道：“殷若拙，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殷若拙伸了一個懶腰，打了個哈切，滿不在乎地道：“沒有什么為什么，無非就是你想贏我想輸，便就這么做了。”

吳錦辭道：“可你沒有輸。”

殷若拙道：“可你已經贏了。”

殷若拙撇了一眼吳錦辭手中的意凌云，神情忽地變得有些嚴肅，道：“吳錦辭，你贏了我，從此以后劍圣和天下第一的名聲便是你的，如若你還想去實現你的夢想，那你便去做吧，以你如今的身份想必會事半功倍。”

聞言，吳錦辭渾身一顫，是的，他早就應該想到了，像殷若拙這般驕傲的人他怎么會故意輸，何況還是他最在乎的劍？他這么做無非就是要在天下江湖人面前成全自己，將劍圣和天下第一的名聲奉送給自己，好讓自己去實現夢想。

“小殷……”吳錦辭想要開口說些什么，卻被殷若拙揮手打斷了，“別婆婆媽媽的，今天我生日，你要真想謝我，就好好陪我喝酒。”

“好！”吳錦辭點頭應道，提起手中的意凌云，一臉認真，道：“但是這柄劍得還給你，因為我沒有真正贏你，它不應該屬于我。”

“好，我收下了。”殷若拙伸手取回意凌云，卻見他手掐劍指在意凌云的劍身上刻下一行小字，然后又將意凌云扔還給吳錦辭。

“示君不平事，問君心可愧。”吳錦辭看了一眼殷若拙在劍身上刻下的小字，問道：“小殷，你這是何意？”

殷若拙笑道：“小吳，我沒記錯的話，再過五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做哥哥的沒什么好送你的，這把劍就送你當生日禮物了，從此以后它的名字就叫‘不平事’，你就用它斬盡世間不平事吧！”

這一日，殷若拙和吳錦辭在秦川之巔喝得酩酊大醉，仰天大笑，這是二人近十年來喝得最痛快的一次，也是兩人近十年來笑得最開心的一次。

吳錦辭在秦川之巔戰勝殷若拙的消息很快在江湖中傳開，江湖中人尊稱吳錦辭為新劍圣，然而吳錦辭卻不要劍圣的稱號，只愿稱作浩然劍，因為在他心中殷若拙才是真正的劍圣，天下第一的劍圣。

又過兩年，吳錦辭以殷若拙贈他的不平事在秦川創建君子門廣收門人，在五年內將紛亂的江湖整理肅清，讓紛亂的江湖歸于和平。

這一年，吳錦辭收留了一名流落江湖的少年，這少年父母早亡，連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吳錦辭為這少年取名“趙甲子”，之所以為少年取這樣一個名字，是因為“甲、子”分別為天干地支的首位，他希望趙甲子將來能夠成為一等一的俊杰。吳錦辭將趙甲子收做第一位親傳弟子，傳授他《浩然劍意》，并教他讀書寫字。

這少年不負吳錦辭所望，五年后參加科舉便中了探花，跟隨吳錦辭修習《浩然劍意》八年悟出《五岳為輕》的劍道意境，成為江湖中年輕一輩的驕傲。

此時君子門成立已有十五年，這期間吳錦辭整合江湖力量幫助趙國在邊關贏下數場戰役，成功地從西涼手中收復燕云十八郡。

趙皇為獎賞吳錦辭更是昭告天下，君子門傳人持不平事，上可斬昏君下可殺奸臣。一時間君子門成為江湖中最尊崇的門派，人人都仰望君子門門人。

然而，天寶十七年，趙皇忽然駕崩，駕崩之時并未立下太子。

早在趙皇駕崩之前，慶王趙喆和燕王趙立兩股勢力就已經為今后的皇位歸屬暗中籌劃。高文泰身為趙喆的謀士，串通宮中太監，做了一份將皇位傳與趙喆的假遺詔，然后將此假遺詔給吳錦辭看，并又利用趙甲子傳出燕王叛亂與西涼結盟的假消息。

于是吳錦辭率領整個君子門，并邀請摯友軒轅建和沈天風幫忙擒拿燕王。

可就在吳錦辭殺了燕王之后，西涼劍圣赫連小艾突然出現，他告知吳錦辭殺錯人，燕王并沒有叛亂，讓吳錦辭劍心破碎境界大跌。

赫連小艾之所以會突然出現，也是出自高文泰的謀劃。高文泰深知他利用吳錦辭殺了燕王，今后得知真相的吳錦辭，必定會找他和慶王復仇。于是他便向慶王獻計，聯合西涼劍圣赫連小艾對付吳錦辭，只要赫連小艾能將吳錦辭殺了，等慶王登上皇位后就將燕云十八郡送給西涼。

赫連小艾雖也是化境強者，但他只是初入化境不是化境巔峰吳錦辭的對手，他告訴吳錦辭真相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想讓吳錦辭劍心破碎。

知道真相后的吳錦辭果然如他所料，劍心破碎境界大跌，于是赫連小艾趁機出手擊殺吳錦辭，好在關鍵時刻軒轅建和沈天風及時趕到。

軒轅建和沈天風都是半步化境的強者，兩人合力勉強能與赫連小艾一戰，可赫連小艾身邊還有十八位一品宗師，面對赫連小艾和十八位一品宗師攻擊，兩人護著吳錦辭且戰且退，身負重傷。

赫連小艾看著重傷的二人，冷笑道：“蓬萊島和軒轅家至今除你們二人，還沒有一人將家傳劍術學會，你們要是死了，軒轅家和蓬萊島的家傳劍術豈不是就斷了傳承，為了一個吳錦辭你們值得嗎？”

軒轅建和沈天風互相看了一眼，齊聲道：“為了朋友，為了天下不平事，家傳的劍術斷了傳承便斷了，沒什么了不起的！”

聞言，赫連小艾冷聲道：“好！那今日你們就一起死吧！”

而就在赫連小艾“死”字剛脫口，周遭忽然刮起一陣罡風，那罡風掃過赫連小艾和他身旁的十八名一品宗師后，赫連小艾和那十八人身上瞬間出現數百道傷痕，仿佛罡風中藏著無數柄劍刃。

罡風散去，一名散發神情冷漠孤傲的男子出現在戰場中，赫連小艾看著那男子眼中滿是驚恐，顫聲道：“劍圣……殷若拙……剛才那一招就是‘凌云攬月’嗎？”

殷若拙輕哼一聲，冷冷道：“你還不配我施展凌云攬月。”

赫連小艾道：“那是什么劍術？”

殷若拙道：“風影劍。”

“可惜，沒有死在劍圣最強劍招下……”聞言，赫連小艾臉上神色有些失望，看了一眼孤傲的殷若拙，他似乎想通了很多事情，滿足地閉上雙眼，“不過能死劍圣的《風影劍》下，已是我的榮幸。”跟著便見赫連小艾身上的傷口忽地噴射出鮮血，他和他身后的十八名一品宗師也隨他全部倒地死去。

《風影劍》是殷若拙早年創出的劍術，此劍術以風勢為引，飛沙走石均可化為無形劍氣無堅不摧。二十二歲之前殷若拙憑此劍術戰勝不少對手，二十二歲以后創出《凌云劍訣》的他再沒有施展過此劍術。

殷若拙之所以會忽然出現，全是因為季桃。當年殷若拙故意輸給吳錦辭后，便隱居秦川，之后吳錦辭創建君子門他也曾出手指點過吳錦辭的弟子，葉妄懷的《無痕劍意》就是在他的指點下創出的。

季桃將假消息傳給趙甲子后，深知自己犯下大錯，為彌補大錯她來到秦川找到殷若拙將事情真相告訴了他，希望殷若拙能將此事挽回。

可惜殷若拙還是來晚了一步，當他趕到邊關的時候，君子門上下幾乎全部覆滅，吳錦辭的親傳弟子死傷所剩僅有趙甲子一人。

奄奄一息的軒轅建和沈天風看著突然出現的殷若拙面露驚喜，感激道：“多謝劍圣出手相救。”

殷若拙看了他們二人一眼，以性格乖僻孤傲著稱的他，卻嘆息一聲，道：“不，是我要感謝你們，謝謝你們保護他，你們有什么想要讓我做的事情嗎？”殷若拙看出二人以近油盡燈枯，他這般說算是給他們二人一個承諾。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軒轅建道：“劍圣若是不嫌麻煩，將來若是遇見軒轅家傳人，幫軒轅家的家傳劍術傳下去就行了。”

沈天風道：“我也是，劍圣將來若是能遇見蓬萊島傳人，幫忙將蓬萊島御劍術傳下去，我也就知足了，要是沒遇見就算了。”

聞言，殷若拙毫不猶豫地應道：“我答應你們了。”

得到殷若拙的承諾后，軒轅建和沈天風放下心中最后一件事情，互相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昏迷的吳錦辭，隨即便閉上雙目安心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當吳錦辭再次蘇醒的時候，他已經身處秦川君子門，而現在整個君子門就只有他和殷若拙以及昏迷不醒的趙甲子，他們二人都是被殷若拙救回來的。

吳錦辭深知此次犯下滔天大錯，無顏再存活于世，當即要提劍自殺謝罪，卻被殷若拙攔了下來。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殷若拙冷冷看著吳錦辭，將懷里的嬰兒遞給吳錦辭，冷聲道：“吳錦辭，你的命是我救下的，你欠我一條命，你將這個孩子養大成人，我才允許你死。”

吳錦辭這才發現殷若拙懷里抱著一名剛滿月的嬰兒，愣愣道：“他是誰？”

殷若拙道：“我在燕王府撿到的。”

聞言，吳錦辭大驚，道：“難道他是燕王的后人？”

“哼！”殷若拙冷哼一聲，滿不在乎地道：“不知道，你愛怎么猜就怎么猜。孩子交給你了，什么時候將他養大成人，什么時候你才能死，在此之前我不許你死！”說完便轉身離開了君子門，留下抱著嬰兒愣愣發呆的吳錦辭。

吳錦辭看著懷中的嬰兒，掃了一眼空落落的君子門，凄慘苦笑，留下一封書信便抱著嬰兒離開了君子門。

離開君子門的時候，漫天風雪，吳錦辭在秦川深處發現一只幼年熊貓，在幼年熊貓身旁還躺著一只成年熊貓以及十幾頭豺狼的尸體，它們身上滿是傷痕。

顯然是成年熊貓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和這十幾頭豺狼發生爭斗，最后成年熊貓將豺狼殺死，自己也受傷死去了。

吳錦辭見野獸尚能為了自己的孩子戰斗，心生惻隱，便將那只幼年熊貓抱走了，帶著它和懷里的嬰兒茫然行走天地間。

等趙甲子醒來后，發現身邊有一封書信，是吳錦辭留給他的，信上內容只有一句話：“君子不義，是當散盡。”趙甲子當即明白吳錦辭解散了君子門，之后趙甲子在江湖中尋找吳錦辭數年未果。

之后趙甲子來到金陵城，他本想殺了高文泰和李媽媽為君子門復仇，可就在他揮劍殺李媽媽的時候，卻被季桃擋了下來。

趙甲子見季桃為李媽媽擋劍，一臉震驚，看著身中要害的季桃，悲痛道：“季桃，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季桃苦笑一聲，嘆息道：“甲子，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但我不想你再錯下去，你的劍是驕傲之劍，今日你若是殺了李媽媽，你的驕傲便就沒了，你便不是趙甲子。”

“李媽媽，今日我為你擋下一劍，你能不能放過我弟弟。”季桃一臉哀求地看著李媽媽，李媽媽還有些猶豫，可撇了一眼雙目噴火的趙甲子，隨即便命人將季桃的弟弟帶了出來交給了趙甲子。

季桃本也是一個苦命人，父母早亡，十幾歲便帶著弟弟流落江湖，只因她長了一張好看的臉蛋便被李媽媽抓了，之后更是被高文泰以弟弟性命相要挾讓她以美人計迷惑趙甲子。

“甲子，答應我，幫我照顧好弟弟，我希望今后你能一直驕傲下去，季桃這一生有愧于你，若是有來生，我定當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這一刻，季桃心中滿是悔恨，她深愛趙甲子，她深愛著這個驕傲的男人，可惜他們之間的感情卻被世俗的權力左右，讓她不能和心愛之人在一起，甚至做了讓趙甲子難以原諒的錯事。

趙甲子很想拒絕季桃，他恨不得馬上將李媽媽碎尸萬段，可季桃說的沒錯，他不能丟掉自己的驕傲，于是他便放過李媽媽，帶著季桃的弟弟離開了。

趙甲子將季桃的弟弟托付給一家農家夫婦養育，之后便流浪江湖，整日受心中悔恨折磨，導致劍心破碎境界大跌，最后在金陵城淪為一個乞丐，靠乞討為生來折磨自己。

“這就是我和殷若拙之間的故事……”吳錦辭說完長長嘆息了一聲，見小葉子表情淡然，不禁問道：“小葉子，你就一點都不好奇你的身世？”

小葉子搖頭道：“不好奇，小葉子就是小葉子，這一點不用好奇。”

聞言，吳錦辭表情有些錯愕，看向小葉子的目光中既有愧色又有贊許。

小葉子忽然站起身，看著滿天星光，道：“劍圣前輩說的沒錯，僅憑一人一劍要斬盡天下不平事，實在太難。”

吳錦辭道：“所以，你有什么打算？”

小葉子提起不平事，將它平放在胸前，一手握著劍柄，一手捏著劍尖，只見他眼中滿是堅定，跟著便見他用力一折，那柄由萬年玄冰打造的不平事在小葉子手中斷成數截跌落在地。

“你……”吳錦辭見小葉子將不平事折斷，驚呼一聲，面露痛惜，畢竟這柄劍承載了他和殷若拙之間深厚的情義。

卻聽小葉子道：“我要這世間心誠之人，人人皆有‘不平事’，人人都會‘我欲凌云，劍蕩八荒’，這樣何愁天下還有不平事？”

吳錦辭聞言楞了楞，隨即臉上痛惜之色消散，爽朗大笑。

“哈哈哈！”

……

一年后。

臘月初八。

秦川論劍峰上飛雪不斷飄落，風雪中兩名白發老者持劍而立，面帶微笑看著對方。

“小殷，這一次你可不能再故意輸給我了。”

“小吳，想贏我可沒有那么簡單！”

這二人正是殷若拙和吳錦辭，他們今日在論劍峰再次決戰，是吳錦辭提出的，他要彌補當年決戰的遺憾，只不過今日觀戰之人只有小葉子沈劍少軒轅清霄三人。

“劍少，你說劍圣前輩和浩然劍吳錦辭前輩他們誰會贏？”

“不知道。”

二人看向小葉子問道：“小葉子，你覺得他們誰會贏？”

小葉子笑道：“輸贏對他們來說已經不重要，無論誰輸誰贏，劍圣前輩和爺爺都是天下第一！”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