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萬沒想到還有這一層原因，聲音柔和下來，亞倫也沒有再強求赫敏回宿舍。

他是想保護她，而不是要害她。

一個有矛盾的女生宿舍中，麻瓜都能用鉈投毒，那誰又能保證，不會有小巫師用比鉈惡毒千百倍的魔藥來投毒呢？

亞倫曾經也以為霍格沃茨的小巫師是接觸不到這些惡毒魔藥的，但羅素還有特拉弗斯等人給他狠狠地補上了缺失的這一課。

“那回城堡讓麥格教授先給你安排一個今晚休息的地方，明天再換宿舍，可以嗎？”

沒有立即回應，短暫沉默之后，紅著眼眶抿嘴的赫敏還是搖了搖頭。

“為什么還是不愿意回城堡呢？那你不怕我也欺負你？”

聲音再次嚴厲，亞倫抬手，那些被他拿在手里的刊物也被嚇到，一個個或方或圓的黑色字符，一股腦地從紙上逃出來。

浮在半空，它們又隨著亞倫手腕擺動，跳躍著形成三個泛紅光的單詞——黑魔王。

忽閃的紅光后，還有亞倫刻意板起的臉。

金絲眼鏡后那雙眸子微瞇的一瞬間，赫敏的心也跟著縮了一下。

先是因恐懼身體后仰，等調整回來，嘴巴連續撇了好幾下，赫敏眼里已經有水光瀲瀲。

“你剛剛才說過，你不會當黑魔王的。”

被嚇到的赫敏，委屈之下，話再次多了起來。

“麥格教授說了，你是個很好的人，我又沒有其他朋友，所以才來找你的。”

“我和她們打了賭，要證明自己的勇氣。她們明天早上要是發現我還是從城堡里到教室，肯定還會繼續嘲笑我的。”

“我必須要證明我是真正的格蘭芬多，不然她們永遠都不會接納我的。”

越來越重的哭腔再加上自己說出的不愿意回宿舍原因，二者合力，終于壓塌了亞倫的刻意“表演”。

“表演”來自于一部分家長管教不聽話孩子的策略，第一步是好言相勸，在這一步，赫敏的回應是搖頭拒絕。

所以亞倫轉到了第二步，讓不聽話的小孩害怕。

這一步大獲成功，得知了赫敏不愿意回城堡的原因。

知曉原因，有了解決問題的可能，亞倫于是放棄了第三步用禁錮咒和漂浮咒送赫敏回城堡的想法。

不過這個原因，還是讓亞倫有些咋舌。

“那你為什么要證明自己的勇氣呢？你不是才為格蘭芬多加了一百分么？她們憑什么來要求你呢？”

聲音中多了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亞倫很不喜歡這種被人哄騙著要去證明一個根本無關緊要東西的行為。

他都能想象到，就算赫敏“證明”了她的勇氣，她依舊會受到排擠。

甚至，為證明“勇氣”吃盡苦頭的赫敏，大概率還會變成別人茶余飯后時消遣的談資。

分是一號晚上加的，人是二號晚上被逼走的。

亞倫原本以為，這一百分，讓赫敏在格蘭芬多的處境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可能有些夸張，但最起碼也應該能大大改善。

但現在看來，反而讓她的處境更糟了。

亞倫的提醒，并不能夠讓已經陷入自我懷疑中的小女巫立刻走出來，反而擊中了她思想混亂的癥結。

“我也不知道，我以為...嗚...以為...嗚...給學院加了分，大家就會接納我了。”

“結果...結果...我還是一個朋友都沒有。”

想起傷心事，赫敏鼻翼止不住抽動，積蓄已久的淚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壓力與淚水一起傾瀉，赫敏說話反而流暢些了。

“看到這些報紙，除了生氣之外，我又覺得可以利用它們來證明自己的勇氣。”

抽著鼻子，情緒崩潰中的赫敏，說出了自己內心的全部打算。

“我知道，我可以一直說很長時間，如果宵禁之后來找你，就可以安全地消耗掉晚上的時間。”

“麥格教授說過，你是個很好的人，我才覺得不會有什么危險的。”

“對不起！”

邊哭邊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亞倫，為自己的小心思，赫敏羞愧不已。

亞倫倒沒有生氣，因為，赫敏的狀態已經很明顯地不對勁了。

想法特別偏激，她現在一個勁地想要證明自己是真正的格蘭芬多，勇敢在她看來，可能就是夜不歸宿。

不過，還沒有傻到不可救藥的地步，還知道找個安全的地方“證明自己的勇氣”。

“哈利·波特還有羅恩·韋斯萊不......”

原本想提及格蘭芬多三人組的亞倫戛然而止，他一下記起來。

10月31日萬圣夜那天，赫敏沒有在女生盥洗室哭，所以她也就沒有因為生死危機和哈利還有羅恩變成好朋友。

等于說，從開學到現在兩個月的時間，她還是一個好朋友都沒有。

抓到了一些線索，亞倫又忙問道：

“那些欺負你的人，她們是不是覺得，你能夠靠一份調查報告為格蘭芬多加一百分，換作她們，也可以做得到。”

吸著鼻子點點頭，赫敏既委屈又迷惑。

“是的，她們都是這樣說的，原來她們不理我，還好一點。

但是今天開始，她們說了很多我很不喜歡聽的話。”

似乎又想到難過的地方，赫敏還在啜泣。

輕嘆一口氣，亞倫已經知道為什么短短一天內，赫敏的想法會變得這么偏激了。

從一開始，她就是一種做題家心態，幻想著只要能給學院加分，就能夠立刻獲得格蘭芬多眾多小巫師的接納認可。

但事實并不是如此，因為她的加分理由，不是擊敗巨怪這種極危險的事或者解決了另外一個很有直觀沖擊力的難題。

所以，有的小巫師在第二天后產生了“赫敏行，我也行！”的想法。

這個想法還有隱藏的后半段，“她真是走運，憑什么這種好事落到她頭上！”。

又因為這種內心的嫉妒，赫敏反而受到了比原來更嚴重的排擠，從冷暴力升級到了言語攻擊。

做題家當然想把題全做對，赫敏也有一個靠加分能獲得格蘭芬多所有人認可的夢。

但現實往往不盡如人意，甚至，還是反效果的。

又沒有人提醒她真正的原因，期望與現實巨大的反差，一下讓赫敏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中。

她的心路歷程，亞倫都能模擬得出來。

我已經做的足夠好了，為什么她們比以前的態度更差了呢？

為什么呢？

一定是我做的還不夠好吧！

對！一定是我還不夠像一個真正的格蘭芬多！

只要我表現出真正格蘭芬多的勇敢，她們就會接受我了。

一道根本上出錯的題，換10萬種解法也解不出來。

但做題的赫敏，腦海里想的卻是：

“這種方法不行，我換下一種方法，一定能夠把這題解出來。”

亞倫甚至覺得，她的潛意識里，已經開始逃避霍格沃茨城堡了。

這場在另一條世界線10月31日的崩潰。在有亞倫的時間線里，變成了11月2日。

并且，有亞倫世界線的崩潰，要遠比那條沒有亞倫世界線的崩潰來得猛烈得多。

想到這，亞倫已經放棄了把赫敏送回城堡的想法。

今晚能送回去，明晚能送回去，但總有一天晚上是送不回去的。

不真正解決赫敏在格蘭芬多的處境問題，她還是會轉向下一種“解法”，然后再錯誤中越耗越深。

她現在真正需要的，是一個能交心的好朋友，或者說是能夠消除她恐懼孤獨感的人或物。

彎腰遞上紙巾，亞倫問道：

“格蘭杰，是誰在針對你呢？”

見亞倫沒有再讓自己回城堡，赫敏聲音大了一些。

“我的室友帕瓦蒂·佩蒂爾還有拉文德·布朗，對了，還有佩蒂爾在拉文克勞的妹妹。”

“今天，她們一天都圍著我，說著很氣人的話。”

“那對印度雙胞胎？”

亞倫不確定道，開學晚宴上，因為出色的外貌，這對雙胞胎還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赫敏正準備點頭確定，卻發現亞倫也在微微點頭。

亞倫點頭是因為，印度雙胞胎抱團排擠室友，這個故事怎么看怎么合理。

而且，還有拉文德·布朗這個另外世界線的情敵，可想而知，赫敏今天的精神壓力有多大。

“那他們說了些什么呢？”

“他們說我早出晚歸，影響她們的休息。”

……

沉浸于復述中的赫敏，并沒有發現亞倫的神色越變越奇怪。

變化的原因則在于，亞倫發現，她們攻擊赫敏的理由，都和赫敏為完成那份調查報告時的所作所為有關。

等于說，如果不是為了那份調查報告，赫敏受到的精神壓力可能還少一點。

作為那份調查報告的實際獲益人，忽有一絲愧疚的亞倫，看著嘴巴又開始撇的赫敏，安慰道：

“我不是教了你飛來咒了么？誰欺負你就打她啊！”

原本又想哭的赫敏愣了幾秒，吸了一下鼻子后理所當然地答：

“可她們也沒有用魔法呀。”

“沒用魔法，你就不能用了嗎？”

“可我為什么要先用呢？”

……

幾分鐘后，抬杠的快樂再加上之前的痛哭，壓力完全釋放的赫敏，又變成了那個聰慧的小女巫。

她能很清楚地感覺到亞倫口風的變動。

“塞爾溫學長，是因為相信你，我才會在宵禁之后來找你的。”

“我會記住你之前說的話，別的任何成年巫師，我都不會這樣子做的。”

不聽話的小孩在被教訓后，往往會被要求留下保證書。

而不聽話但聰明的小孩，則會主動留下保證書。

而主動留下的保證書，才有更好的效果。

抬手飛來咒招來先前貓頭鷹撞到松枝后墜地的包裹，朝霍格沃茨廚房的位置打了個響指后，亞倫說道：

“那行吧，今晚你就留下。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被赫敏抬杠的那幾分鐘，亞倫已經想到了怎么解決赫敏這道“從根本上就出錯的題”。

“謝謝你！”

赫敏趕緊跟上，起步的時候卻差點摔了個趔趄。

進入松林別墅，吸引赫敏注意力的，不是一樓的富麗堂皇，而是壁爐旁那呲呲冒熱氣的烤肉和散發著香甜氣味的南瓜汁。

她的眼眶又瞬間紅了，千瘡百孔的內心第一次獲得了溫暖的補充。

“快點吃吧，是不是今天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家養小精靈的動作比亞倫想象得還快。

抬杠過程中，亞倫就發現，赫敏的嘴唇一直是干裂的。

因此猜到，她可能一天都沒吃沒喝了。

“你一直都不吃晚飯的嗎？”

問向揉眼睛的小女巫，亞倫想起那次失敗的阿尼馬格斯。

那個時候，她好像就沒去吃晚飯。

“之前為了調查報告，一直要忙著查各種資料，經常錯過吃飯的時間，后來漸漸習慣了，有的時候也不吃了。”

聽到小女巫的解釋，亞倫的愧疚又多了一絲，也更能理解為什么她今天想法會這么偏激了。

長期不吃飯造成的頭暈低血糖，頭暈之后，那就更容易想歪了。

“以后要好好吃飯。”

“我熬夜之后都是吃了早飯才睡覺的！”

亞倫的語氣特別認真，因為這真的是他的經驗。

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過這種關心的話語，低頭吃烤肉，赫敏肩頭又開始聳動起來。

“塞爾溫學長，以后叫我赫敏就可以了。”

突然抬起頭，赫敏控制著淚水，十分認真地說。

“那好，你也叫我亞倫吧。”

于是，那一層名為陌生人的壁壘，被火焰完全熔化。

赫敏一下主動起來，問道：

“亞倫，他們為什么要攻擊你啊？”

“僅僅是因為你去了赫奇帕奇么？”

想起之前和麥格教授的討論，赫敏至今還不能理解，為什么因為一個學院，特拉弗斯等人就要攻擊亞倫。

“不完全是，故事要從第一次巫師戰爭說起，伏地魔和純血二十八圣族你知道嗎？”

赫敏點點頭，在她暑假看過的書里，涉及第一次巫師戰爭的篇章數量相當多。

更何況，救世主哈利·波特還是她的同學。

至于純血二十八族，為了看懂《戰爭中的巫師》，她也惡補過相關知識。

見赫敏點頭，亞倫又繼續說。

“第一次巫師戰爭后，有很多純血家族的繼承人因為曾經追隨神秘人而被關進了阿茲卡班。”

“這個時候，出現了一個普遍性的問題，那就是這些“絕嗣”的純血家族如何繼續傳承下去。”

“我、還有特拉弗斯他們，其實都不是這些純血家族的直系后代。”

差點被肉噎住，連忙拍拍胸口，赫敏沒想到還有這一層關系。

“他們攻擊我的根本原因，是因為我沒有繼承塞爾溫家族，這動搖了他們的繼承權。”

見赫敏有些不解，亞倫解釋道：

“如果亞倫·塞爾溫可以不繼承塞爾溫家族，那特拉弗斯可不可以也不繼承特拉弗斯家族？這個世界上，總是不缺讓人表達‘自愿’的手段。”

“沒有第一次巫師戰爭，我和他們可能只是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忽然有一種處于歷史與現實交織的恍惚感，赫敏腦海里蹦出來一對比喻。

如果說哈利是一座博物館，那么每個人都知道，里面有巫師戰爭的痕跡。

但如果說亞倫是一座古橋，可能從來不會有人發現，在這座古橋邊也發生過驚天動地的戰斗。

這種自己發現的歷史，深深地印刻在赫敏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