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墻圍成一個大院，紅油漆刷的鐵門，一左一右分別掛著一個銅獅頭門鼻。

從村部溜出來的李波，看著緊閉的大門，稍微一愣，隨后想明白其中緣由，上前叩門。

“張叔，是我，李波！”

第二聲呼喊還沒發出聲音，紅門上小口被人掀開，露出張浩面容

“波哥，你來了”

張浩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李波不由猜測，張浩是特意在等自己。

“是張叔讓你在這等著?！?

“可不嘛，我爹從村部回來就讓我在門口等著?！?

“我爹說了，鄉里鄉親的，傷了誰的感情都不好。不過特意叮囑，要是你來的話，直接進去?！?

兩人來到里屋門口，張浩便折返回門口。

“張叔，我家要是和你這里一樣環境，村部我可是呆不下去?！?

進屋，清一色的紅木家具，家電一應俱全。

兩世為人，這是李波第一次進入張建國的家。

心中還在默默盤算一套紅木家具值多少錢，一應家電價值幾何。

“李波，這里坐?！?

張建國指著茶桌對面的椅子。

回過神，李波邊走邊問

“張叔，你和家良哥不會真的鬧矛盾了吧。”

“你以為我在演戲！”

張建國笑著端起茶杯，吹散熱氣，輕抿一口。

“哎呀，張叔，你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怎么回事?！?

放下茶杯，張建國收起微笑，神情嚴肅

“政見不同，是常有的事。我只想聽聽你的看法。”

“什么，我什么看法？”

讓李波沒有想到是，平日里慈眉善目、一臉和藹的張建國，竟會突然轉變成這種模樣。

被對方盯的心里發慌，下意識脫口反問。

“呵呵，當然是今早，你手里拿的那個東西。”

被張建國這樣直白說出來，李波心虛的厲害。

回想今早辦公室一幕，謊言脫口而出。

李波反復說明是禮盒是自己給劉家良買的。

這種反復，不似說給張建國聽，更像是說服自己認定這種說法。

反觀張建國，國字臉上始終保持微笑，只是滄桑深邃的眸子里閃爍著洞察一切的光芒。

“小波，我們都是土生土長的盧家村人，那些刻進骨子里的東西，我們一輩子都甩不掉。”

“不用解釋，你說什么，我都信?！?

李波還要張嘴反駁，張建國直接蓋棺定論。

短短幾分鐘，李波這個兩世為人的重生者，不得不承認一些事情。

有些事情，不是重活一世，就一定能改變。

自己有超前于這個時代的認知，但自己絕對沒有與超前認知相匹配的能力。

成功不是個人的英雄主義，更不是努力勤奮的對等交換。

這一刻，李波對這句話有了深刻理解。

“小波，你了解孫安嗎？”

“不就是...”

“張叔，您說說?！?

本想說孫安就是野馬蔬菜市場的老板，往大了說也頂多算一個企業家而已。

“劉家良大小是個官，自然安全，可我只是一個小小的村支書，而你也只是一個有些好運的老百姓而已。”

“一覺醒來，我們不會知道，好運與死亡哪一個先到，你懂我意思吧！”

習慣前世法制社會的思維，李波剛要開口反駁，猛地想到，這是一九九六年，是一個法制建設不健全的年代。

如夢驚醒，后背冒起股股涼風。

是啊，這個年代，能雄踞一方的企業老板，哪一個不是兩路通吃。

重新審視一下自己，除了搶占到一絲運氣，實質上的保障，自己一點都沒有。

記憶深處，關于這個年代的報道不斷浮現。

眼下自己，一沒靠山，二沒自保能力，最主要的是秀兒還懷著身孕。

倘若孫安知道自己與他作對，保不齊不會使用特殊手段，畢竟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

思考陷入惡性循環，張建國的聲音再一次響起，將李波拉回現實。

“現在你還是那樣認為嗎？”

張建國能在村支書位置上坐穩，能力是毋容置疑。

僅僅通過李波面部表情變化，就猜到李波思想陷入誤區，適時提醒。

正是這一提醒，李波也是恍然大悟，終于明白，二人之間爭吵真實目的。

只是心中還有一個小小疑問，劉家良為什么要如此針對甚至有些羞辱張萬志。

“張叔，那張萬志和孫安關系很好？”

“哈哈哈，孺子可教，小波我和劉指揮都沒有看錯你。”

笑聲很爽朗，卻透著一股悲意。

被人夸獎，李波自然高興，默認這一絲悲意和屋外那位有關，也就沒有深問。

“張叔，我要做什么？”

“我們暗地里使勁就好，明面上交給劉指揮?！?

“這，也是他的意思。”

不知為何，張建國瞥了眼墻上鐘表，瞬間失去了聊天興趣，主動謝客。

將李波推到屋外，李波悻悻轉身，身后張建國聲音再一次響起

“李波，那日你認張浩為弟弟時說的話，算不算數？”

李波轉身，只見到張建國背影。

似乎是第一次認真去看張建國背影，竟發現，這位正值中年的盧家村支書，后背遠不如前身那般挺拔，更像是一位滄桑老人。

思緒回到那一天，那一時間，那一幕.....

“張叔放心，從今以后，張浩就是我的親弟弟，有我一口肉吃的，準有張浩一碗湯喝?！?

本是打趣的一句話，張建國卻在這個時候刻意提起。

簡短談話，對張建國有了全新認識的李波，不認為對方會在這個時候談論一句無聊的俏皮話。

結合滄桑背影，李波怎么想怎么有一種被托孤的感覺。

可能是在美好時代呆的太久，李波內心還是否定了這個荒謬想法。

“算數！永遠算數！”

“波哥，你在我家喊什么？算數什么？”

“還能是什么，自然是以后有我一口肉吃，就給你一碗湯喝唄?！?

“靠！你不提還好，人家大哥都是有口湯和給兄弟們吃肉，到你這成了自己吃肉，給兄弟們喝湯！我......”

“行了，行了，別我，我我的，你見哪一個當大哥的給兄弟吃肉，自己喝湯的，那都是騙人的！”

“你就不騙人！”

“我為什么要騙人，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只是給口湯喝而已?！?

李波無賴又認真的樣子，倒是讓張浩一時間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青年習慣性的倔脾氣，讓張浩繼續反駁

“你愛說什么就說什么，我反正不信！”

“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