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歷冬月十八。

懷安城，黃岡小巷，李記藥鋪。

鋪內燈火通明，燭光搖曳不定，心事重重的婦人在屋內來回踱步，被歲月侵蝕的臉頰布滿了深深的焦慮，緊握的手一刻都不曾放下過。

“景兒，明日去金沽宗考核莫要沖撞了仙長，莫要忘記給家里每月來一封書信報平安。”

婦人挽起側髻，盯著石桌上正在捧讀四書五經的少年，叮囑道。

“知道了，娘親，這話您已經說了八百遍了，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

少年趁機將手里的四書五經扣在桌子，本來就讀不懂的書變得愈加晦澀。

“娘親，早點回去歇息，我還要看書。”

李景微微一笑，推著婦人往門口處走去。

“我就知道，你壓根就沒看進去書，你書都是拿反了的。”

婦人停在門口，扭過頭，帶著審視的目光盯著李景，繼續說道。

“景兒，這幾年學院里的先生也找我聊過幾次，說你壓根不是讀書的料，我不怪你，平時為非作歹，逃學也就算了，但是這次去仙門考核不比其他，若是沖撞了仙人，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啊！”

“知道了，娘親，早日休息。”

李景搗蒜般點了點頭，隨即關上了房門，婦人在門外敲了幾聲，見屋內沒動靜，見狀只能作罷。

李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苦澀的茶香味瞬間彌漫了整個口腔，眼中露出了一抹嚴肅的認真。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生生世世，亦是如此，待到進了那金沽宗，成就了仙人，才是這個世界受人尊敬的存在。”

“上輩子讀到碩士臨死前也沒能還清銀行的貸款。”

“倒是隔壁老王開個藥店賣出來好幾套房子。”

李景有些自嘲，唏噓一笑。

于是，今世的他便在父母不理解的眼光中拼命得學習醫術，有時還能聽到在夢囈中的呼喊，急促而又興奮。

“都是錢，都是錢，我賺到了。”

李景悄悄走到窗外，街上空蕩蕩的，整片城鎮都陷入一片死寂，時不時會從遠處傳來更夫的打更聲，遂將蠟燭吹滅，關上房窗。

李景臥在床上，嘴中咀嚼著方才從茶水中掉落出的茶葉，神色一動，眼前瞬間出現了一個古老的地宮。

地宮的正中央有著一個煙紫色的祭臺，祭壇之上，雕刻著各種神秘的圖騰和符號，晦澀難懂，周邊神像林立，模樣大不相同，看著莊嚴無比。

李景輕車熟路的走到祭臺前，猶豫了一瞬，隨即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沉甸甸的袋子，解開袋口的繩子，瞬間大片的銹跡斑斑的銅錢散落在祭臺上，猛地一看，竟然有數百之多。

只見，祭臺上有著一道微弱的亮光涌起，隨即消失不見。

原本大片的銹跡斑斑的銅錢已然全部化為了粉末，李景面露痛色，這些錢可是他這么多年全部的積蓄，偷摸著給人看病一點一點積攢起來的。

“錢呢，我的錢呢。”

李景悶聲道，雖內心早有預料，卻也有些難以接受，沖過去對著祭臺狠狠踹了兩腳，久久沒有回應。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李景緩緩睜開眼，胸前原本那種沉甸甸的感覺已然消失不見，臉上露出肉痛之色。

這些錢財就算去煙花小巷，恐怕也能點上幾個上好的歌姬了。

沒想到，瞬間揮霍一空。

李景憤憤的想著，隨即面色有些釋然，這次總算不是完全沒有收獲。

關于祭臺，他先前嘗試過數種方法，比如滴血，滴過不止一次，有次差點失血過多。比如，藥材，家中的五十年靈芝獻上，祭臺依舊死氣沉沉，毫無反應......

那晚，五十年靈芝瞬間化為了粉末，李景吞吐不清，家中的父母開始聯合雙打，屁股都打出了血，直接休學，半月都沒能下的了床，每晚也只能趴著睡覺。

李景后來才得知，那株五十年靈芝竟然是李記藥鋪的鎮店之寶，不過李景估計，縱使提前知曉，恐怕也是想要試一試。

俗物既然無用，估計只有傳說中的靈石才可勉強一試。

李景心里不禁犯難，這靈石乃是仙人之物，尋常人哪里見得？在凡人眼中這可是屬于傳說中的東西。

據說一塊靈石足足能夠抵得上數十塊黃金，至于黃金的模樣，李景沒有見到過，自己的老爹李大富經營了將近一輩子的張記藥鋪，存款也只有二十兩白銀。

當然，懷安城中不乏修仙家族的存在，聽說安沐書院的邱院長也是修仙者。

李景露出些許憧憬，那老頭年事已高，滿頭白發，但一雙眼睛仿佛能夠洞察人心，走起路來比一般的年輕人都要快些。

邱院長平日不在安沐書院待著，李景也僅僅在行醫時經過煙花小巷時偶遇到過幾次。

......

另一邊，柏凝絲躺在床榻上，苦苦睡不著，一旁的李大富卻鼾如雷震。

柏凝絲心中愈想愈氣，景兒明日就要參加金沽宗的考核，其中利害關系一目了然，這李大富竟然跟無事一般睡得如此安穩。

柏凝絲索性將棉被掀開，蹬出一腳。

“哎呦。”

哀嚎聲傳來，李大富從床底緩緩爬起，捂著門牙面露委屈，剛剛摔下去的時候可是臉朝地。

“娘子，你，你意欲何為？”

李大富眼中四分委屈，三分埋怨，順帶著三分不解看著柏凝絲。

“景兒明日將赴金沽宗的考核，你卻絲毫不擔心，有你這么做父親的嗎？”

柏凝絲交叉著雙手，面露怨色道。

“娘子此言差矣，為夫切問你，你們柏家族人進入宗門修煉的幾率有多大？”

“老祖在世時，幾率也不足十分之一。”

柏凝絲實話實說道，她柏家原本也是個修仙家族，自從老祖去世后，家族開始四分五裂，后來逐漸被別的家族吞并，落魄于此，下嫁于李大富。

“如此便是，景兒只是個普通人，金沽宗之緣非我等能竊見，這孩子從小便有自己的主見，若不是別人親自登門拜訪，他那套行云流水的醫術不知道還要隱瞞我們多久。”

“對了，娘子，給景兒的路費準備好了嘛？”

“共三十三兩，都放在景兒的包裹中了，借了街坊鄰居十三兩，等到時候我們把藥鋪給賣了，還了這些債，還能有些剩余。”

柏凝絲有些欲言又止道。

李大富瞬間眼中也沒了困意，這城中黎家一心要收購他們這塊地，多次想與他們交涉，卻都連人都沒能見上一面。

“夫君，此事莫要沖動，這黎家是這懷安城內的修仙世家，非我們能觸碰，待到景兒離去之后，我們就搬走。”

柏凝絲心中雖然不情愿，但是更不愿張大富涉險，叮囑道。

李大富自然看出了柏凝絲眼中的擔心，連忙點了點頭。

“娘子，你放心，憑我這身手藝，無論走到哪里，都保證不會讓你們娘倆餓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