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能登國住著一武士，名叫下野公盼助曾做過舍人。

一日將到山林中狩獵，囑咐妻子道：“我會在外多待幾日，你切勿擔心。”便即從山徑中到山上去，他依倚仗己勇武，并未攜一人相隨，天黑時，已捕到一只獐，便在一片較為開闊的場地升起火來，準備用飯。

遠處隱隱有流水聲，而此處他并不記得曾有溪水。少時，一只健碩的母鹿從林中竄過，下野便拿起弓剪追了上去，眼見便要追上，深母鹿縱身一躍，從一處高約數文丈溪谷中逃速了，隨即便消失了蹤影。下野此時才發現自己站在河川之岸，河水潺潺，雖在峻峭的山中，并不K得急湍，僅但方才若未加注意會很可能跌下去。

正這時，遠遠有一自河岸遠處專傳好女子哭泣之聲，下野在暮色中望去，斜日云暉下，一個衣著華麗的女子俏麗，似要投水。見了下野，趕忙止了眼淚，后退一步道“：尊駕是誰？為何窺伺在側？”下野一見這女子便起了不良之意，見她疑心，便據實相告，并問她為何在河畔一人獨行。女人道：“先生苦是愿意，我便一訴衷腸，只是天色已晚，我便要去了。先生若愿意聽我的故事，不妨在明天吧。”但武士執意要她留下，便要渡過溪去。女人道：“你萬度不過這水，只因水表面上平靜，你若為我過來，必然沉淪于此。”她便從水中消涉來漸近，見了全貌，穿著藍緞的羅綺，玲瓏足攬過一層水波，水不過裸，生得窈窕妖冶，宛如天人。

一見她過來，下野便上前去。少頃，兩人在樹蔭處坐下，女人便講述自己的經歷。。

原來這女人，原是信源的難民，逃到了賀茂地方，乞討為生，一日來到一戶大人家前求舍，那主人一見女人破爛衣爛衫，本要趕她，只透過頭發見了一眼她的美貌，便設計留下這女子，當晚便要行虎狼之事。

女子便當夜逃離了那戶人家，后面便有人追趕。便到了比睿山界，求主持阿閹梨相救。便要她向這里來，八幡菩薩言，只要有人心懷不軌，便不能渡過這河。

下野好言安慰這女子，一夜無話，就在言語甜蜜后行茍且之事，這河女還是處女，一則已過渡過河，若要逃返，已是不及，二則見下野傾心于己，也不用強。便與之定下了盟契：”你若以我為愛，我亦愿托孤身于汝，只是我凄苦如此，若又為了人所見，只怕給您招來殺身之禍。君不若就此離去，時時相見，也能如愿。”下野允諾，便又多留了幾日，才回去了。

妻子見他并沒帶什么禽獸回來，又多留了許多日，問其根由，下野便說在林中迷路，多行了幾日，干糧和獵獲都吃完了。然而當夜妻子在收抬丈夫衣囊時，竟發現了女人的頭發，又驚又怒，卻按下不提。心下尋思“左近并沒有年輕的婦人或姑娘，這必然是淫婦定然是與他謀奸已久，所以在外久留。”

數日后下野又假言到郡守府中辦事，妻子便問道：“去幾日？我看路途遙遠，想在出行前與你到賀茂去，求神靈保佑你平安。況且再過數日便是避忌的日子，本不宜出行。但國守的事不得耽擱，你若執意前去，那就先問問吉兇，也免得我掛念。”下野本待巧言回絕，亦轉念間還是答應了，一則是妻子的好意，二則又免引起妻子懷疑。

這女子原本是要到郡城去，或上告，亦或是借機拖延，不讓奸夫淫婦相聚。但前夜間夢間有神人召她，訴諸斯語，欲蔭庇夫妻二人，這女人便依照夢中指示，來到賀茂地界，也就是郡城郊的山郊。遠遠望去，神社的鳥崗儼然佇立在戀山之巔，四面的高崖呈拜俯之狀，朝神社方向傾斜。

夫妻二人便進入神社，迎面就有神主及一巫人，朝二人走來。那巫人先是言明了來此此不易，來必有求，有求須誠，誠則必應的套話，繼而問二人的因果。得知情由，便讓神主領下野到正殿作祝神的禱告，又對好女子“：賀茂天神的正殿，女是無從瞻仰的，先夫人無事，可從偏避殿待。”便同女子出去。

下野的妻子一到偏殿，巫人左右瞧見右無，便道：“昨睡我”見天神對我言，明月日有人來求吉兇，所求者如何長相我已知曉，便是夫人。夫人有所求，我當為占之。”妻子一聽大喜，道：“我有此意。”

巫人道：“夫人擔憂夫君情淡愛弛，于內倦怠，于外有私，是否？”

女子應道：“誠如你所言，我疑心我君君移情別戀。”

巫人道：“俗云禍‘無兆不發’夫人定然見到了什么，才疑心吧。”

女子便把自己發現青絲的事略說了一遍，即從懷取出用布囊包裹的青絲，打開驗視，赫然已成了狐毛，亦有可能是鹿的毛-——毛還泛著柔媚的光，散發著一陣幽香。女子悚然道”：“這是何故？”

巫人道：“舊時曾有狐精魅惑男子的佚聞，本朝的玉藻前，中國的妲己，莫不是狐妖作亂的典例，與妖通好者，久之，必歿亡于精盡。，人知道嗎？”女子當即求巫人相救，取下手上的一對玉鐲，贈予巫人。巫人納賄，言道：“欲治其事，萬不可聲張，汝夫君身溺于邪瘴，不知大禍臨頭。須設法誘那孤狐入套，到時設法捉拿這妖孽，一切尚有回天之力。”遵遂咐了一番，便讓女人回去了。

夫妻二人回轉時，已然是黃昏之時了，也就是逢魔之時，巫人說，數日內即到，但見往日的高林在起伏著，隱隱透下一點殘陽的血。妻掩上門，左思右想，欲待坦白，心道，“我若直言，恐他心生疑忌，疑我善妒，奔棄而去，又如何是好？”

夜半時，妻子背對丈夫而臥，只聽有人低呼她的姓名，猛然朦朧中驚醒，那聲音近在所尺，言道：“吾乃賀茂天神之使，奉命傳旨，救汝夫婦二人于妖淫之禍。神賜護法真言于汝，汝須藏于汝夫衣間，萬不可被發覺！且忌近水，否則必溺死！”醒時，枕下已有用金印封住的真言，妻子感念神靈之德，不覺出聲，下野便于夢中囈語：“誰人敢攪擾吾二人春宵良辰！”妻子聽了，又羞又惱，次日便將真言縫在丈夫衣間，以作鎮邪之物。囑咐道：“昨日我問過了，今日出行不利，夫君切莫走進水邊一丈之內，離得遠遠的，此外，長日在外，妾身難免掛懷，不知夫君幾日還？”下野道：“但別一時，何必泣涕？我二人結發它久，非死生可割舍。”于是夫妻二人別去。

下野一離了家，便向記憶中的溪水走去，此時，那里卻不見溪水，只有一條萬丈的溝壑，左右錯落著嶙峋怪石。以及一些像是鳥羽的東西。回憶及情人曾言：“心懷不軌者，便不能過河。”以及水的禁忌，心里不禁為自己差點萬劫不復而到后怕。

于是下野坐在河邊的空地上等女子到來。約莫到夕日時，只見潮水不知從哪里漲起，河水涌上，落日映在這流水上，被揉磋為條紋狀，曦月高懸，夜幕將至。隱約有一個身形婀娜的女子，眉宇清麗，緩衣寧步，薄霧一樣地由遠及近。見了下野，露出久違的笑靨。下野招手，示意她過來，女子道：“郎君，我不得離水遠行，東邊的地界，我還是少涉足些。一丈之內，是方丈與我約定的距離。”

便與男子棲于樹下，近身，只覺得哪里不對，男子懷抱河女，耳鬢廝摩，言道：“今日又得與你相見，若是死了，也值了。”河女忙用手捂住他嘴，輕聲道：“你知我知，何必講出來，異日若背棄我，哪里還記念這話呢？但不指望你立誓。你我緣分，算來止于此月，我為歹人追及至此，已屬不幸，又逢郎君，已償夙愿，只愿你掛念有我這個人。”

河女低眉片刻，將頭枕于下野懷中，問道：“我在此處之事，你可曾和人提及？”下野答道，“你還不信我，我情愿以死報你的情義，若有歹人來挾，我自有應對。”

此時，明月漸上，四周漸漸變暗，雖在荒野，卻隱隱能聽到車之聲，高原野甸間也閃爍著螢光，在夜際的晦暗中斜斜移動。

河女只覺眼神迷離，心馳神眩，便似要神魄相離。遠處模糊的輪廓漸漸在空中浮現，數十名禁衛簇擁著一輛華麗的牛車，開路旗旌上雖看不到寫什么，但給人聲勢浩大的感覺，疾風忽起，那些人就這樣在月下逼近，下野本待藏身，擁住河女從河邊逃逸，儀仗的方位便要時折向此處，并聽有人喊道：“兀那漢子還不止步！再要逃走，我一箭射死你！”

這一喝將河女驚醒，一眨眼向后看到了追兵，嚇得花容失色，便從下野懷中掙脫，下野只覺她的身子如流一般從臂彎中瀉流而出，無所挽留。便直奔水邊，從車的帷帳中有人減道：“快捉住那女人，不要放她過河！”從四周便奔來圍追河女，河女赤足玲瓏，從水上涉過，

后面的追兵接二連三落入水中，亂成一片，月華泛起銀漣。河女渡過河去，回頭時，卻并沒有看那些喪命的神卒，賀茂天神的車隊，而是滿懷怨恨地看向下野。

“我本以為你是正人君子，沒想到竟勾結歹人，誘我入網羅，今生今世，我必以此與你割舍。并降罪于你的妻子。”說罷，便徑直回頭，隱于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