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滅門！

慘死！

兩個詞匯，讓一向沉穩的左若同也感覺到無比荒謬。

從他達到三一門舊址開始，他一直以為自己的門派是自然消散在歷史潮流中的，如此的話，跟不上時代也怨不了他人。

可被滅的意義就不同的。

左若同眼中閃過一絲冷芒。

這畢竟是他生活了近百年的地方，在感情上，對于三一門以及各位門人，他都是極深的。

頃刻間，劇烈波動的情緒，帶動內炁流轉，一絲絲白色焰氣在左若同體表滲出，并慢慢凝聚成水泡形狀，不斷飄散在半空，最終又破裂開來，化為點點白星，與天地融為一體。

因為心境的變化，帶動了修為的精進。

此刻，左若同自然而然地到達了逆生三重的二重境。

在該境界下，不單單只是體表炁化，如今他能夠將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化為先天一炁，甚至達到斷頭重生，截肢再續的地步。

“好了，陸瑾，都多大歲數的人了，還整天哭哭啼啼，成何體統，說一說當時門中到底發生了。”

左若同扶起還在嗚咽的對方，然后眉頭緊皺地說道。

在他看來，哪怕自己不在了，三一門或許會出現緩慢衰弱，失去正道魁首的地位，但絕對不至于被他人滅門。

這之中，一定又發生了什么。

陸瑾稍稍振作一些，但仍然雙目赤色，不知是因為先前的哭泣，還是潛藏在心中的仇恨與憤怒。

他回憶道：

“師傅，在你‘仙去’后，我們眾弟子是謹從您的遺囑，并未去尋找無根生與全性的麻煩，可我們不找他們，并不意味著那批妖人不會來找我們。”

“只是過去五天，便有兩道尸首被送到了山門外，是似沖師叔和澄真師兄，他們死狀太慘太慘了，是被生生折磨而死的。”

“全性都欺壓到這份上了，我們一眾弟子如何能忍？”

“于是，在剩余師兄的帶領下，三一門和全性正式開戰。”

“那陣日子，每天都在死人，幾乎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雙方都失去了理智。”

“……”

陸瑾陷入到痛苦的回憶中，垂低著頭，半跪在地，全身顫抖，語音沙啞

“陸瑾停下吧，不用再說了，我已經知道情況了。”

忽然間，左若同出聲打斷。

后續走向，不用對方再說，他也能猜測出大概。

左若同不想自己僅剩的徒弟，陷入到這無邊的負面情緒當中，他要及時將對方拉回。

而他自己，在得知這具體情況后，反倒顯得比較淡然，或者說，是一種濃郁的無奈。

從陸瑾的描述中，左若同能夠大致知曉，在他“死”后，似沖和澄真應該又去找一趟無根生，但不知為何，途中卻遭到全性圍剿，最終造成慘死。

接著又因他們二人的死，引發了后續的連鎖反應。

一切發生得順理成章。

好似因果起點是因為似沖澄真二人的，狂妄自大、不聽勸告、私自下山。

可似沖和澄真完全錯了嗎？

并不是。

人與人的志向不一樣，他們也是為了三一門。

那么，是全性錯了嗎？

錯了，也沒錯。

因為全性本就是這樣一批肆意妄為的人，你又能如何去苛求？

真要是一群乖寶寶，他們也不會是全性了。

是剩下的三一門弟子錯了？

也不是。

若是師長與師兄被殘忍殺害，他們還能無動于衷，那才是更加可悲，隨后群龍無首，又被情緒裹挾，最終走向如此也很合理。

那么，是李慕玄、無根生，乃至左若同自己錯了嗎？

或許吧，但他們只是開啟這個進程的人。

事實上，在如今的左若同看來，這場悲劇，是一種命，是一道獨屬于三一門的命中劫難。

哪怕這次不發生，在未來也遲早要遭到這一劫。

因為逆生三重，它通不了天！

三一門之根基，從一開始就是歪的！

即便門中祖師試圖“縫縫補補”，但只要不是找到通天之法，終歸只會是徒勞，不能避免倒塌的命運。

更何況這些祖師，選擇逃避的居多。

在三一門內，切真存在著兩個派系。

一是如左若童一般力圖求證真仙的成仙一派；另一派則是更注重自家聲望和未來的門派一派。

這兩派平常并不相互排斥，但當逆生三重無法通天這層窗戶紙被捅破后，兩派的矛盾會在這一刻瞬間迸發。

一方會想著解散三一門，另一方則勢必要讓三一門存續下去。

哪怕當初左若童將逆生三重的弊端告知出來，遣散了三一門，最終結果也不會有太大改變。

門派一派依舊會為了心中的愿景，而繼續想盡辦法重建三一門，到時，他們又避不開無根生這個人，又會牽扯到全性，又會門人凋零。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的。

并非人人道心堅定，一心求仙。

那些原本是成仙一派的，也會在耳濡目染下，逐漸變成門派一派，為了門派與門人傾盡全力、奉獻一生。

畢竟人之所以為人，天生就帶著其他生靈無法媲美的復雜情感。

而根基歪的三一門，注定走向毀滅。

因此，認清這點的左若同，眼下只有無言和沉默。

良久，他嘆息一聲，然后喃喃說道：

“陸瑾，想來這么多年過去，你應該也能猜出逆生三重通不了天吧。”

“我當初確認這個真相后，心如死灰，再加上舊疾抑制不住，便有了自解的念頭，是我的不對，是我太不負責了。”

讓陸瑾放下仇恨，這并不現實。

陸瑾是親歷者，經歷了三一門破敗的整個過程，師長、師兄弟是在他面前倒下的，甚至是被殘殺的，這種事如何說放下就放下？

但作為自己的徒弟，左若同又不想讓前者陷入到這深深的痛苦與自責中，無法自拔，就此沉淪。

所以，左若同想將一切罪責攬到自己身上，以此能讓陸瑾有所解脫與放松。

“師傅，這不怪您……”

再怎么說陸瑾也是一代大師，在失態過后，他也能漸漸掌握自身情緒，重新振作過來。

而且他辨明事理，究竟誰對誰錯，心中有自己的一桿秤。

徒弟似乎比自己原想的堅強，左若同又問：“陸瑾，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我，我也不知道。”

陸瑾眼中閃過茫然。

當初一難，三一門與全性兩敗俱傷，當事人幾乎死絕。

哪怕是無根生，到了如今年代，也早化作一捧春土，或許只剩下一個李慕玄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這仇，已經無處可報了。

“我準備重建三一門，并探索那藏在逆生三重之后的通天路，你來幫我吧。”左若同悠悠一聲。

給予陸瑾一個新的期望，或許能緩解對方常年累積的苦楚。

而且，既然三一門還有路，那三一門就該存于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