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沈修齊就陪著沈念去了丞相府，沈思怡獨自一輛馬車跟在他們后面。

“大哥，你老看我做什么。”沈念斜斜的靠坐在馬車角落，白嫩如蔥的手指掀起簾子一角，瞥了眼后面的馬車，回頭又一次撞上沈修齊的目光，實在是忍不了了。

“哥哥在想，念兒什么時候學會的醫術，那日情急，我倒還沒深思，現在想起來了。”

沈修齊從沒懷疑過眼前這個人會不會被別人調包了，他只會覺得自己疼愛的妹妹長大了，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以前跟著娘親在郊外別院里住的那段時間呀，我那時候不是撿過一個人。”沈念沒想過隱瞞家人，至于大家為什么不知道，那......也沒人來問她呀。

至于祖父，還是幾年前的冬日染上風寒，很少下雪的京城那年竟然下了暴雪，導致封城，找不來大夫，情急之下她趁著大家睡著偷偷給祖父施針，沒想到施到一半，祖父醒來了。

于是就......

沈念一臉坦蕩，毫不心虛，畢竟也確實沒想過瞞著。

被她這么一說，沈修齊想起來了。

娘親有一年生了重病在京城遲遲不見好轉，愛妻心切的父親打探到消息，說郊外有個神醫，可枯骨生肉回春之術，就帶著娘前去求醫，奈何神醫行蹤詭秘，讓人摸索不透，父親不愿放棄，便在郊外住了下來。

沒過多久戰爭突起，父親受令帶兵奔赴，就讓小沈念去陪伴，沒成想在去別院的路上撿到一個渾身是血發著高燒的男子，小沈念心善，便一路帶著他。

“你是說他教的你？”

“是呀，哥哥莫不是忘了娘親后來的病癥好了許多，都是師父在悉心照料，我也就在一旁學了不少。”沈念想起了那段時間，心生懷念。

其實那個時候娘親的病已經耽擱太久，等師父出手早就來不及了，不過雖然沒辦法根治，卻也硬生生的被師父拖了兩個月余，只因為娘親在彌留之際還想見一面丈夫，可那場戰爭久攻不下，到她咽氣，父親都不曾趕回。

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留在別院，就是為了學習醫術，她眼睜睜看著娘親死去，卻無能為力，她不愿這樣的場景出現第二次！

“原來他就是‘神醫鬼手’！”沈修齊訝異，感嘆自家小妹運氣倒是不錯，隨便撿個人都能撿到身份不一般的人物。

沈念點點頭，沒再講下去，畢竟從師父莫名失蹤這件事，她就隱約察覺師父的身份不簡單，恐怕不是神醫這一層。

兄妹倆談論間，馬車停在了丞相府的門前。

“吁——”沈修齊剛下馬車，正伸手想拉住沈念，身側突然出現一名男子騎著紅色駿馬飛揚而來，馬蹄險些踏在沈修齊的身上。

“大哥！”沈念見狀，鳳眸微瞪，心臟緊張的縮了縮，素手一翻一根銀針閃著光飛了過去。

駿馬痛苦哀鳴，暴躁的甩動身體，將馬背上的人給掀了下去。

“哎喲！”玉面男子滾落在地，腰背撞在了門口的石獅子上，痛的哀嚎出聲，倒是與那匹馬相似。

沈念已經下了車，冷然的看著那人，不一會兒，聽到動靜的守門小廝帶著管家匆匆跑來。

“大少爺，哎呀大少爺你怎么摔地上了！可有傷到哪里，快，快去請大夫。”渾身圓潤的管家滿臉是汗，將地上的大少爺攙扶起來，見他面色蒼白不太好的模樣，又踹了腳一旁的小廝讓他去請大夫。

這時候已經有不少世家子弟到了，看見此處的混亂也好奇的聚了過來，不一會兒，里三圈外三圈的圍住。

“本少的腰啊~~~”

“背也好疼~~~”

那個被喚作大少爺的玉面男子疼的直冒虛汗，弱不經風，兩眼空洞嘴唇泛白，青紫的黑眼眶都快掛到嘴角了，一看就是縱欲過度氣血虧空。

丞相府大少爺，林薇的胞兄——林不凡。

沈念想起來這人了，頓時更加生氣，恨不得多補上幾針，瞇眼看著好奇的人群，躁動的手又停了。

算了，下次吧，現在人太多，若是被人看見就不好解決了。

沈念看了看一旁站著筆直，玉樹臨風，氣宇軒昂的哥哥，咧嘴輕笑，心情變好了幾分。

胖管家好歹也是在大家族做事的，自然沉穩，很快就安撫眾人先進府，只說是自家少爺一時縱馬不察，自己摔下去的。

而實際上來稟報的小廝說的是，少爺見到剛下馬車的沈家大少，欲意縱馬行兇，卻突然被暴起的馬掀了下去。

管家圓滾滾如同笑面佛的臉在背對著眾人的瞬間猛地沉了下去，準備等會去向大小姐稟報此事。

宴會如期而至，一些認識的不認識的世家公子漸漸攀談了起來，那些自視清高的小姐也在你來我往中一人一句暗自較勁，沈念只覺得無聊至極，正打算溜出去，意外發生了。

“啊，沈小姐恕罪，奴、奴婢不是有意的。”一個綠衣裙的丫鬟端著的酒杯被誰撞掉，恰好灑在沈念身上。

看著丫鬟慌亂的拿著帕子在自己身上擦拭，實則巧妙的把潑濕的地方弄得更加明顯，沈念的眸子亮了亮，總算是有事做了。

突然，像是感應到什么，沈念看向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衛雨正站在那個死角，沖沈念打著手勢，又是一眨眼功夫，人已經消失不見。

“沈小姐，這丫鬟是新來的，毛手毛腳的，不如讓我的貼身丫鬟先帶你去換身衣裳，過后你怎么責罰我丞相府都不插手。”主位的林薇突然開口，擺出了主人家的態度。

“如此，麻煩林小姐了。”沈念站起身來，衣擺處濕掉的地方被眾人看在眼里，臉上多了些羞澀的紅潤，宛若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看呆了不少世家子弟。

沈思怡和林薇看在眼里，紛紛冷笑，眼里都有著嘲諷和期待。

沈修齊忽然有些擔憂，這丫鬟走的好好的，怎么會被人推，還剛好把酒潑在了沈念身上，當時距離也沒多近，他只覺得奇怪，但也想不出哪里奇怪。

然而在過后的騷動中，他終于想明白哪里不對了。饒是他一個男子，怎么想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會有這么陰險惡毒的人。

沈念跟著一個粉衣丫鬟走，見越走越偏，沈念問道：“我們不是要去偏房？”

“回沈小姐，是去偏房，這邊路近。”粉衣丫鬟頭也不回，語氣有些敷衍。

沈念微微笑著，似乎相信了這是條近路的說辭，慢悠悠的跟在后頭。

到了一個偏僻的院子里，丫鬟推開門，從柜子里拿出一條素色裙子給沈念。

“沈小姐，事發突然，只找到這么一件，委屈小姐暫時換一下了。”丫鬟將衣服交給沈念，面上不顯，腳下卻飛快的離開了。

環視一圈，視線在緩緩升煙的香爐上停頓，似有似無的香味鉆進沈念鼻腔，下一刻，她就摒住了呼吸。

“醉香。”冷冷的嗓音帶著些許嘲弄，頗有些看不上這香的感覺。

就這？就這？就這？

沈念在屋子里轉悠一圈，突然，房門被叩響，衛雨扛著一個女子進來，正是先前的粉衣丫鬟。

沈念坐在桌前，倒了杯水給衛雨：“喝口水，你剛剛吸了醉香。”

衛雨一聽，嚇得立馬屏住呼吸，接過沈念手中的杯子一飲而盡。

“你就不怕我下毒？”沈念眉頭輕揚。

“小姐你不會。”衛雨喝了杯水，略微有些迷蒙的腦袋清醒不少，原本吸入的‘醉香’就不多，沈念又提醒的早。

她抿了抿嘴角，倒是沒否認衛雨的話，她確實不會對身邊的人下手，可別說衛雨現在是替她跑腿。

“走吧。”

兩個人前腳剛翻窗出去，后腳就有幾個臟兮兮的乞丐推門進來，亂糟糟的頭發蓋住半張臉，依稀能瞧見他們貪婪又猥瑣的表情。

屋頂上的沈念看著那幾個乞丐圍著粉衣丫鬟，時不時伸手去戳床上干凈稚嫩的人，完全不知道身后不遠處的香爐里燃著的是什么香，幾個人還陶醉在清香之中。

果然，在色心和醉香的熏染下，幾個乞丐眼神越來越渙散，情不自禁扒掉了自己身上打著補丁的破衣裳，就連床上被衛雨打暈的丫鬟也醒了。

醒了，又沒完全醒。

“熱，好熱......”

沈念已經走了，至于身后屋子里會發生什么這就不是她能管的事了。

另一邊，見人遲遲不回的沈修齊心里的不安在林薇提出大家去后花園賞花時更加濃烈，客隨主便，一大波人跟在林薇身后，幾個公子哥還圍著林薇不停的討好夸贊著，林薇都一一笑著回應。

走到一半，一個丫鬟匆匆跑來，對著林薇說了些什么，只見她臉色微變。

“出什么事了？”

“林小姐不必為難，我們一塊去瞧瞧。”

“......”

七嘴八舌的，還沒等林薇說出個究竟來，眾人就已經跟著丫鬟走到了沈念呆過的偏房門前。

屋內的呻吟嬌喘聲傳了出來，在場男子不少，有大部分都到了經歷人事的年紀，一聽就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剩下些懵懂的少女也忍不住羞紅了臉。

“小姐，奴婢本想來叫沈小姐，可剛到偏房就、就聽到......”

“閉嘴！“林薇呵斥這丫鬟，可從她的話中大家已經知道里面的人是誰了，議論聲響起，似乎顧及到沈修齊的存在，都壓低了聲音。

但那些渾話和骯臟的字眼還是飄進了他的耳中，心里的憤怒達到頂峰，在靠近這間屋子的時候，他內心的不安就已經非常明顯了。

“不可能！”沈修齊紅著眼睛，凌厲的眼睛帶著戾氣，警告的看著所有人。

沈修齊年少跟著驃騎大將軍出入沙場，手上染的血比他們吃的鹽還多，一身煞氣就能給人嚇掉半分魂，穿著俊雅袍子的他看著溫潤不少，但此時此刻，眾人看著還是忍不住慫了。

“沈少爺，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沒管好下人，讓沈小姐臟了衣裳，也不會......”

林薇溫溫柔柔的出聲，卻坐實了里面的人就是沈念，沈修齊一記眼刀飛過去，心里有了幾分猜測。

沈思怡不知何時推開了門，風一般撲了進去，也不看仔細，就哭喊著“姐姐”。

大開的門飄出來一股糜爛的氣味，濃郁且腥臭，也是難為沈思怡強忍住干嘔的生理反應一直呆在里面，這時眾人也跟著沖了進來，卻見床上的女子身上壓著不止一名男子。

這也......

林薇的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察覺到沈修齊的視線又強行壓了下去，裝出一副怒意，命幾個小廝把人拉開。

四五個身強力壯的小廝，費了老大勁才把粘著的幾人扒拉開，床上的人忽然清醒了，慌張的滾落在地上，卻忘記自己什么都沒穿。

白皙的肉體布滿青紫的手指印，密密麻麻的讓人看著都忍不住臉紅心跳。

“小姐，小姐，奴婢......”

“怎么是你？！”林薇終于看清女子的臉，可是，為什么不是沈念！

下意識質問，等反應過來才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不當，僵著臉：“沈小姐呢，不是讓你帶沈小姐去換衣服，你怎么...”

林薇挪開視線，看著白花花的肉體，那幾個乞丐被小廝壓在地上了都還難以自制的扭著，藥效這么強烈，不可能出錯，可是沈念人呢？

“嗚嗚嗚，奴婢也不知道，奴婢走在路上莫名被人打暈，醒來時、醒來時就是現在了！”丫鬟有些崩潰，她是清楚林薇的計劃的，本來只是帶人過來，為什么被、、的人卻是自己！

“你們......找我？”門外，一個穿著一身火紅衣裙的沈念兩眼天真的看著眾人，淡淡出聲。

“念兒，你沒事吧！”沈修齊率先反應過來，腳步一閃，站到沈念身邊，在進到屋子里時他就知道床上那個女子不是自家妹妹，心里的擔憂也少了幾分，如今看到人完好無損的站在這里，他這顆心才完完全全的放下。

“我沒事啊，青云替我回府拿了一套衣服過來，我便在馬車上換了，這邊出什么事了嗎？”

“沒事，跟我們無關。”沈修齊不想讓自己單純的妹妹看到這么污穢的一面，直接拉著沈念出了府。

其余的人見沒戲可看了，也紛紛告辭，不過第二日，這件事就被人傳到了外邊，大街小巷，茶樓酒桌，都在談論丞相府大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一女戰多郎的風流故事。

又過了幾日，那丫鬟羞憤自殺而死的消息傳出，漸漸的時間流逝，這件事也被人們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