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宮。
晨曦初照,宮墻高聳,紅磚綠瓦間,透著皇室尊嚴。
宮門巍峨,金碧輝煌的匾額上,“大明宮”三個大字熠熠生輝。
廊下雕梁畫棟,龍鳳呈祥,栩栩如生。
朝鐘響起,文武百官依照品級,魚貫而入。
他們身著朝服,色彩各異,或紅或紫,或青或綠。
皇帝李儇端坐龍椅,龍袍加身。
百官跪拜,山呼萬歲,聲震屋瓦。
田令孜立于皇帝身側,神情肅然,耳聽八方,目光如炬,不放過朝堂上的任何一絲風吹草動。
他俯首宣旨,聲震朝堂:“圣上在此,百官齊聚,今朝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翰林院學士盧攜整冠而出,俯伏奏道:“陛下,今年蝗蟲為災,自山南,至河南,復又西進關中,直逼長安。蝗災肆虐之下,夏糧所收僅半,秋糧顆粒無收。百姓饑苦,唯以鎧蓬實、蓄槐葉果腹。然州縣官員仍嚴督賦稅,動輒加以鞭笞。或于租稅之外,更增徭役之苦。朝廷若不加以撫恤,百姓將何以為生?”
劉允章亦出班奏對:“陛下,今歲蝗災甚重,百姓生活維艱,懇請陛下免去災區賦稅,開倉賑濟,以解民困。”
奏畢,盧、劉二臣俯首帖地,靜待天聽。
田令孜微微一笑,徐徐而談:“盧、劉二公之言,似乎略顯夸張了吧!區區蝗蟲,豈能動搖我大唐根基?賦稅者,乃國家根本,減免之事,非同小可。老奴倒有耳聞,蝗災早已消退。”
說著,向楊知至使了個眼神。
楊知至心領神會,趨步而出,朗朗陳詞:“樞密大人所言,甚是在理。蝗蟲進入潼關之后,受皇恩感召,不忍傷食我朝子民的莊稼,遂紛紛棲于樹上,絕食而亡。”
田令孜趁機進言,滿面諂媚:“陛下神武英明,連天地都為之動容,蝗蟲也知道皇恩浩蕩,故而畏罪自殺,此誠,可喜可賀啊!”
朝堂之上,附和聲此起彼伏。
一半以上的官員齊聲頌揚:“陛下神武英明。”
李儇稚嫩的臉上露出些許疑惑,喃喃道:“朕素日斗玩蛐蛐,蛐蛐能解我意,尚可理解。但蝗蟲未曾與朕相見,難道也能感受朕的意志?”
田令孜接口道:“陛下,蛐蛐與蝗蟲雖異,卻同屬蟲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萬民且俯首于陛下,那小小的蟲子,又豈敢造次?陛下身負天命,威名遠播,蝗蟲聞之,自然退避三舍,絕食而亡。”
言罷,環顧四周,半數的朝臣點頭稱是。
“荒唐,荒唐!”劉允章見狀,哈哈大笑起來,“陛下年幼無知,尚可諒解。”又勃然大怒,指著文武百官,怒罵道,“汝等老臣,豈能信此蝗蟲絕食之謬論?真乃天下笑柄!”言訖,轉向龍椅上的幼帝,躬身稟奏:“臣懇請陛下,治他們欺君罔上之罪!”
蕭仿隨即出列,聲音洪亮:“劉公所言極是,蝗災之重,非虛言可掩。若朝廷對此視而不見,恐將失民心,請陛下明察。”
崔彥昭附議:“蝗害已致百姓苦不堪言,朝廷理應迅速應對,以安民心。蕭、劉二位大人所言,實乃為國為民,懇請陛下采納。”
朝堂之上,一時間紛爭不休。
李儇年幼,面對此景,不免有些手足無措,只得將目光投向身旁的田令孜。
田令孜面露不悅,卻仍努力保持鎮定,心中暗忖,這些老頑固,真是不識時務!
他輕咳一聲,打破了朝堂上的喧嘩,緩緩而談:“諸位大人,稍安勿躁。楊大人所言蝗蟲抱樹絕食之事,是真是假,一查便知。何須在此爭執不休?”
楊知至立刻附和:“樞密使言之有理。”
李儇年幼,卻也明白此理,點頭稱是:“便依田愛卿之策。”
言畢,田令孜即刻派遣一名侍衛,快馬加鞭,前往關中探明情況。
朝堂稍靜,李儇環視四周,稚聲問道:“諸位愛卿,可還有本奏?”
蕭仿正色陳述:“陛下,臣有本奏。河東節度使李國昌將軍,平定龐勛之亂,功勛卓著,朝廷理應再予封賞。”
此言一出,朝堂上又是一片嘩然。
田令孜眉頭微皺,不以為然地反駁:“蕭丞相,李國昌將軍前不久才晉升為節度使,他本人都未曾請求再予封賞,你又何必多管閑事?”
蕭仿面不改色,鏗鏘有力地回應:“臣身為一國之相,天下之事,豈有閑事?李國昌將軍之功,不僅關乎個人榮辱,更關乎朝廷的賞罰公正。若朝廷對有功之臣不大加封賞,豈非寒了天下將士之心?”
田令孜問道:“那蕭丞相,以汝之見,李將軍該當何賞?”
蕭仿言:“宜封晉王。”
田令孜倏然怒道:“放肆!蕭丞相未免也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了!
“自古封王,非有大功于社稷者不可。李將軍雖勇,然封王之事,非同小可。
“昔日漢高祖白馬之盟,非劉姓不得封王。如今雖時移世易,然此理仍存。
“李將軍雖有功,但封王恐引起他人非議,以為朝廷封賞過濫。
“再者,李將軍已身居高位,再封王,恐其權力過重,難以制衡。”
蕭仿反駁道:“李將軍自領兵以來,屢建奇功。平龐勛之亂,保一方百姓安居樂業;守邊疆,使外敵不敢輕犯。此等功勛,豈是尋常將領所能比擬?
“封王不僅是對其個人的嘉獎,更是對天下將士的激勵。
“且李將軍忠誠可靠,封王之后,更可穩固朝廷之基,何來權力過重之說?
“朝廷封賞,應論功行賞,方顯公正。”
李儇主持公道,稚聲而斷:“封王之舉,旨在嘉獎功勛,激勵將士,并無不妥。李將軍之忠誠、功勛,朝野共知,封王實乃理所當然。”又云,“蕭相所奏,甚合朕意。便依蕭愛卿所言,封李國昌為晉王。”
蕭仿聞聽此言,心中感激,下跪叩首,“謝陛下隆恩。”
田令孜面露不悅,心中卻想:哼,虛銜而已,封了又如何!
蕭仿心中大喜,深知此舉不僅是對李國昌的嘉獎,更為李無妄所提革命方針鋪就了一條坦途。
封王之舉,實乃妙策。
昔日晏子二桃殺三士,今封李國昌為晉王,必然引起其他藩鎮矚目。
藩鎮之間,本就各有心思,如今見李國昌受封,心中豈能無動?
彼等或羨慕,或嫉妒,甚至可能因此生隙。
長久以往,各藩之間本就脆弱的少許團結,自然不攻自破。
須臾,崔彥昭進言:“陛下,南詔軍犯我巴蜀,現已兵臨雅州城下。天平節度使高駢將軍雖已調任西川,與敵交鋒,然兵力仍顯單薄。臣以為,當此之時,應號召周邊藩鎮,共援前線,以保國土無虞。”
李儇皺眉聆聽,心中憂慮重重。
崔彥昭所言,確為當務之急。
南詔軍入侵,若不能迅速應對,恐將釀成大禍。
“周邊藩鎮,”崔彥昭繼續陳述,“如嶺南、山南等地,距離巴蜀較近,且有兵力可調。此等時刻,當摒棄前嫌,共同御敵。望陛下下旨,令此二鎮速發援兵,以解西川之困。”
李儇點頭,當即下令:“傳旨下去,命嶺南節度使辛讜、山南節度使于琮火速派兵支援西川。”
朝堂之上,眾臣聽聞此令,均無異議。
畢竟南詔軍入侵,已是大唐的心腹大患,此刻若敢提出不同意見,那無異于把“奸臣”二字寫在臉上。
蕭仿暗喜,辛讜、于琮二節度使雖然不是強藩巨擘,但也是常年桀驁不馴,久久沒有輸誠于朝廷。
現在令他們支援高駢,以抗南詔,他們若敢違逆,高駢必不輕饒;他們若出兵,則與南詔交鋒,難免折損,如此便可以削弱其勢力,朝廷得以加強控制。
此策正應了李無妄的驅虎吞狼之計。
思及革命事業又進一步,蕭仿、崔彥昭目光交錯,會心一笑。
田令孜見狀,恨得咬牙切齒,感覺皇帝似乎將要進入青春叛逆期,不再如昔日那般,對自己言聽計從。
然而,在外敵壓境的大局面前,他還沒那個膽量提出悖逆之言。
今日朝會,連敗兩陣,先是封李國昌為晉王,再是調兵支援西川。
田令孜心中甚是不甘。
不過好在第三陣,蝗災的議題,他胸有成竹,因為他所派去打探蝗災的侍衛,乃是神策軍中人,自然會站他這邊。
約莫兩個時辰后。
侍衛手攜一個包裹歸來,直入大明宮。
田令孜面露喜色,催促道:“諸位大人請看,蝗蟲皆已抱樹絕食而亡,此包裹內,定是一堆蝗蟲的尸體!速速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