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小倌如鳥散林,或拾階登樓,以侍貴賓,或留在堂前,迎候新客。
惟有李無妄與白瑜二人,依舊站在原地,靜待指示。
白瑜問道:“不知媽媽有何示下?”
老鴇應聲:“李公子新至,尚不能迎客,需得先學習此間的規矩。白瑜,你帶他熟悉繩墨,以及待客之道?!?
白瑜領命,說道:“李兄天人之姿,稍加提點,定能名揚長安?!?
老鴇又轉向李無妄,殷殷叮囑:“李公子,你便與白瑜同行,若有不明之處,盡管垂詢?!?
李無妄應允:“多謝嬤嬤……那就有勞白兄了?!?
白瑜自來熟地將手搭在李無妄肩上,道:“李兄跟我客氣什么,走吧!”
兩人走至門口,共同迎迓賓客。
此時,華燈初上,街市喧囂。
人潮洶涌,車馬如流,盡顯繁華盛景。
白瑜神采飛揚,傳授他的攬客之道:“李兄,攬客呢,首先得看這人的衣著長相。若遇見粗麻布衣、胡須邋遢,或形容猥瑣、舉止粗魯之輩,便可不必浪費口舌?!?
李無妄虛心聆聽,表示贊同:“白兄真知灼見,不愧是資深小倌?!?
“那是當然。”
白瑜繼續侃侃而談:“那何種客人值得咱們熱情款待呢?像是看見咱們招牌便走進店內的,此等必定是誠心尋樂的客人。
“再者,那些面容白皙細膩、妝容精致的男子,也有可能是咱們的潛在客戶。
“稍一開發,銀子大大的有?!?
……
不知這白瑜講了多久,客沒攬到一個,口到是干渴了。
及至亥時,晚上九點。
再有半個時辰,街道兩邊的鋪子便要收攤了。
一名油頭粉面的男子走來,正在路上閑蕩,舉手投足間,怎么看都不像是個男人。
白瑜目示李無妄,說道:“李兄,你看好了,我再去給你示范一下攬客!”
言訖,他迎上前去,搔首弄姿?!斑@位爺,可否與弟弟共飲一杯小酒,以解疲乏?”
那男子面露邪淫,伸指輕撫白瑜的面頰,淡然道:“改日再來,今日無暇?!?
白瑜不甘,試圖再勸,“爺既來此,何不稍作停留……”
那男子頓時顯得極不耐煩,原本輕撫白瑜面頰的手,驟然“啪”的一聲,甩出一記耳光,叱道:“賤貨!真是晦氣!”
白瑜猝不及防,臉頰登時紅腫,緊捂面龐,淚光閃爍,卻硬是咬牙忍住,垂首道歉:“爺請息怒,待得空閑,盼您光顧?!?
那男子卻不肯作罷,非要再補一句:“下九流的東西,給臉不要臉!”
言罷轉身欲走,步履中滿是輕蔑。
李無妄見同事受辱,心中不忿,大步流星上前,與男子理論道:“你怎能隨意動手傷人?口口聲聲下九流,你又是個什么貨色?”
那男子勃然大怒,擼起寬袖,怒吼道:“你倆賤貨還來勁兒了是吧?敢在老子面前逞威風,我他媽打死你!”
話音未落,一拳直取李無妄。
李無妄身材高挑,手足纖長,那男子的拳頭尚未夠著,反遭李無妄一巴掌重重扇在臉上,被這少年打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在地,嘴角溢血,面色猙獰。
“找死!”
男子挨了一耳光,怒氣更甚,忿然從靴子里拔出一柄短刃,揮刃沖了過來。
李無妄見狀大駭,快步后退,左趨右閃,數次險些為刀刃所傷,打翻了一路的鋪子。
白瑜驚慌失措,疾奔回綺夢院,高呼老鴇:“媽媽,大禍臨頭了,有人持刀追殺李兄!”
“怎么回事?”
“適才在街頭,我與一潑皮發生口角,李兄替我出頭掌摑了他,對方便拔刀了!”
老鴇大驚,忙召集院中的打手,執棍棒趕往事發地。
但見那男子揮刀緊追李無妄,情形萬分危急。
打手們齊聲大喝,沖上前去。
那男子見勢不妙,轉身便逃。
李無妄這才得以脫險。
回首望去,見白瑜與老鴇等人趕來,心中稍安。
所幸有驚無險,李公子沒有被刀砍傷,倒是逃命期間磕碰了幾下,顴骨、手肘處皆有些微擦傷。
一時間,街市上被打翻攤子的攤主們怨聲四起。
“哎呀,這世道怎地如此不太平,我這小本生意哪經得起這般折騰哦!”
“真是倒霉透頂,遇上了這么個瘋子,我這攤子今日算是毀了!”
“這般紛亂,何時方休?咱們平民百姓,真是遭老罪咯!”
【大唐民怨值:99106[+19]】
【新增民怨值來源:攤販】
【系統任務:誅殺田令孜】
【任務進度:30%[+10%]】
看見系統的民怨值和任務進度都略有攀升,李無妄內心的波動稍稍平復,方才的驚心動魄,已然成為過眼云煙。
不過,若再次面臨相同的情境,他仍會兩肋插刀。
須臾,打手們押著那名持刀行兇的男子歸來。
幾名打手身上血跡斑斑,顯然是在抓捕過程中受了傷。
兩名打手將該男子牢牢按在地上,使其動彈不得。
老鴇怒沖上前,一腳重重踹在那男子身上,厲聲斥責:“混賬東西,竟敢對我綺夢院的人下手,你是活膩歪了!”
那男子滿臉戾氣地回懟:“媽的賤貨,有種你殺了老子!不然,老子遲早一把火燒了你這破樓!”
老鴇見這潑賊如此囂張,更是氣憤難平,一巴掌接一巴掌地狠狠扇在男子臉上,邊打邊罵:“不知死活的東西,口氣倒是不小?!?
足足把自己的手給打得險些脫臼了,老鴇才善罷甘休:“把這潑賊押到官府去,打他八十大板,在大牢里待上幾年,看他囂不囂張!”
說著,往男子臉上吐了口唾沫。“呸!”
兩名打手將該男子押解而去。
老鴇細觀李無妄的傷勢,面露憂色:“公子,傷得嚴重嗎?待我讓人去抓些良藥?!?
李無妄輕描淡寫道:“些許擦傷,不足掛齒,謝嬤嬤費心?!?
老鴇仍顯擔憂,“你且好生歇息幾天,待傷勢痊愈再來上鐘不遲?!?
李無妄搖頭,“嬤嬤,此等小傷,真的無礙。”
老鴇堅持道:“雖是小傷,但接客時,面上有創痕,視為對貴賓不敬。非是說公子傷后破相,乃是咱們行規自古如此?!?
李無妄方才明白其中緣由,應道:“既是如此,那我便靜待傷痕消退吧!”
他心知皮外傷,沒有傷及皮膚組織的真皮層,七日便可復原,不留疤痕。
這樣也好,七日內,免得再碰見那種潑皮了。
老鴇冷冽的目光投向白瑜,怒斥道:“白瑜,你怎么回事?讓你帶李公子熟悉流程,你倒好,惹出這般禍事!究竟是如何與那潑皮起了沖突?”
白瑜淚流滿面,哽咽而泣:“怪我不好,我與李兄正在門口盡力攬客。遇見那潑皮,我上前好言交談幾句,誰料他突然對我破口大罵,還毫無征兆地打了我一巴掌?!?
他頓了頓,似在回憶當時的屈辱,“我當時即便心中委屈,卻還是忍氣吞聲,向那潑皮道歉,我……”
李無妄心生同情,打斷道:“此事已然過去,不必再提了。錯不在你,實在是那潑皮太蠻橫無理了!”
老鴇神色稍霽,卻仍難掩心中的不悅,道:“白瑜,我跟你說多少遍了。遇罵挨打,走就是了,莫與人爭執不休!臉面不刻字,誰也不知道對方是何人,就怕惹到了瘋狗??!今晚的教訓,能否讓你記???”
白瑜諾諾應之,哭道:“媽媽教誨,白瑜謹記?!?
老鴇長嘆一聲,謂:“你今晚也受驚了,我免你上鐘。你和李公子都回去休息吧!”
白瑜稱謝,李無妄也道:“謝謝嬤嬤,嬤嬤告辭?!?
說完移步走向那些攤販,手持銀兩,逐一遞與攤主,致以歉意:“諸位東主,今晚打翻各位的鋪子,實是在下無奈之舉。這些微薄的銀兩,權當補償各位的損失,請諸位海涵?!?
李無妄舉止有禮,言辭懇切,盡顯誠意。
那些攤主雖心有不滿,但見這少年態度如此,也便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得接過銀兩,各自收拾攤位。
這般仁義之舉,令在場的老鴇、白瑜、打手們無不欽佩,暗自贊嘆這位新小倌,胸襟博大。
“走吧!下班。”
李無妄喚上白瑜,一同穿過前堂,直赴后院。
夜色已深,月光如水,鋪灑在青石板路上,映出斑駁的樹影。
白瑜猶自飲泣,致歉道:“李兄,皆是我的過錯,使你受傷,實在抱歉?!?
李無妄淡然處之:“無妨,皮外傷,你別再自責了?!?
白瑜心中的情感如波濤涌動,道:“李兄,你人真好,我感覺我……”
李無妄急言喝止:“打??!打住打住!回你的房間去!不準敲我的房門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議?!?
白瑜唯唯而應,嬌羞道:“善!明日再議。”
李無妄嗔怒道:“明天也別說了。睡你的覺去吧!”
見李兄動怒,白瑜悻悻閉嘴。
兩人回到各自的房間。
月至中天,李無妄輾轉反側,久久不能成眠。
夜深了,方有倦意襲來,正待入睡,忽聽門外步履聲響起。
李無妄心疑:“這么晚了,誰在外面?”
念及這時候眾小倌都在上鐘,可能是他們走過,便也沒太在意。
可稍事片刻,又聽見那步履聲再次響起。
“咚咚咚?!庇腥饲瞄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