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瑜只當李無妄是在打趣，故而并未深究，說道：“我還偏喜歡八卦！倘若翠翠姑娘真有好事在即，那我也是第一個要吃喜酒的。”

李無妄驟然收斂笑顏，正色誡言：“讓你別多管人家的閑事了，好言相勸你聽不懂么？小心惹禍上身了！”

白瑜愕然，反詰道：“李兄……你這是怎么了？難道……難道你心儀翠翠姑娘？我說這些，你便吃醋了？”

“沒有，我不喜女子。”

“別不承認嘛！我不會告訴媽媽的。你不喜女子，那你為翠翠吃醋作甚？”

李無妄停下腳步，嚴肅道：“你我共赴那膳堂，用飯去耶！”

白瑜見李兄好像真生氣了，閉上了嘴。

膳堂距離西廂有幾百步的距離。

他們來得尚早，這時候里面人還不多。

唐朝飲食文化繁榮，這綺夢院的膳堂伙食算得是上等了。

熱氣騰騰的饅頭、香氣撲鼻的燉肉、色彩斑斕的時蔬……無不誘人垂涎。

李無妄與白瑜各自挑選了心儀的菜肴。

李無妄端著一盤紅燒肉，肥瘦相間，色澤紅亮；白瑜選了清蒸魚，魚肉鮮白，清香四溢。

兩人隨便找了個空位對坐，是個四人桌。

剛動筷不久，便有兩個小倌坐了過來。

白瑜為李無妄引薦：“李兄，這兩位也是院中的小倌。這位是文秀，你昨晚見過了。這位江墨池，善書畫。”

文秀，眉清目秀，頗有幾分女兒家的柔美。

另一位江墨池初次見面，面容沉穩，氣質儒雅。

李無妄拱手致意：“在下李無妄，初來乍到，還請二位多多關照。”

文秀與江墨池回以禮節性的問候。

白瑜又起了八卦的興頭，娓娓而談：“文兄、江兄，你們察覺否，翠翠她有心上人了。”

文秀本是好事的人，聞言頓時來了興趣，眉宇躍動，探詢道：“什么什么？翠翠有心上人？是誰家的公子？”

“你等都不知曉？”白瑜面露得意，仿佛唯獨他掌握了天大的秘聞，語氣中滿是炫耀，“且聽我慢慢道來。”

文秀按捺不住，急切追問：“休要故弄玄虛，速速講來！”

江墨池輕哼一聲，沉聲而語：“此等瑣事，何必掛懷？背后妄議他人，非君子所為！”

李無妄也覺這件事不宜深究。

他深知翠翠身份非比尋常，這些小倌若是牽扯其中，恐有不測之禍。

于是，他提醒道：“用餐的時候，還是少言為妙吧！”

白瑜見李兄神色肅穆，便悻悻然不談：“罷了罷了，不提也罷，怕打翻醋壇子了。”

他仍以為李無妄是心儀翠翠，才不樂意聽他講關于翠翠和旁人的事。

想到這兒，噗嗤一聲，掩嘴嬌笑。

白瑜話說一半戛然而止，令文秀如貓兒抓心，非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白兄，你說的究竟是何人啊？翠翠的心上人是誰？又有誰會因此吃醋？趕緊說！”

白瑜閉口不談，只顧埋頭扒飯，對文秀的追問充耳不聞。

文秀哪里肯依，軟磨硬泡，勢必要讓白瑜把話說完。

白瑜被纏得沒法，眼神不自覺地看向一旁的李無妄，似是在征求他的意見。

李無妄見狀，輕嘆一聲，不置理會。

對于這場無謂的八卦討論，他實在是無可奈何。

他的這細微動作，被白瑜捕捉，心中了然，李兄這是默許了。

于是，白瑜放下碗筷，正色而言：“我所知也十分有限，只曉得那翠翠的心上人是宮里頭的，至于具體名姓，我卻是不得而知。”

他頓了一頓，又接著道：“不過，我卻清楚地知道，吃醋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此言一出，文秀先是一愣，隨即見白瑜挑眉的目光落在李無妄身上，便明白了，吃醋的人正是這個新來的小倌。

兩人相視而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刻，江墨池不屑地打了個哈欠，顯然對這種無聊的八卦不感興趣。

白瑜輕笑，言道：“雖然翠翠口不能言，但她姿色秀美，性情溫婉，實乃佳人。若不是我喜好男風，恐怕也會為她所動。”

文秀聳肩：“此等男女之間的事，真是難以體會。李兄，你以為翠翠如何？”

聞聽此言，李無妄心知這二人又想從自己口中套話，以作為他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他微微一笑，回答道：“翠翠姑娘為我打點居室，我唯有感激之情。我也是龍陽，否則豈能在綺夢院里與諸君共事？”

此言一出，白瑜文秀皆莫名地嬌笑起來。

江墨池依舊沉穩如初，高冷不語，仿佛周遭一切與他無關。

膳堂內，人聲漸漸鼎沸。

“叮叮咚咚……”

一陣環珮的聲音傳來。

舉目望去，一眼便看見永平郡主，裊裊婷婷地走進膳堂。

翠翠在前輕巧引路，玉指輕揚，恰似凌波仙子。

她的指尖輕輕一點，便指向了李無妄所在之處。

郡主順著翠翠的手勢望去，正好與李公子四目相對，頓時開心地笑瞇了眼。

膳堂內眾人，無論跑堂的、打菜的、伙夫，還是那幾名孔武有力的打手，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郡主，俯身下跪。

“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各位辛苦，都起來吧！”

郡主的聲音如黃鸝一般，悅耳動聽。

眾人平身。

這些綺夢院的伙計，平日里見慣了庸脂俗粉、粗丑婦人，稍微有點姿色，像翠翠這樣的丫鬟，都接觸不多。

更何況傳說中的郡主，萬中無一的美人，那更是罕見。

如今得見，無不驚艷于她的絕世容顏。

郡主換了一襲黛粉色的霓裳羽衣，腰間束著一條細長的玉帶，更顯她身姿曼妙，宛若瑤池仙女下凡。

眾人癡癡地望著，幾乎忘卻了呼吸，更有人不自覺地張大嘴巴，生怕錯過了這難得一見的天物。

郡主卻似渾然不覺，眼中只有李公子。

她蓮步輕移，徑直走向他所在的餐桌。

李無妄等人見狀，連忙起身行禮。

“見過郡主。”

郡主示意他們免禮，嫣然一笑，柔聲道：“李公子何必多禮，我只是閑來無事，來此膳堂覓食，不想卻在此遇見了公子，真是巧得很呢！”

這番話說是偶遇，其實是她為了來見李無妄，找的一個借口。

她這樣的身份，豈會來膳堂覓食？

李無妄看出來了，恭聲道：“能與郡主偶遇，實乃幸事。”

眾人目光復雜地投向李無妄，心中有疑卻不敢議論。

此刻膳堂內的男人不少于二百，在場俊秀的小倌也不在少數，可郡主偏偏主動與這位新來的少年搭話。

真真是弱水三千，只取他一瓢？

這少年看上去平平無奇，究竟何德何能，得到郡主的榮寵？

更令眾人震驚的是，少年始終平靜如水，眼神里絲毫沒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仿佛郡主對他的青睞，是理所當然的。

那稀松平常的感覺，就好像……這不是郡主第一次向他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