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應該就是這個方向。”

尤瑟手握從艾瑞克那里得到的黃皮地圖，走在一處僻靜的林蔭道上。

他的傳送魔法施展起來有前提條件，必須事先在目的地的某處刻下記號，因此無法直接抵達起始之村。

幾百年前，尤瑟曾在圣法利亞郊外的森林里留下過傳送路標，而那里如今已經成了熱鬧的中心廣場。

所幸當時隱秘留下的刻印仍舊保存完好，就是如今的位置多少有些奇怪，這方面就不細說了。

“能看見了，起始之村。”

山腳下村莊的輪廓已經清晰可見，此時正值清晨，村莊上空正飄著縷縷炊煙，還不時有未知的光柱一道道地落在村莊中心的廣場上，暫且看不清楚是什么。

即使以尤瑟的腳程，從得知起始之村的具體方位后從圣法利亞到這里也花去了足足一夜功夫，所幸如今的他已經不需要刻意的睡眠也能維持精力。

尤瑟正欲邁開步伐走下山去，一股難聞的味道卻令他皺起眉頭。

“這是……焦味，還混雜著濃烈的血腥味，就在這附近。”

魔族發達的嗅覺讓尤瑟很快就把握住現狀，他循著氣味的方向走出一段路后，一處破敗的村莊廢墟就出現在眼前。

這是一處大概只有五六戶人家的偏僻村落，只是如今早已面目全非。

正冒著縷縷黑煙的斷壁殘垣，地上盡是碎石和瓦片，幾具村民的尸體散亂地倒在血泊之中，早已失去生機。

他們身上全都布滿了深可見骨的砍痕，明明任何一處都已經足夠致命，這說明殺死他們并不是兇手的唯一目的。

這是在宣泄。

是誰干的?

尤瑟第一時間聯想到靡下的魔族，可又很快否決了這個猜想。

現場并未留下任何同族的氣息。

更何況他也嚴令禁止如今的魔族主動去襲擊人類，千年前的人魔大戰對雙方來說都傷亡慘重，彼此都需要些時間。

那么，即是說，造成這場慘劇的是人類。

“嘖，麻煩了。”尤瑟不悅地皺緊眉頭，走到可悲的死者身前。

“放著不管的話無疑會滋生出死靈吧，搭把手好了。”

即便是魔族，也十分厭惡死靈和喪尸一類，它們是虛無與混沌的眷屬，一切生靈的死敵。

尤瑟雙手合十，低聲吟唱起頌詞。

他周身的氛圍逐漸變得莊嚴而肅穆，魔力緩緩流動，于尤瑟肩頭形成一件漆黑色的法衣。他的雙目閃爍著深邃的光芒，仿佛能夠透視生死之間的界限。

在尤瑟的詠唱下，于村民們的尸體下方應聲出現一個個耀眼的法陣，光芒混雜著土腥味掩蓋去肉體腐爛后的氣味。血肉與白骨開始快速分解，化為養分回歸塵土，也令被肉體束縛的靈魂得以解脫，重新投入死之女神的懷抱。

轉眼間，原先尸橫遍野的小山村重歸寧靜。

法陣的光芒逐漸消散，只留下一地泥土和瓦礫，仿佛剛才的血腥慘劇只是一場噩夢。

“好了，剩下之事與我無關，真相就交給人類自己去探明吧。”

尤瑟緩緩收起魔力，法衣也隨之消散。

他收回目光準備繼續趕路，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卻陡然傳入耳中——

“救……救——”

嗯？

尤瑟的動作瞬間停滯，敏銳的聽覺很快讓他查明聲音的來源。

在一處廢墟下，一只蒼白的小手正探在外面顫巍巍地抖動。

“居然還有幸存者嗎？”

尤瑟走上前去，抬手掀起橫落在地上的石塊，令其下方掩蓋的情景暴露出來——

那是一個銀色頭發的少女，面色蒼白，琥珀色的瞳孔因為貧血而變得昏暗渾濁，下半身軀體早已被落石壓爛，變得血肉模糊，各種臟器從截斷口暴露出來，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唯一完好的胸口輕微起伏著，氣若懸絲。

幾乎是大半個身子已經踏入鬼門關的程度，說真的還留有一口氣反而是個奇跡。

少女失神的雙眼注視著探出手的方向，像是傾盡全力想要抓住什么一樣。

而在其小手的前方不遠處，一朵艷麗的白花正在廢墟中傲然盛放。

“驚人的意志力。”尤瑟直率地表達了贊美，“只可惜我幫不了你。”

這種傷勢已經到了連萬能藥都救不回來的程度，不如說令她從痛苦中解脫還更加慈悲一些。

“求……求……您，我……不想——死。”

尤瑟沉默地望著眼前的少女，她空洞的雙眼因為供血不足而陷入失明，并沒有看向自己，只是用盡全身最后的力氣一字一字地懇求著，試圖抓住生還的稻草。

“求……您……咳咳——”

少女繼續懇求著，這是目前她唯一能做到的掙扎。

到了這般地步，連開口說話想必都是痛苦萬分吧，她劇烈咳嗽起來，從嘴里不斷嗆出鮮血，將白色的領口染紅。

尤瑟不言，目視著少女不斷咳血的狼狽模樣，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

“罷了，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就賜你一個機會吧。”

“這個代價可是很高的。”

許是被少女強烈的求生欲打動，尤瑟終于下定決心。

他湊到少女跟前蹲下，輕輕咬破自己的食指。

“想活命的話，就努力咽下去。”

尤瑟將出血的手指湊到少女嘴邊，一滴異樣鮮紅的血液自半空落入其嘴中，滑入喉嚨。

少女拼命地嘗試著吞咽的動作，喉嚨一起一伏。

下一刻，異變突生。

原先死氣沉沉的少女像是突然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一般，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劇烈喘息著。

她的上半身軀體開始開始抽搐痙攣，皮膚表面顯映出詭異的紅色斑紋。

尤瑟站在一旁，神情嚴肅。

魔王之血蘊含著巨大的力量，對人類來說簡直和致命毒物無二。

飲下其血的人將會化為魔王的血奴，一生都淪為其手下的人偶。

“……”

尤瑟沉默地等待著，結果如何其實對他來說并不重要。

他只是想見證這個頑強少女的末路，她驚人的意志力得到了尤瑟的認可。

如果她承受不起自己的血就這樣死去，那便姑且為她立座墳墓。

或者——

魔王的嘴角略微揚起一抹弧度，看來他同這位少女的緣分似乎還要持續一段時間。

只見少女蒼白的臉逐漸恢復血色，原本破碎的肢體開始愈合，血肉復原。她痛苦的表情漸漸平息，最終停止了抽搐，取而代之的是平靜和安詳。

她睡著了，像一個初生的嬰兒一樣。

“了不起的孩子。”

尤瑟凝視著少女安恬的睡臉，從魔戒中取出一塊白布替她裹住身子，將她橫抱在懷里。

“這段旅途似乎比我想象中還要熱鬧些。”

不也挺好嘛。

尤瑟抱著少女朝著山腳下的起始之村走去。

其身后，不知名的白花盛放于廢墟，迎風搖曳，傲然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