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仁坐在自家的堂屋里，等著閨女從村部回來，帶回來在村部看到、聽到的人或事。

早些時候，在地里干活的秦世仁遠遠地瞅見秦遠川帶著兩個陌生人到河灘地轉悠，后來又收到代勇侄子的通知，說是晚上有人在他家吃派飯。

秦世仁的腦袋立馬開始轉悠起來，他迫切地想知道這兩個人是誰，來秦家莊做什么。

雖說，秦世仁跟村長秦遠川是本家，還是秦遠川的族侄，但他明白秦遠川一直都不待見他，嫌棄他身上的市儈氣太重，嫌棄他油滑，說話都是轱轆連轱轆的。

忙完地里的活，秦世仁早早回到家里，打發自己閨女去村部問問，順便看一眼那兩個人長得什么樣，回來告訴自己一聲，自己也好提前做些準備。

年輕的時候，秦世仁在城里混過一段時間，頗交好幾個城里的殷食人家。回家接管家業后，琢磨著種菜來的現錢快些多些，就拿出幾畝旱田專門種菜，供給城里那幾個交好的坐地戶。

幾年下來，雖說沒掙到什么大錢，但家里吃喝不愁，又買了幾畝地。

就在秦世仁準備大干一番的當口，起了兵火，瞬間滅掉了他的小心思。此后，他就守在家里一心一意地種糧謀生。沒有糧食打底，你干什么也沒戲。

去年村里分地了，秦世仁家的地已經夠多的，定身份的時候，都快要夠上富字那條線，秦世仁嚇壞了，生怕自家的地也要被分給別人。

好在他家的地不多，沒夠上線，且又是自己一家人種的，沒有出租，只有忙的時候臨時雇幾個幫工，最后定為中農。秦世仁回家后謝天謝地謝祖宗，滿天的神佛拜了個遍。

秦世仁家一共有十八畝三分地，有三畝二分的水澆地和十五畝一分的旱田。

春耕之前，秦世仁跑了一趟城里，在稻香村買了八大件，重新上門跟那幾家搭上關系。聽得人家的提議，水澆地全都種了春白菜，旱田都種春小麥。

春白菜收獲后往城里一送，秦世仁這才明白人家的用意，春天的菜價高，春白菜可比秋白菜貴多了。

秦世仁在春白菜上小小地賺了一筆，讓他高興壞了。收完春白菜的水澆地再種一茬秋稻，一塊地可是掙兩份錢。

今年年初的時候，秦世仁跟兩個兒子：老大秦代文，老二秦代剛商議。

水澆地還按著去年的法子種，再拿出幾畝旱田種小麥，夠自家吃的和交公糧就成，其它的地全都拿來種菜，小白菜，菠菜，西紅柿，油菜什么的，一茬接一茬地種，地里的肥力不足，秦世仁想法子從城里弄回來好些肥料。

春天的菜價比去年的高五成左右，秦世仁跟兩個兒子一茬接一茬地往城里送菜，結回來的錢多了許多。（菜價數據見作者說）

秦世仁高興壞了，苦熬這么多年，終于等到掙錢的大好機會。

手里有了余錢，秦世仁動開了腦筋，沒人嫌錢少，掙的越多越好。

稻田要開鐮了，秦世仁天天到村里溜達，專撿人多的地方去，見到人就說城里菜價高高的，你家水澆地收了稻子，還能種一季大白菜掙錢，年底的開銷不就有了來路。

秦家莊大多的村民沒有多少見識，平日很少出村，尤其是那些貧困戶。出門在外就要花錢，家里糧缸空的老鼠都不來，在村里多少還能討口吃的，難道要出外做路倒呀。不出門沒見識，只能租主家幾畝地出苦力給家里掙點嚼用。

去年（五零年）春天，托偉人的福，自家分得了田地，托老天爺的福，有了個好收成。

秋收一結束，交完公糧，原先貧困戶的那些人瞅著自家滿滿的糧囤，個個臉上都樂開了花。

今年的干勁更足了，白天黑夜的在自家地里忙活著，施肥、除草、澆水等等，又來了一個大豐收。

瞅著田里低垂的金黃色稻浪跟麥浪，心里估算地里的收成，估算著交完公糧自家還剩下多少余糧，賣掉多少余糧給自家添置些物件，孩子的衣服等等。

秦世仁經常往城里送菜，大家都看到的。他家的地是一茬接一茬的種菜，秦世仁家里的吃穿都令他們羨慕的很。

人家下田勞作穿的衣服都比自己身上的補丁連補丁的衣褲強多啦。人家臉上紅撲撲的泛著油光，而自己的臉上卻是褶子連褶子，枯黃干癟連點血色也見不著，

不少人早就在背后嘀咕著，秦世仁種菜賺了很多錢，家里的吃穿才會好成這樣的。

如今聽到秦世仁說種菜掙錢，收完稻子的水澆地還能再種一季大白菜，每個人的心都動了。

一畝水澆地怎么也能收獲四、五千斤白菜的，就算是每斤一百元（1分錢），也能弄個四十來萬（四十來塊）的活錢，拋去種子跟肥料錢，確實有的賺。

收下來的稻谷還在曬著，有些人家迫不及待的趕著牛馬，扛著犁鏵下田翻耕。女人看場曬谷，男人下田耕地，成了秦家莊獨特的一景。

緊趕慢趕終于在水澆地里播下了大白菜的種子，如今瞅著滿地翠綠的大白菜，有人才想起還沒找到買家啦。

心急的人就找上秦世仁，向他打聽白菜的銷路。秦世仁可是個老油條，怎肯泄露自己掙錢的天機，打著哈哈告訴那些人，你們先自己找找路子，掙的錢不還多點嘛。實在不行的話，等收菜的時候大家再談。

看著白菜一天比一天成熟，到了不得不收的時候，很多人著急了，白菜在地里找不到買家，就掙不到錢。雖說可以挖地窖放起來，但白菜實在是太多了，賣不出去就得爛在家里，連種菜的本錢都收不回來。

他們像無頭蒼蠅一樣滿世界亂串，到這兒問的，到那兒問的，問出來的價格低得可憐，將將能把本錢收回來。人家說了，再晚些時候，連這價都沒有了。

那些沒見過世面的，沒有見識的人真就聽信了，回到家里唉聲嘆氣的，臉上綻開不久的笑容化為愁苦之色。剛過兩天好日子的農戶瞅著自己辛苦的汗水，將要化為烏有，哪里受過這樣的打擊呀。

這個時候，秦世仁找上門來，熱情地寒暄著，打探著農戶們的底線。

對他來說，收白菜的價格越低越好，往城里一送，自己能掙老鼻子錢來。

在秦世仁熱情寒暄，溫言恫嚇下，幾戶膽子小的人家以極低的價格賣給了秦世仁，能收回本錢還有點富余就算是謝天謝地了。

有腳軟的，自然也有頭鐵的，秦代軍的父親秦世信根本不聽秦世仁的那一套，他早就看出來了，秦世仁是想在中間過一手。

他很鄙視秦世仁的這種行為，鄉里鄉親的，你還要剜心割肉的，簡直跟以前那些吃了槍子的家伙一個德行，不，比他們還要壞。

有秦世信等人在中間攪合，秦世仁并沒能把白菜全握在手里，這讓他很不開心，也很不甘心，天天咬牙切齒地謀劃著。

今天瞅見村里來了陌生人，秦世仁有些擔心，這幾個陌生人會壞了他的大事，急急忙忙地讓他閨女秦淮如去村部瞅瞅，打聽打聽消息。

秦世仁正在胡亂琢磨的當口，聽得門外傳來了女兒的聲音。

“爸，我回來了。”一襲紅衣飄進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