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王守謙向廠里提出到鄉下購買冬儲菜的報告。

接到二食堂提交的報告，婁紀德和楊致誠意識到，軋鋼廠擴大到數千人的規模后，從生產到后勤，從原材料到設備，工人的吃喝拉撒等等，各種各樣的問題突然出現跨越式的跳躍增長，以前不當回事的問題，現在已經無法忽略了。

單就冬儲菜一事，三朝古都從每年的十一月進入霜凍期，一直到來年的三月，長達五個月。地里一點綠色都見不著，更別提種菜啦。

每到冬天，家家戶戶都得提前買點白菜蘿卜，或積酸菜，或腌蘿卜，為冬天早做準備。

婁紀德不關心這事，因家境使然，家里的一切都有譚夫人打理。而楊致誠單身漢一個，家屬還在老家，沒有過來這邊，吃食堂的自然想不到冬天要準備些什么。

如今，軋鋼廠的工人已有數千人之多，工作很辛苦，要是半年吃不上菜的話，恐怕會拖累工廠設備投產的進度，影響到工廠的生產任務。

婁紀德回家問過譚夫人，方才得知家里的蔬菜都是事先定好的，白菜蘿卜上市后，直接送到家的，再由仆人或曬或晾，待白菜失去多余的水分后，再放入家中的菜窖。

蘿卜的做法更多了，主打一個曬干后的腌制，放入瓷壇中入地窖保存。家里還經常去幾家醬菜老字號買回幾壇愛吃的醬菜，用來佐食。

婁紀德聽完后，默默不語，他沒想到，冬季吃菜竟然這樣費事，更加覺得為廠里數千名工人準備一冬天的菜蔬，是一件難上加難的事情。

譚夫人察覺婁紀德有些異樣，細聲地問：“紀德，是不是廠里出什么事情啦？”

“唉，”婁紀德嘆了口氣，“沒想到廠子擴建了，以前不以為意的事情，如今卻成了難辦的事情。”

“紀德，究竟什么事呀？今天，怎么問起冬天吃菜的事啦？”譚夫人靠著婁紀德的身邊坐下，貼心地問道。

“唉，二食堂王主任今天交上來一個報告，是關于冬天吃菜的問題。”

“嗯，”譚夫人對軋鋼廠的生產不甚了解，卻對食堂了解不少。“唐京理沒跟您說過這事？”

唐京理是管著老食堂，現在叫做一食堂的唐主任，譚夫人的遠房舅表親，當初是她介紹進廠的。

“沒有。”

譚夫人沒有接茬，想了一會，她才說道：“紀德，您打算怎么辦呀？”

“打算明天跟楊致誠幾個人開個會討論一下，看看他們有沒有法子？”

一夜無話，次日，婁紀德、楊致誠跟常振生等幾個人開個小會，把唐京理和王守謙兩位食堂主任叫來商議，終于弄出一個方案。

唐京理跟城里的菜行人頭熟，別按著往年的份額來買，最好多買些，能買多少是多少。

王守謙則帶人去鄉下轉轉，瞅瞅有無機會從鄉下村民手中買些多余的菜蔬。

至于王守謙提出的購買大豆，制作豆腐跟發豆芽的建議，幾個人完全同意，要求采購科迅速完成十噸大豆的采購，特別強調要東北今年出產的新大豆。人事科馬上招進來一位會點豆腐的老師傅，其它人員隨后再招。

數管齊下，也許今年冬天廠里的食堂伙食能給工人們一個驚喜，讓他們更加滿意。

王守謙接受任務后，回到二食堂，馬上來找何雨柱，兩人細細商議好久，才定下出發去鄉下的日子。

會后，楊致誠總感覺有些不妥，打過幾個電話后，又把王守謙叫到自己的辦公室。

王守謙接完楊致誠的電話后，覺著有些詫異，跟何雨柱說了一聲，直接去了廠部大樓。

一進楊致誠的辦公室，王守謙開口問道：“楊副廠長，還有什么指示？”

“守謙呀，你坐。我把這幾份文件處理完，再和你細說。”

沒幾分鐘，楊致誠在文件上簽下自己的大名，將幾份文件疊成一摞，放進一個標有“處理濟”的文件籃內。

楊致誠瞅著坐在對面的王守謙，斟酌地說道：“守謙，剛才我打了幾個電話，供銷社那邊也在為今年居民的冬儲菜發愁哪。”

“哦，”王守謙愣了一下。

“是這樣的，如今蔬菜的供銷渠道基本上掌握在那幾家私人菜行的手中，他們控制了城里大部分的蔬菜銷售，郊區菜農送菜進城也是給他們送的。”楊致誠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水，“而且這幾家菜行欺行霸市已經惹得天怒人怨了。我擔心，在這個節骨眼上，軋鋼廠去鄉下買菜會不會讓他們找到借口，逃過打擊。”

“啊，”王守謙吃了一驚，他根本沒想過這個問題，也不知道菜市里面的各種貓膩和黑暗。

“楊副廠長，那怎么辦呀？”

“我問了幾個人，他們給我一個建議。我說說，你聽聽，覺得可行不可行？”

“楊副廠長，你快說！”

“是這樣的，廠里去鄉下買菜，一定不能買菜農的菜，他們的菜是供給城里菜市場的。蔬菜在城里是緊缺貨，很緊張。一旦我們從菜農手里買到菜，城里蔬菜供應就缺了一大塊，價格會立馬漲上去。

四九年那會兒，你也在城里，城里物價漲成什么樣，你也清楚。

況且，如今城里有很多單位，新建的，合并的工廠也不少，大家有樣學樣，事情會捅破天的！”

“啊，這個——”王守謙聽了楊致誠的這番話，腦袋里空空如也。

五一年，三朝古都已經生活了近二百萬人，每日蔬菜用量驚人，但郊區的蔬菜生產卻遠遠跟不上城里人口的增加，平均下來，每人每日的蔬菜食用量也就一兩，對，一兩！五十克而已。

后世的2020年代，糧農機構發布的報告，全國人均蔬菜食用量達到每年八百多公斤，人均每日食用四斤半到五斤蔬菜，這還不算水果的食用量。

想想七十年前，一座近二百萬人口的大城的人均蔬菜日用量一兩，與七十年后十四億人口的大國的人均蔬菜日用量四斤半到五斤相比，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七十年，彈指一揮間，發展進步的異常驚人！

“守謙呀，你們去鄉下買菜一定要慎重，千萬，千萬記得不要從向城里供菜的菜農手中買菜！”楊致誠一臉嚴肅的說道。

“我明白了，楊副廠長。”王守謙站起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他心里十分清楚楊致誠這話的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