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真的放心讓‘尹帥’帶著一萬花郎精銳離開王城嗎?”從城樓上看,那一行絕塵而去的騎兵已在起伏的丘陵上化為密密麻麻的黑點,唯有那一面寫著昕曄的旗幟還能醒目的印入眼簾。東方千冥的眼中漸漸落下淚水,聽見上官心兒在耳邊輕聲低問,她才將目光收了回來,眼中聚起理智的光氤:“孤王也知道養虎為患,后患無窮,不過,孤王亦看得出來,這個華吟澈雖狂傲嗜殺,囂張跋扈,但卻是一個性情中人,他對阿晏用情已至深,或許阿晏能控制好他……如若不能,孤王也會采取下策!”
下策?上官心兒臉色一僵,想問她下策是什么,但東方千冥卻轉過身來看著她道了一句:“孤王亦看得出來,你對他也動了情。”
“陛下!”上官心兒惶恐的跪了下來。東方千冥卻笑道:“心兒,這也沒什么不好意思,孤王本想將你許給王兄做側妃,但這樣畢竟也委屈了你,自母后死后,你跟隨了孤王五年,這五年來孤王看著你一心效力于我昕曄朝廷,也從來未對任何人動過心,華吟澈的確是一個優秀的男人,也只有那樣的男人才配得上你,如果……你想追隨他去,孤王也會毫不猶豫的成全你!”
“陛下,心兒曾發下誓言,必終生跟隨陛下左右,絕不會嫁他人!”
上官心兒字字鏗鏘玉潤,東方千冥輕輕一笑,將她挽了起來,嘆道:“心兒,你真傻,哪個女人不想被男人捧在手心呵護一輩子,就像華吟澈對阿晏一樣,當然,我相信王兄也能對她這么好……記得王兄給我表演木偶戲說著他和他心愛女子的故事時,孤王就很羨慕那個女人,羨慕她能讓王兄如此思念,也曾想,如果孤王也能自由自在的生活……”說到這里時,小女王的臉上呈現出一片神往,卻又轉瞬即逝化為一絲苦笑,“不過,這些也只能想想罷了,孤王身在帝王家,已無權去選擇自己的命運,但是心兒你不一樣,如果你想要自由,孤王便會放你走,一直處在這深宮之中,你也很寂寞孤獨了,不是嗎?”
“陛下,微臣愿誓死效忠陛下,絕無異心,也請陛下放心,微臣絕不會棄陛下而去追隨任何人!”
見上官心兒再次跪下,東方千冥憂郁的眼中露出一絲欣然悅色,她仿佛確認似的問道:“你真的這樣想?心兒,若是有一日,孤王必拿華吟澈性命,你會不會抗旨或是去救他?”
上官心兒的臉色蒼白了起來,囁嚅良久,方才問道:“陛下非要如此不可?”
東方千冥一聲冷笑:“心兒,你身為朝廷三品官員,這些年來也應該看得清楚,孤王曾經敬司馬正雄為相父,讓他幫我平定了龐太師所發起的判亂,但是你看他現在,倨功自傲,只手遮天,簡直不把孤王放在眼里,這個華吟澈既使不回他麝月國,在我昕曄朝廷為官,一樣也會是第二個司馬正雄,如果孤王不在他氣候養成之前除掉他,他將會是對王兄最大的威脅。身為一國之君,孤王不得不考慮周全,心兒,你當明白這個道理!”
當棋子有用時便加以利用,當棋子構成了威脅,便要果斷的將他除去,這也是君王必有的手腕。
上官心兒沉默了下來,她也明白,東方千冥身為一國之君,她不得不這樣做。
*
龍湛與晏紫姹的行程并不順利,因晏紫姹被格外照顧的乘馬車而行,行程本就緩慢了一些,途中還遇到了幾波黑衣蒙面人的伏擊,龍湛領兵有一萬,那些黑衣人為數并不多,對于他來說解決掉這些人不過是彈指一瞬間的事情,但是那些人也真是奇了,死死的將目標鎖定在晏紫姹所乘坐的馬車上,不惜付出性命的代價也要向那輛馬車靠近,還好龍湛時時刻刻守護在她身邊,才保了她一路平安周全。但是那些身份不明的殺手們又給她心中埋下了許多的疑團,會是誰派來的殺手?又為什么要殺她?會不會也與千冥有關?
在她與龍湛奔赴戰場的同時,那隱藏著殺機的昕曄王宮之中又會發生什么樣的事情?
她將自己的擔憂說與了龍湛聽,龍湛也只是安慰她不要多想,以身體為重,有什么事情都會有他給頂著,他表現得越來越成熟,對她的關懷也是越來越情真意切,讓她真有一種被夫君寵著的感覺,暖意注滿心間的同時,又有了一絲的擔憂,若是她回到千夜身邊,又當如何面對這個已將她視為妻子的少年?
他們在半路上探來消息,三日前,龍闕再次主動出擊,發兵攻向了牡丹城外的蜃龍山,那是千夜的主營地,四周長城圍繞,本也是最好的軍事防御基地,又有千夜的機關陣法布置在周圍,龍闕之兵不敢走近百里之內,便命三千兵士在蜃龍山下大罵東方千夜是縮頭烏龜,只會躲在城中不現身,不敢與龍闕直面對抗,并還散播謠言說千夜定是打不過龍闕太子早已棄城而遁逃了,不然,為什么遲遲不肯與眾將士見面。千夜的參將孟飛被激怒,便帶三千將士沖殺下了蜃龍山,與龍闕之兵展開了殊死博殺,后失敗被擒,至使軍心受到了打擊,不少昕曄兵趁夜潛逃。
龍湛接到這個探報時,很是不屑的笑了一聲,將探報扔向一邊,再派探子傳令給東方千夜,說他的援兵即將來到,讓他必穩住軍心,逃兵殺之以儆猴。探子接令策馬離去后,他又得意的在晏紫姹耳邊道了一句:“看來你的舊情人還真得等著本帥去救他,娘子,此等恩情,你該如何報答你相公?”
又來了!晏紫姹無奈的在他臉上輕啄了一口,就算了事,龍湛又不悅了,想采取進一步的進攻,結果還是被晏紫姹以安胎慎重之由擋在了車轎之外。兩人的親妮之舉被眾花郎將士們瞧了去,又讓那些少男少女們心生起暗羨之情來,晏紫姹看到不少將士對龍湛投以崇敬仰慕的目光,卻唯有一位花郎戰士一直沉著臉會時不時的冷眼瞧他們,那神情讓她好生奇怪,于是便叫了那位花郎戰士前來問話,但這位花郎卻似患有耳聾口啞之癥,對她的問話沒有一點反應,還是其他戰士告訴她,這個花郎姓候名演,因全家人死于戰亂而患了抑郁癥,除了參軍時求拜過小女王陛下,便從來未與別人說過一句話。小女王陛下見他口緊,便讓他做了花郎密探隊里的一員,也是見他有幾分才干,才挑選出來給了“尹帥”統領。
“喂,這個候演,你以后多多注意他!”將龍湛叫過來,低聲提醒了一句,龍湛便笑著打趣道:“為什么要注意他,他又沒有你長得好看!”
看著他一臉的戲謔和滿不在乎,晏紫姹急了,便狠狠的掐了他一下,并嚴肅的道了一句:“別不正經了,我現在說不清楚他有什么不對,但你以后小心一點為妙,聽我的準沒錯!”
龍湛嗷嗷一聲大叫,連連答是,大有小夫妻倆打親罵俏的感覺,又引來了花郎們的翹首觀望,從今以后,他也就真的注意這個候演了,事實證明晏紫姹的觀察力也是非常精準的,若非他有意防備,將來他還真有可能死在這個不苛言笑的花郎候演手下。
*
贏歸元年七月二十五日,由“尹帥”率領的昕曄援兵終于與守在牡丹王城邊界的東方千夜大軍匯合,也就是在那一天晚上,晏紫姹才得已見到千夜。
是夜,晚風清凄,月華如水,她在余夫子的引領下來到了千夜所住的房間,當敲門聲響起,她的心就一直撲通撲通的直跳,不知許久未見的千夜現在變成了什么樣子?而她是以御醫的身份來為他醫冶眼睛的,千冥似乎已將她的一切都告訴了余夫子,是以余夫子見到她之后也沒有多大驚訝,更沒有再多問什么,只囑咐她要想盡一切辦法冶好千夜的眼睛。
“殿下,女王陛下派來了一名御醫隨援軍前來專門醫冶你的眼睛,現在,我已將她帶來了!”
沒想到從前讓千夜尊敬且畏忌的余夫子如今也以殿下來尊稱千夜了,而且卑躬屈膝完全變成了一個奴仆的樣子,那么有著儲君身份的千夜現在是否會變得不易接近了呢?
她發現自己已無法靜下心來,只要打開這扇門就可以再見到他,但是她卻是如此惶恐的躊躇不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在害怕什么。
“進來吧!”良久,只有三個字的重重嘆息聲,好似包含著許多無奈和蒼涼,重重的落在她的心間,讓她為之一痛,那是何等的落寞與孤寂,余夫子向她使了眼色,她便輕輕的推開門,走了進去。
就在那一瞬間,她的眼睛溫潤了。
千夜的居處也如小女王陛下一樣,簡而精致,沒有太多的擺設,床頭懸掛著兩顆夜明珠將柔光鋪灑下來罩著他修長的身影,熏爐里的香煙裊裊散發出去,也在他身周繚繞,他只著一身云白色的緞子長衣靜靜的站在那里,宛若雕塑,一言不發,顯得是那樣的飄忽而遙遠,寂寥而孤獨。
她還不敢說話,便將藥箱放在了桌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向他走去。
“你是我王妹派過來的?她現在宮中可好?”他忽然關切的問了一句,讓她猝然止步,見她不回答,他又問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晏紫姹還是沒有答話,她想知道他的眼睛到底壞到了什么程度,便再一次的向他靠近,就在一步之遙的距離時,他突地出手,扣住了她的脖頸,他轉過臉來,眼睛如漆墨一般,沒有焦距,果然,他真的什么也看不見了,琉璃般的雙瞳,再也映照不出她的影子,心倏地一沉,痛苦又在心底蔓延讓她禁不住落下淚來,她雙手攀上他的手腕,咿呀的哼唧了幾聲,他才放松警惕,松開手來,訝然道:“你不會說話?”
晏紫姹捂著嘴悶咳了幾聲,本想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他的戒備心如此之強,心中略微有些生氣,不過,就這樣也好,先一心一意的為他醫冶好眼睛,讓他睜開眼睛的第一眼就能看到她,那該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情!這樣想著,她便干脆就裝作啞吧不吭聲了。
“如果你不會說話,就將答案寫在我的手心吧!本王想知道女王陛下在王宮里怎么樣了?”
見他如此問,晏紫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拿起他的一只手來,在他溫暖的手心上寫著:“陛下一切安好,只是非常想念王兄。”一邊寫著,一邊瞧著他俊秀的臉龐,她看到他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微笑,欣慰中卻夾雜著一絲苦澀。
“看來我這位王妹還真不用讓人操心,如此便好!本王也很想念她呀!”他長嘆了一聲,許是見屋中太過寧靜,便又問,“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本王你叫什么名字?”
晏紫姹又在他手上寫著:“晏雨兮。”
剛寫完,他的手便微微顫了一下,然后十分驚訝的問了一句:“你也姓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