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初綻,雪光迎現,當子宇手中的一彎新月如萬條絲絳般射向城堡上的那一道紫影時,晏紫姹攔在了他前面。子宇習的是“春上柳”,她習的是“雪中花”,兩人若是配合在一起必為一道“玉柳承霜飛雪”的美景,這應該也是師傅的用意所在。但是此刻,她卻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師姐,讓開!”柳葉刀一旦發出,就沒有收回的余地,子宇的神色也是十分的冷靜且嚴峻。
“我不許你殺他!”晏紫姹毫不退讓。
“為什么?”看到晏紫姹的眼神是同樣的冰冷無情,子宇憤然的大聲問。
“沒有為什么,總之,我不許你碰他,他的命是我的!”
“也就是說,由你來動手,對么?”子宇有些不相信,冷笑著問,“師姐,就不能給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么?這是你自愿接下來的任務,如果完成不了,你知道你即將面臨的是什么嗎?”
天機玄宮兩年殘酷的訓練,她自己比誰都清楚,那個地方是從來不講人情的地方,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在那里體現得淋淋盡漓,為了活下來,曾經有多少無辜的生命也死在了她的手里?
她并不是一個善良的人,但卻向往并追求著人世間點滴情誼的溫暖。
她看著子宇,心中最深處的恐懼被戳痛,如果要保護身后的這個人,就必須與子宇為敵,這也是她最不想面對的,但總拖著欺瞞著也不是長久之計,她臉色一白,聲音微有些發抖,仿佛下定決心,咬唇道:“子宇,相信師姐這一次,好不好?天機玄宮里的規則我懂,我也能忍受。我會將這次任務的失敗全部歸過于我自己……師姐一定不會連累你!”
子宇連連搖頭,慍怒的臉色已逐漸變得冷諷而凄傷,他輕笑了一聲,咬牙道:“師姐,你可知,我最怕的就是你會作出這樣的一個承諾,就為了你這一句話,我也一定要殺了他!”
子宇憤然出袖,千條柳葉,萬展新眉,全部繞過了晏紫姹的身體,將利刃送至那道紫影,奇怪的是那紫衣人一動也不動,甚至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難道他不懼死亡還是早有防守的準備?而當子宇發出這猝不及防的一擊時,晏紫姹也作出了反擊,這是他們第二次交手,第一次只是為了比試,這一次卻要將性命的賭注都押在里面。
雪花飄悠,將夜空染得極白。龍呂七惜叫了起來:“哥哥,下雪了!”
不錯,天空是真的下起了雪,一片又一片,落在了龍闕的肩上,龍闕靜靜的望著城堡之上,不明其意的沉默,目光變得極度深幽,惟龍呂七惜在他身旁急道:“哥哥,為什么子宇小哥哥跟晏姐姐打起來了?我不想讓子宇小哥哥受傷,你去幫他們解一下圍,好不好?”
龍闕的衣袖都快被扯破,但他卻依然無動于衷。卻是身后一聲爆裂般的巨響將他從神思中拉了回來,眼前的夜空,一束火光如煙花般的炸開,火矢如雨一般落了下來。有什么危險的氣息正在逼近,龍闕看到有數堆隆起的沙丘如同海浪般從四面八方向他們奔涌了過來。
“不好,一只箱子爆開,空了!”十三郎在他身后驚呼,準備的說,他應該是看到一個人從箱子里跑了出來,只是那人影簡直跟鬼魅一般,一身黝黑,在漆夜中不容易見形。
“有很可怕的殺氣正在四周蓄集!”南宮竹調也驚慌的拉緊了十三郎的手。
城堡中又傳來一陣響亮的聲音,好似腹語之音,空靈而飄渺,隱含著一絲怒氣:“十三郎,你終究還是將敵人給引過來了!”
十三郎的眉頭一緊,他曾無數次的檢查過箱子,就怕有人偷走或調包,但千妨萬妨,都沒有發現,早就有一人藏在了箱子里面,而剛才的那束煙花一定也是這個人放出去的信號,倒還真是他大意疏忽了,雖犯了錯,他還是有心情說笑:“你不是說,你的這些箱子沒有人敢打開么?如此說來,你這機關設的也并不十分精妙,賬可不能全賴在我頭上。”
“的確沒有人敢打開我設計好的機關箱子,但是,如果是不怕死的人……十三郎,我現在沒空跟你討價還價,你最好是配合我將這一群強盜趕走,否則,我城堡中的機關一發,全部都同歸于盡!”
“好呀!公子離舒你這小子心腸夠歹毒的,我好歹是條生命好不好,你可不要亂發機關!”說著,他抱起南宮竹調,擋在前面,揮起手刀砍向了一個從沙丘之中跳出來的蒙面黑衣人,“我看這群人不只是強盜這么簡單!”
南宮竹調驚魂未定,感覺到十三郎的手臂還在緊緊的環著她的腰身,猛地將他一推,嬌斥道:“你這個下三濫就知道趁機占我便宜,你說這些不是強盜是什么?”語未落,十三郎又餓狼似的撲了過來,將她狠狠的壓在了地上,順便還抱著她滾了幾圈,氣得她又要發怒,卻見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插到了她剛才所站過的一堆沙丘上。原來是他救了她……
“十三郎,你可記得我們的協定?”
一雙熟悉的黑靴出現在了十三郎的眼前,他趴在南宮竹調身上使勁的仰起頭,看見的果然是那兩個舉止異常的商人,也更有可能就是協持他要他幫忙殺太子龍闕的黑衣蒙面人。他雖未看到那兩人的臉,但是這聲音他不會記錯,還有一把匕首……
十三郎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人手中的匕首上,不錯,當初壓在他脖子上的就是這把匕首。
“如果我反悔了,會有什么后果?”滿不正經的一笑,他試探著問。
那人將手中的匕首一翻,陰笑道:“你還記不記得,我用這把匕首劃破過你的脖子,雖然只是一道淺淺的傷口,但是足夠讓匕首上的毒藥滲進你的身體,你若不想要解藥的話,也還是可以試一試?”
“什么?你們在他身上下了毒?”接話的是南宮竹調,語氣里透著難掩的擔憂,十三郎聽罷卻是不自禁的大笑起來:“若是本爺我中了毒后能換來美女的一句關心,那倒也值了,這就叫作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哈哈哈……”
“你說得什么話呢!”南宮竹調嬌怒著,卻無語反駁,就見十三郎突起站起身,對那二人笑道:“就算本爺跟你們合作,但你也應該讓本爺知道,我在與什么人合作吧?不然這事成之后,本爺該找誰領賞去!”
那領頭的商人陰邪的一笑:“你只要記住一個字——‘湛’,事成之后,到天機玄宮領賞即可!”
“天機玄宮?”十三郎目光閃了一閃,又陰晦的笑了一笑,應道:“好,你們等我好消息!”
龍闕牽著龍呂七惜的手已與那些黑衣蒙面人打得難舍難分,自然顧及不了十三郎這一邊,但他沒有想到,十三郎卻突然向他發出一掌,正中他的心臟,“為什么?難道你也是……”龍闕吐出一口鮮血,龍呂七惜害怕的叫了起來,“誰也不許欺負我哥哥!”腕上的手鐲猛發出刺目的金光,十三郎躲閃不及,也被刺中了右胸,向后翻倒在地上,龍闕憤怒的向他走近,正想要給他一拳,卻見他神色肅然的說了一個字:“湛!”
湛?這是什么意思?龍闕正思索其意,腦海里剛好閃出一道靈光,便迎來身后人的又一撥突襲。
而城堡之上,晏紫姹與子宇也打得停不下手,她一心想要保護著她身后的那個紫衣人,不惜與最親近的小師弟為敵,卻未料到,那個人竟然趁其不備將她拉入懷中,并用雙指掐住了她的脖頸,對子宇冷聲要挾道:“不要動!否則就等著替你師姐收尸吧!”
別說是晏紫姹,連子宇都不敢置信:“師姐全是為了你,你竟然……”
“轟!轟!轟!”城堡下面突地連續傳來幾聲炸響,子宇與晏紫姹瞧去,竟見十三郎押送過來的那些箱子全部發生了爆炸,有的箱子被炸了開,而有的箱子仍在濃煙中緊閉,其火藥的殺傷力也是相當之大,圍在它周圍的那些黑衣蒙面人有的被炸得粉身碎骨,有的四肢斷落,幸虧十三郎倒在地上裝死沒有動,而南宮竹調離得甚遠,龍闕抱著龍呂七惜見勢飛奔著躲了開。一團焦臭的黑煙從那些箱子里散發了出來,晏紫姹的復眼望得甚遠,目及所處,竟發現那些箱子里有些裝的竟是一些支離破碎的殘肢,難不成,這些箱子里裝的都是人?
公子離舒讓他們押送過來的這批貨物竟是一箱又一箱的人?晏紫姹頓覺心中無比寒冷恐懼,當她目光掃至最邊上的那只箱子時,不可思議的,看到了她永生最難忘的一幕,那里面不是殘肢,但卻躲著一個完完整整的人,而這個人竟然是——
她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有些驚恐而呆滯,這怎么可能?
但是她不會看錯,那藏在記憶深處的身影,她無論如何都不會看錯,那樣靈黠乖巧的面容,別致的五官,雖然是裸著身軀,但那個人明明就是——
兒時的君千夜!
“千夜……怎么會是他?”仿佛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晏紫姹也不管那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向那只箱子飛奔過去,“師姐,你要干什么?不要朝那邊靠近,恐有炸藥!”子宇追逐不及,晏紫姹已蹲坐在那只裝有“兒時君千夜”的箱子旁,伸著顫抖的手,向箱子里的那張臉撫過去,手指停在鼻翼下面,頓了很久……沒有氣息……難道說,君千夜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么?這……便是他的尸身?他還是那十二三歲的樣子,一點兒也沒變呀!此刻真真切切的出現在她眼前……
怎么會這樣?怎么可能?君千夜早就已經死了么?這讓她如何能接受……
“師姐,你到底怎么了?”
見她渾身發抖,子宇有些驚慌,他也看到了箱子中的孩童裸尸,但他毫不知情,只得寬慰道:“師姐,不過是一具小孩的尸體,我們從前見過的死人也不少,你也不必……”
“不,怎么會這樣?他小時候的樣子我見過,他才是君千夜……”不管子宇驚駭的反應,她望向那城堡上的紫衣人,高聲怒吼了一句,“他才是君千夜,那你是誰呀?你到底是什么東西?”
“師姐——”
子宇從來未見過師姐像現在這般激動過,只見她再次飛到城堡之上,將在天機玄宮里的狠辣與悍厲猛然爆發了出來,對那個紫衣人發起了致命的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