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哥上幼兒園特別早，因?yàn)闆]有人幫我?guī)А?

天寒地凍，外婆背著他出門，他使勁兒抓住老人家的衣服領(lǐng)子，往上提，小嘴念念有詞：“婆婆累，我?guī)湍悖　蓖馄鸥袆拥梅耆司涂洌骸斑@么小就懂事，孝順得很呢，別看人小，啥都明白！”

從此，懂事的牛哥源源不斷地說出好多真話來。

四歲那年，他開始學(xué)習(xí)畫畫，老師說他對色彩特別敏感，有悟性得很，我心中暗喜，哎呀，我讀初一的時候美術(shù)老師也是這么夸贊我的，為此讀中文系的我還選修了美術(shù)，難道這孩子繼承了我的天賦？我迫不及待地把他抱得高高的，四目相對，我問他：“好好看著媽媽，認(rèn)真地回答我——媽媽漂亮嗎？臉上有黑色的斑點(diǎn)嗎？”那幾天我才祛斑，近視眼的我覺得自己膚白貌美呢。他看著我，像在研究一幅畫，用手指頭戳了戳我的臉，奶聲奶氣地回答：“媽媽很漂亮，沒有黑色的點(diǎn)子了，但是滿臉都是淺咖啡色和褐色的小斑點(diǎn)，媽媽好看！”我絕望地把他放在了地上，仰天大笑，果真是真話。

五歲那年，他的膽子變得小了起來，一睡覺就拉著我的手不肯放松，“媽媽，窗簾后面有妖怪，床底下也有，還有廁所里全部是……”他無比膽怯和悲哀地描述著他看到的妖怪，我忍俊不禁道：“沒有的，兒子，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不要看奧特曼打怪獸了，看大頭兒子吧，早點(diǎn)睡，睡著了就好了。”他乞求地看了看我，依然沒有把手松開的意思，我有點(diǎn)不耐煩了，因?yàn)槲依Ь肓耍α艘惶欤乙蚕朐琰c(diǎn)休息。看著他眼里流露出的期待又有些于心不忍，我躺在他的身邊，安撫了一會兒，我就睡著了。

等我半夜醒來摸回自己的床上，突然聽到“哇”一聲號哭，“媽媽呀，媽媽你在哪里，你不要我了嗎——”我被他的哭聲攪得心煩意亂，我返身回去，他光腳站在門口，一臉驚恐地看向我，轉(zhuǎn)身跑回床上，鉆進(jìn)了被窩，被子和他一起瑟瑟發(fā)抖，我突然就生出一些憤怒來，“討厭你！”

我責(zé)怪道，“你不睡覺，媽媽要睡，明天我還要上班啊！”我把手伸進(jìn)他的被子，他捂出一身的汗水來，他猛地抱住我的胳膊哭著，我憐愛地拍著他的后背，他慢慢平靜下來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他喊起來，他說：“媽媽媽媽，我告訴你，昨天晚上我看見魔鬼了，頭發(fā)這么長，臉這么大，爪子這么嚇人！”他邊說邊比畫，“媽媽，他特別像你呢，他讓我喊他媽媽，我才不干呢！”

我哭笑不得，晚上的我就是這個鬼樣子，下一次一定注意點(diǎn)兒了。

六歲開始，他就經(jīng)常去幫我買生活用品，比如鹽巴醬油味精，還有衛(wèi)生巾什么的。

有一次我和幾個同事在聊天，他插不進(jìn)話來，突然冒出一句：“我媽媽這么大的人還用尿不濕呢！”全場安靜了幾秒，然后哄堂大笑，我的臉燙了起來，“你！”我表情嚴(yán)肅道，“小孩子懂什么，討厭，啥都亂說！”他委屈地說：“本來就是，還是我去幫你買的呢。你才亂說，你還不是說我挖鼻孔的事情，哼！還說我，你們幾個有一次還說你們學(xué)校的那個老師長得有點(diǎn)丑呢……”我及時制止了他的洋洋灑灑。

哎呀，我的孩子，你真直白。

頓時，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做家長的，在孩子們面前不也是這樣口無遮攔的嗎，提到孩子，不管什么糗事都當(dāng)作笑話講給別人聽，那個時候你有在意孩子內(nèi)心的感受嗎？迫于你的權(quán)勢，小小的他們能怎么辦呢，不也“忍辱負(fù)重”了，不也“任你宰割”了嗎？所以呀，孩子就是你的鏡子，我們在孩子身上看到了我們自己的各種樣子。

我們用手指指責(zé)孩子們這不對那不好的時候，很少用手指著自己的心口：我所討厭的他的樣子，是不是就是我們自己的某個樣子呢？言傳身教就是在這樣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中完成了，只是你不覺察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