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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伏龍V

老爺頂南面十余里處,一座曹軍營寨扎得端正。

它占地并不十分廣大,卻將輜重堆積險谷,將營寨占在大路,呈一字型沿路排開。

西、北方向,則布置多重鹿角,防備袁軍偷襲。一桿夏侯旗幟,被風(fēng)吹得左右招搖。

荀閎縱馬疾行,一口氣往東奔出數(shù)里。直到到岔路口時,才吊住馬蹄。兩條交叉官道,從四面延伸出去。

“東、南兩面不安穩(wěn),公子何不走北面,避開夏侯淵營寨?只要將書信送到魏越處,便是立功。”親衛(wèi)荀五忍不住提醒。

荀閎本來還在為難,聽聞此言,不禁惱羞成怒。他生怕失信于田鈞,偏偏要往東走。

于是便啐荀五一口,罵道:“你在鄴城跟我多時,還不知我是什么樣人?我前番明明答應(yīng)田鈞,你卻勸我繞道,是何道理?”

荀五脖頸一縮,被罵得不敢作聲。

另一名親衛(wèi)名喚荀六,跟荀閎最久,也最懂荀閎脾性。這位公子一旦犯倔,便有九牛二虎之力,也決計不能拉他回頭。

于是使個心眼,出言相勸:“公子萬金之軀,豈能赴險?何不讓某與荀五投東,公子可從……”

“且慢!”荀閎不等他說完,當即揮手打斷,“你二人尚且知曉東、南危險,田鈞又豈會不知?”

“我看這分明是田鈞有意為之!”他思忖片刻,就看穿這是田鈞的激將法,氣得笑出聲來,“好個田鈞,竟欺人智短。你要賺他夏侯淵,卻賭我性命!”

荀閎摸了摸懷間書信,其中內(nèi)容不用看,也已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來。

“田鈞,既然你如此看重荀氏的名聲,我又豈能讓你失望?”

荀閎嘀咕一聲罷,夾緊馬腹,明知兇險,卻義無反顧投東而去。兩員親衛(wèi)對視一眼,只能無奈跟上。

數(shù)息之后,果然迎面撞上曹軍探馬。荀閎見對方只有五人,并未放在眼里。

他抓起腰上胎弓,拈一支飛鏑,數(shù)十步外崩弦就射,便有一人應(yīng)聲落馬。兩員親衛(wèi)也放弓援矢,各中一人。

“好!”荀閎贊嘆一聲,箭矢更有準頭,又連崩兩弦,都索性命。

于是心生豪氣,也不把曹營兵馬放在眼里。反而呼嘯一聲,策馬狂奔,有單騎踏營之心。

“說過多少次,鹿角三重,其外圍者需置于道中。否則騎卒來時,如何拒之?”時夏侯淵正在營寨西面,指揮二三子布置鹿角。

他久在行伍,又是沙場宿將,因此對安營扎寨一道,很有心得。

比如今日立這營寨,是坐東南而望西北,不僅用重兵堵住南下要道,還以親衛(wèi)看守東去之路。除非田鈞北上,否則一切動向,都不能瞞過夏侯淵眼睛。

昨夜輸田鈞一場,折損不少親兵,夏侯淵很是不服。

今日又見魏越舉動怪異,似乎對自己多有提防,夏侯淵更加氣惱。他在營中坐立不安,索性親自出營巡視。

“田鈞小兒倒有些本事,他強占老爺頂,依托地利,使我處于下風(fēng)。也不知烏石方向,奉孝可有進展?”

就在夏侯淵心煩意亂之際,忽然傳來噠噠聲響。夏侯淵抬眼望去,正好見三匹快馬自西飛來。

來人雖騎快馬,但作袁軍裝扮。夏侯淵頗為滿意地瞧了鹿角一眼,頓時來了精神。

“前方有阻礙,公子緩速。”

荀五話音未落,已來不及轉(zhuǎn)向。鹿角數(shù)重,顯然不能越過。荀閎等人只能拽緊韁繩,奮力勒住戰(zhàn)馬。可惜止步時,早就進入一箭之地。曹軍士卒迅速列陣,團團圍住。

夏侯淵跨一匹黃驃馬,攥一支長矛在手,親自截住去路。

“你便是夏侯淵?”荀閎兜住馬兒,在陣中放蹄轉(zhuǎn)起圈來。

“既知我名,還不下馬就擒?”

荀閎環(huán)視四周,見被圍多重,已無法走脫。又欲突夏侯淵,卻見其虎目中有釁色。

荀閎心中驚怖,料想不能敵,這才乖乖下馬。兩員親衛(wèi)都下馬來,一左一右將荀閎護在中間。

這舉動被夏侯淵瞧在眼里,就情知這是士家子弟。于是不敢大意,先詢問一遍:“汝姓甚名誰,撞某營門,欲做何事?”

荀閎倒也爽快,胸膛挺起,往前一步,自報起家門來:“我乃荀閎,潁川陽翟人氏。奉校尉田鈞之命,去魏越營中投信。”

荀閎!

夏侯淵面色僵直,心中更加苦澀:原以為抓住袁軍要人,不曾想竟是荀氏子弟。

說起來,夏侯淵與荀彧甚是熟稔,便與荀諶也有交情。

潁川荀氏的出身,當即讓夏侯淵客氣不少:“你既是荀氏子,又從河北來,可認得荀諶荀友若?”

“正是家父!”荀閎就實回答。

夏侯淵微微一怔,暗自慶幸沒有痛下殺手。他上下打量荀閎一番,這才展顏說道:“世侄為何在田鈞營中?”

“不敢瞞夏侯將軍。”荀閎正色答道,“閎受父親安排,奉大將軍袁公之命,到田鈞麾下任職。”

荀諶的安排,和袁紹的認命,看似相同,其實是兩件事情。荀閎有意這么說,就是想讓夏侯淵聽出門道。

夏侯淵眼轱轆轉(zhuǎn)了幾圈,還是半懂不懂。好在撲殺荀閎的念想,早不知丟到何處去了。

只因荀諶雖在河北,卻與荀彧來往密切。對于荀氏之行事,曹司空不僅默許,而且態(tài)度十分曖昧,引人浮想聯(lián)翩。

夏侯淵身為宗室大將,其中隱秘多少清楚一些。因此荀氏的立場,豈是夏侯淵能下論斷?至于荀閎,他只能好生養(yǎng)著,其后再發(fā)送許昌,交由司空府亦或荀氏處理。

他索性跳過這樁事,繼續(xù)追問:“依你所說,此行是奉田鈞之命,去魏越營中送信?”

“正是!”

“口說無憑,拿信與我看。”

荀閎裝出難色,猶豫再三后,才將手探入懷中,摸出錦帛在手中。他臉上掛起苦笑,做出極艱難的決定:“本已應(yīng)下田鈞,于情于理不能示信于人。如今被將軍拿住,無話可說。”

說罷,兩眼一閉,將信高高揚起,側(cè)過頭去,故作姿態(tài)道:“拿去吧!”

夏侯淵嗯一聲,并未多疑,放馬踱步到荀閎身前,將信扯來。攤在手中,細細查看。

“魏將軍本是溫侯舊人,又與我主大將軍袁公相識,何不率部投義?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間,豈能郁郁久居人下,況且曹操早晚敗北。

夏侯淵乃是庸人,不僅不能用兵,而且嫉賢妒能,被我營中呼為白地將軍。鈞已有良策,魏將軍不妨按住軍馬,看我破他。”

短短兩段文字,狂言妄語讓夏侯淵痛徹心扉。

他一通讀罷,又看一遍。如是再三后,有四個字大如石盤,堵在夏侯淵胸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白地將軍!”夏侯淵牙根緊咬,眼中瞇起冷芒。

然后不疑有他,當場將信戳幾個窟窿。至于全文還說些什么,他沒有心思也懶得去記。就沖這四個字,在夏侯淵眼中,田鈞已是死人。

夏侯淵前后變化,被荀閎瞧在眼里,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嘆服于田鈞本事的同時,荀閎終于明白田鈞屢戰(zhàn)屢勝的關(guān)鍵。善用心計,使人防不勝防。

譬如這封手信,就是一場陽謀,就算夏侯淵情知是計,看過之后也無法避免。

與此同時,連日來憂心忡忡的魏越,也收到田鈞手信。

只不過這封信,卻簡短不少——觀夏侯之為人,烈而自狹。昨夜射殺他軍卒甚多,他心中不服,既不敢與我交戰(zhàn),必歸罪于將軍,甚防之。校尉田鈞上。

“甚防之?”魏越不斷揉搓手信,心中苦也,“連田鈞都看出夏侯淵與某不和,真是處境堪憂。”

只不過田鈞一向來喜歡裝神弄鬼,此信的目的也讓魏越起疑。

“除此手信之外,不知田將軍還有何事囑咐?”

“只此一信,再無其他。”

“既如此,請代某致謝田將軍。便說信中所提之事,不勞掛心。”魏越道一聲辛苦,趕緊打發(fā)送信之人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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