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練場上這頓鞭子打得地動山搖,張安這套獎和罰的理論瞬間傳遍整個保安團。
便是剛進客房還沒來得及休息的梁山眾人也聽說了。
“嘿!好個狂妄的張良卿!”阮小五咬著牙,一臉兇惡的哼道:“這是給咱們下馬威呢!”
阮小二見朱貴面露不耐,當即橫了阮小五一眼,數(shù)落道:“還不住嘴!”
且不說自己等人眼下正在人家的地盤上,況且以如今二龍山的實力,區(qū)區(qū)梁山已經難以望其項背了。
二龍山兵多將廣,錢糧充足,莫說是青州地界,就是整個山東只怕也是一枝獨秀的存在。
在江湖上行走的,哪個不以跟張三扯上關系為榮?
阮小五悻悻的閉上嘴,不過看那臉色顯然是不服氣的。
一直沉默寡言的阮小七忽然搖頭笑道:“少年得志,便是狂一些也情有可原?!?
朱貴皺了皺眉,心中不喜。
阮小七這番話卻有些拐彎抹角諷刺張安兄弟年少輕狂的意思。
也是,張安身上的鋒芒太盛,總是讓人忽略這是個少年郎的事實。
不過這江湖上,聲望重要,臉面重要,輩分重要,資歷重要,說到底都比不過拳頭重要。
拳頭硬了,說的話含金量才高。
否則即便是喊得再大聲,喊破了嗓子,別人聽了也會不屑一顧,甚至只當做放屁。
朱貴明白這樣的道理,遠在梁山的宋江也明白。
宋江風塵仆仆的回到山上,進了屋子還沒來得及暖和暖和身子,便有人敲門。
來人面白長須,身材消瘦,頭戴抹眉梁頭巾,穿一襲皂色麻布寬衫,腳踩兔子皮軟毛靴,手里搖著一把蒲扇,踱著方步進了門,那雙狹長的丹鳳眼里不時閃過精光。
這個秀才打扮的正是晁蓋的智囊,人稱智多星的吳用。
讀書人心眼兒再多,跟宋江這樣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條相比,還是不夠看。
打量了半天,吳用沒看出什么來,只得主動開口道:“公明哥哥去哪了?可讓天王好找?。 ?
前半句宋江并不回答,抬手把吳用請著坐下,倒了茶,這才試探道:“保正哥哥找宋某何事?”
吳用湊過去,笑道:“好叫公明哥哥知曉,阮小二兄弟此次隨著朱貴去二龍山拜望張良卿,身上帶著天王的親筆信呢。”
捧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吳用一臉成竹在胸的表情,得意道:“天王肯開口,那張良卿無論如何也要給三分薄面的?!?
宋江心里卻不以為然。
只怕在人家張三眼里,保正的分量還未必夠重。
數(shù)遍整個梁山,也只有林沖肯出頭才能化解他跟張三之間的矛盾。
可偏偏林沖是個軟耳朵的窩囊男人,有林娘子從中作梗,不會出頭當這個和事佬。
說到底都是實力不如人,要是梁山足以跟二龍山相抗衡就好了。
這個感慨剛在腦子里扎根,便肆無忌憚的瘋長起來。
對呀!
要說地利,梁山被八百里水泊環(huán)繞,地形遠比二龍山更險要,堪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要說人和,保正身邊這班兄弟,哪個不是濟州響當當?shù)暮脻h。
他宋公明在濟州這一畝三分地上說是一呼百應也不過分。
現(xiàn)在只差一個天時罷了。
沒辦法,誰讓林沖先一步落草梁山,在朱貴火并王倫兩敗俱傷的時候,漁翁得利了呢?
想到這,宋江一臉激動的看著吳用,動容道:“承蒙保正哥哥錯愛,宋江恨不能粉身碎骨肝腦涂地......”
聞弦音知雅意,吳用也不是蠢人,一抬眼皮就能瞧出宋江的反應過于浮夸激烈了,想必是另有深意。
果然,宋江輕嘆一聲,呢喃道:“如果保正哥哥坐頭把交椅就好了?!?
吳用笑瞇瞇的,用玩味的語氣警告道:“公明哥哥慎言。”
“多謝加亮先生提醒,是宋江失言!”話鋒一轉,宋江卻抬頭直視吳用的眼睛,犀利的說道:“不過方才宋江所說,句句是肺腑之言。我觀那林沖,不過一個不思進取的武夫,只是運氣好些罷了,他有什么資格坐這第一把交椅?”
頓住一下,宋江終于露出獠牙,陰著臉說道:“這第一把交椅,合該保正哥哥來坐!”
吳用沉吟片刻,感慨道:“當日生辰綱一案東窗事發(fā),要不是林教頭好心收留,天王和小可等兄弟早成了階下之囚?!?
深深看了宋江一眼,吳用意味深長的說道:“天王最看重仁義二字,這種心思斷斷不能有。”
宋江一拍大腿,氣哄哄的道:“要我看,林沖早就跟張三穿一條褲子了,這梁山早晚也跑不出張安的手心兒?!?
這一點,吳用倒沒反駁。
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林沖這個寨主胸無大志,終日里圍著女人轉圈,沒什么抱負和規(guī)劃。
占據(jù)著八百里水泊的地利,既不下山借糧,也不打劫往來客商,好好的一窩土匪,將近三成以打漁為生。
真就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聽說最近幾天還有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笑話。
梁山能發(fā)展到今天,少不得滄州柴大官人的資助扶持。
年關將至,山寨里自詡有名有姓的首領頭目都會給柴大官人修書一封,套套交情。
總之大伙有一個默契,撿點肉麻的吉祥話,哄柴大官人開心。
柴大官人一開心,手指縫漏下三瓜倆棗,就夠大伙吃喝了。
作為山上屈指可數(shù)的“高知”,大伙給柴大官人的賀年信免不得要讓吳用這個狗頭軍師潤色一番。
在眾多阿諛奉承的賀年信中,林沖那封尤其顯得簡短、精干。
通篇只有五個字:我,林沖,打錢!
吳用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曉得林沖這是發(fā)什么瘋。
后來聽說跟張安有關。
聽說張安每次給柴大官人寫信,都是這幾個字。
偏偏柴大官人還就吃這套,張安越不客氣,柴大官人也就越不把張安當外人。
柴大官人可不是傻子,憑什么張安開口,金銀財貨仿佛流水一樣運往二龍山。
歸根結底,還不是張安打了幾場漂亮的硬仗,奇貨可居,便是柴大官人也不敢等閑視之了。
想到這,吳用跟著長嘆一口,苦笑道:“把林教頭從頭把交椅的位置上拉下來易如反掌,別忘了林沖背后站著的可是張良卿,有句話叫打狗還需看主人?!?
宋江拍案道:“濟州不是青州,梁山更不是二龍山,未必輪得到他張三來抖威風。”
頓住一下,宋江賣了個關子,壓低聲音陰仄仄的說道:“加亮先生以為我方才下山去見了誰?”
吳用聞言一驚,道:“誰?”
宋江挑起嘴角,笑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虎生三子,必有一彪!”
“嘶!”吳用掐著大腿,驚詫道:“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