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覷著張安的臉色,笑著小心解釋道:“多虧三哥運籌帷幄,咱們保安團這次得了這么多錢糧裝備,尤其是弓箭,奈何提轄和制使不善此道。”
瞥了花寶燕一眼,李四又硬著頭皮支支吾吾的說:“咱們大伙一商量,便決定請個弓箭教頭。本來,花將軍箭無虛發百步穿楊,是弓箭教頭的不二人選。奈何如今劉高升官,花將軍接任知寨,這個......”
對上張安審視的眼神,李四只覺得口干舌燥,忙抿了一口酒,訕笑道:“這個軍政繁忙,清風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離不開花將軍,便只好......”
說到這,又頓住一下,李四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花寶燕。
他也曉得這件事自作主張,辦得有點糙,免不了吃三哥的埋怨,當即又拉出一堆擋箭牌來。
“提轄、制使、九弟、司馬先生、唐俊、陳達、柱子哥、許朝、孫常子兄弟、徐世全他們都覺得好!”
“胡鬧!”張安狠狠瞪了他一眼,哼道:“我看你還是太閑了。”
李四一臉苦澀,哪敢反駁半句。
張安長嘆一聲,扭頭看向花寶燕,說道:“寶燕,你跟我來!”
兩人出了門,留下李四花榮和崔氏三人面面相覷。
花榮心里打鼓,張安剛才的臉色把他嚇得不輕,說不得這次好心辦了壞事。
出了東廂,兩人并肩沿著房檐漫不經心的走著。
花寶燕伸手接了幾片雪花捧到嘴邊吹散。
張安心里直搖頭,收回之前的判斷。
這哪是什么女將軍,分明是個童心未眠的姑娘。
這么一想,心里的火氣就去了七八分,語氣也自然而然的軟下來,無奈苦笑道:“你怎么也跟著他們胡鬧?”
花寶燕聞聲低下頭,雙手交握放在小腹前顛著,兩個食指繞著畫圈,抬頭偷看了一眼,頗為委屈的說道:“李四說你喜歡我打扮成這樣。”
張安只覺得心尖兒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抬頭往遠處看過去,朦朧雪夜中似乎映出扈三娘那張倔強的臉。
“一派胡言!”張安氣急敗壞,矢口否認。
只是他這番否認落在花寶燕眼里可沒什么說服力可言。
花寶燕眨著眼,眸里似是掬了兩汪清泉,鼓起勇氣問道:“那你不愿意我隨你回二龍山么?”
不愿意么?
張安固然是愿意的。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先不說一個正常男人對美色的貪婪,以及他心里對花寶燕的悸動。
單說李四這個冒昧的舉動當真冒昧么?
恐怕不是!
大概花榮心里也一百個愿意讓花寶燕跟他回二龍山。
二龍山和清風寨之間需要一個紐帶維持親密關系,使得他雖然遠在清風寨,也不被冷落在核心圈子之外。
花寶燕就是這個紐帶。
而且張安也需要籠絡住花榮。
讓花寶燕上二龍山屬于一拍即合,只怕李四說提轄制使等人都覺得好并不是戲言。
說白了,官賊不兩立,大伙對花榮的忠誠持有懷疑的態度。
如今也就只能讓張安這個當哥哥的以身飼虎割肉喂鷹了。
張安走上前去,拍散了花寶燕頭頂的雪花,輕聲道:“雪大,怪冷的,回吧!”
花寶燕下意識扭頭閃躲,俏皮的吐著舌頭道:“得令!”
這晚,許是火盆燒得太暖,又許是明天就能打道回府,張安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眠。
翻來覆去半睡半醒間,怪夢一個接著一個。
夢里,扈三娘依舊頂著那張倔強的臉,兇巴巴的罵他負心漢。
轉眼間,又變成一身戎裝的花寶燕斂衽一禮,柔聲問道:良卿,我和青青姐姐誰更美?
到最后,竟是天地倒轉,又回到大相國寺那匆匆一瞥,那道白衣如雪的倩影終于轉過頭來,露出一張驚心動魄的臉,哀怨的質問他何時再回東京,我可苦等了好久呢。
等他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時,雪已經徹底晴了,天邊泛出魚肚白,看樣子是個難得的晴天。
李四聽到動靜,敲門送了些吃食進來。
昨晚心里亂糟糟的,灌了一肚子酒,這會果然餓了。
半碗粥下肚,渾身熱騰騰的,人仿佛又活過來了。
張安放慢了速度,把烤的焦香酥脆的炊餅掰碎放到粥碗里,邊吃邊問李四:“都收拾好了?”
“三哥放心,從昨天就開始收拾了,只等三哥一聲令下,咱們就回家。”
提起回家,李四臉上洋溢出笑容。
“對了,花將軍正在西廂候著呢,非要給三哥送行,我勸過了,他不聽!”
張安嗯了一聲,心道花榮未必是給自己送行的。
畢竟花寶燕往后就是二龍山的人了,雖說兩地相隔不遠,騎馬也不過半天多的功夫,但到底是分開了。
吃罷了早飯,張安草草洗漱一番,去西廂見花榮。
剛踏進門,張安一怔。
原來不止花榮,連花逢春也跟著來了。
此時正揉在花寶燕的懷里,伸出胳膊環住花寶燕的脖子,親昵的蹭著。
看那雙紅得仿佛爛桃的眼睛,顯然是大哭過。
花榮無奈的苦笑道:“這臭小子也不知從哪知道的消息,非要跟著來。”
花逢春見張安來了,從花寶燕懷里滑下來,伸手拉著花寶燕,悶頭往前走。
到了張安身前,停住,抬頭擠著臉,強忍著眼里的淚泡子把花寶燕的手交給張安,又拍了拍,像大人一樣,學著崔氏的語氣天真的說道:“良卿,人就交給你了。往常里,我做錯了事,姑姑都不打的。往后萬一姑姑做錯了事,你也不打,好么?”
花寶燕哪還忍得住,把花逢春抱在懷里,緊緊箍住,恨不得揉進身體里。
眾人都不忍心看。
氣氛一時間沉重哀傷起來,張安鼻尖也有些發酸,對著花逢春調侃道:“可保安團有自己的軍規,犯了錯就要罰,小錯打鞭子,大錯還要殺頭呢。”
“不殺頭,不殺頭!”花逢春都要急哭了,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帶著哭腔張開一張大嘴,抽噎道:“先攢著行嗎?等我長大了,再代姑姑受罰。”
花寶燕再也忍不住,哭得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