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拳震驚在場所有人。

連趙紅玉都驚得叫了一聲：“青兒哥，你做什么！”

呂三欲哭無淚，嗷嗷叫喊：“爹，你可不能有事啊！”

林哥的拳頭連土墻都能打穿，自己老爺子雖然身體還算硬朗，但畢竟年過四十了，算是老年人，挨了他一拳之后，躺在地上掙扎了大半天也沒能爬起來。

今天家里已經連遭不幸，萬一老爹再出點事，這個家可就散了！

可呂三是個沒有自己主見的人，平日里大事小事一律有自己老爹做主，這會兒面臨這危難關頭，雖然看的出林青歸正在氣頭上，但也只敢大聲疾呼，求著周圍人幫忙勸勸林哥，別真打死了他爹呂老爺子！

“都住嘴！今兒誰勸我，我連著他一塊揍！”

林青歸冷著臉，心想今天以后，自己這“惡霸”的臭名算是做實了。

但心中無名火燒的正旺，這種事情……

怎么會有這種事情！

自己就是看不慣這種事！

呂老爺子躺在地上，嘴里發出“喝喝”的喘氣聲，抬頭望著如一堵墻擋在前面，臉色面沉似水的林青歸，猛然驚覺這人的臉色，怎么和那攔路殺人的綠林好漢一樣？

壞了，綠林好漢做事，向來不受約束，只會遵守自己的道德法則。

若是有人犯了他的忌諱，便是自家山寨首領，也敢翻臉砍上一刀。

自己那套倫理綱常，可以拿來搪塞家人親朋，對這人恐怕不起作用。

老爺子雖然年級大了，但還是想多活幾年。

于是他一咬牙，掄起巴掌，大耳光子“哐哐”往自己臉上扇起來。

嘴里一甜，剛才被打松的幾顆老牙，這會兒恰到好處的從牙床上脫落，呂老爺子心疼的直抽抽：

天??！自己僅存的這幾顆牙都被這渾人打掉了！

邊扇自己耳光，邊臭罵道：“狗日的呂強，你他媽的不少人，是畜生，不長眼的畜生?！?

“自己的孫女你也下得去狠手？她不就是打娘胎生下來就是個無眼娃嗎！”

“哎，你這把老骨頭還能干，你全家都掙錢養這個無眼娃！”

呂老爺子一巴掌、一巴掌扇在臉上，到最后也是真情流露，老淚縱橫的泣不成聲。

他又何嘗不知自己做的事是在造孽！

但是家里本來就窮，要不然也不至于餓著兒媳肚子，以至于生下這么一個殘疾孩。

若是留這么一個拖累，以后的日子只會更難。

他只能按祖宗們傳下來的法子，長痛不如短痛。

“老天爺?。∧悴攀遣婚L眼，你讓這世道上窮人橫禍不斷、富人福壽延綿！”

“那孟家要是把往年工錢都給我結清，有了吃食，我那可憐的孫女怎么會生來就天生無眼！”

頭發花白的呂家老爺子哭的撕心裂肺，帶動著一旁的呂三也開始哼哼唧唧。

屋內的接生婆聽著聲音，大著膽子走出來攆人：“吵吵什么？屋里產婦還什么都不知道，你們是要逼死她嗎？”

“林家哥兒，你消消氣，這事你怨不得呂老哥，死人不擋活人的路，什么時候都是活人重要?！?

“可那孩子有什么錯？你們既然要生她，就得養活她！”

“你們抱著這種想法，干脆不要生下他！”

“林哥兒，老婆子仗著年紀大，可不怕你，這事天底下多了去了，你管不過來，人家的家事，你也沒資格管！”

“但眼下你要是真鬧起來，屋里可還躺著個一只腳沒邁出鬼門關的可憐女人，你有本事沖孟家人用去，給大家討要回來工錢，有力氣別在這里鬧騰！”

林青歸被接生婆劈頭蓋臉好一頓罵，雖然知道她說的不錯，心里悶得似火如灼，梗著脖子氣鼓鼓的走了。

“這狗日的老天！這該死的吸血鬼孟家！”

他丟下這兩句臟話，老天無影無形，自己奈何不了，孟家不近在眼前！

干他娘的！

‘索性砸了馬場，搶了這里的錢財，分給大家伙，天大地大，大不了我找地方一躲！’

‘等風頭過了，找個武館報名學武，不受這憋屈氣！’

他打定這個主意，正好眼下的馬場尚且無人管事，自己趁機大鬧一番。

呂三看著雙手捧著斷牙，淚流滿面的自家老爹，趕忙過來攙扶，“爹呀，你咋樣了？”

“滾你的！你個串通外人打自己老爹的不孝子！”

“你管我干什么？還不快去攔下那個渾人？死老太婆你耍的好一手扇陰風、點鬼火的陰險招數，那個渾人是個點火就爆的脾氣，他真去找孟家惹事怎么辦！”

呂老太爺爬上兒子的背，讓兒子背著自己，急吼吼的要兒子去攔下那剛打過自己的渾人。

這年頭，這種愿意為別人出頭的好人可不多了，而且死一個少一個！

一直追到馬棚，才攔下林青歸。

趙紅玉一直跟著青兒哥，苦苦纏著他，一路上不停的勸道：“青哥兒，你要干什么？”

“青哥兒，你說話??！”

“青哥兒，你不要沖動，這事本來就和咱們無關啊。”

呂老爺子從兒子背上跳下，張開雙臂攔住林青歸，嬉笑說道：“好漢子，你這一拳，少說打掉老漢二十年陽壽！”

林青歸對這老家伙實在毫無好感，語氣也十分冷淡：“走開，要不再給你一拳?！?

“林家哥兒，不是老漢吹噓，我跟著商隊行商十幾年，見過、聽過不少傳聞傳說，以你的拳腳功夫，連入流都算不上，現在還是不要去招惹孟家。”

林青歸聞言腦海中霎時間閃過一個想法，開口問道：“你既然見多識廣，不妨告訴我，什么叫高手。”

“這武道境界，老頭子雖然不是練武的，可也常聽護衛們閑談?！?

“一境為：蛻凡境。二境為：塑體境。三境及之上的方能稱之為高手！”

林青歸默默聽完，繼續問道：“那年一招擊碎假山的孟家護衛，是什么境界？”

“哦，那是蛻凡境的張護衛，別看他當時在我們面前耀武揚威的，實際上他在孟家護衛里都排不上號。在孟家護衛里想要出頭，是要塑體境才行！”

呂老爺子語氣頗為不屑的說道。。

“呼！”

林青歸眉頭緊蹙，暗暗想到：‘一拳打碎青石的才是第一境，果然還是不能輕視這個世界啊?！?

“受教了，老爺子我想知道，有沒有什么法子可以離開孟家?！?

“這，林小哥，你們都是死人了，怎么能離得開孟家？”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林青歸心里一驚，什么叫我們都是死人了！

呂老爺子從懷里掏出一個巴掌大小木牌，舉著說道：“這叫路引證，行商、出遠門都離不開這玩意?！?

“我們從順昌縣出發，走之前去衙門領這個東西，一路上經虎躍崖、雙林鎮、順安縣、順樂縣，只要住宿、過關都需要這個東西。等到了順興縣，交上去之后順興縣會再發一個，一路再重復這么一遍。”

林青歸接過來仔細看了又看，上面寫著一些字，可惜自己一字不識。

問過呂老爺子之后才知，木牌上記載著的是戶籍、家庭住址和證明人。

“用這東西不太過麻煩了嗎？”

“是啊，這東西也就在咱們順天郡才查，因為咱們順天郡安居樂業、昌旺興達八個縣，是百年前才納入大周疆土的。南方深山密林之中，還有當年鄧國遺民存活，要是沒有路引證，是會被官府抓起來的！。”

“辦理路引證，需要當地的戶籍司幫忙。”

呂老爺子低下頭，小聲說道：“可是孟家人串通縣衙，把你們的戶籍銷戶了，你們在戶籍上早就是個死人了！”

原來如此！

林青歸猛然間想前世三國故事里“司馬氏陰養三千死士”的故事。

死士，或許不是指敢死的勇士，而是和自己這樣，在官方記錄上，早就是死人的存在。

自己變成了死人，開不出路引來，在順天郡去什么地方都不可能。

“對了，武館！那城里有沒有武館之類的？”

林青歸急切問道。

“武館？沒有。順天郡原先被稱為鄧國，百年前鄧國作亂，聽祖輩們說，鄧侯停朝貢、自稱王。被周軍破城伐尸，取消國號，連祖先的尸骸都被帶到國都。因為鄧候背后有江湖勢力和宗門的挑唆，自打建立順天郡后，咱們順天郡八縣里就沒有武館和宗門了。”

呂老爺子肯定的說道。

“這樣啊?！?

林青歸不免有些失望。

終究是自己出身過于低微，對外界世界的認知猶如盲人摸象，一無所知。

呂家父子見狀趁熱打鐵，配合著趙紅玉好一頓勸，才打消林青歸報復的打算。

世道不欲讓窮人活，窮人到哪里都是一個苦字。

要是林青歸鬧出事來，受到牽連他們的遭遇反而會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