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時寧，你這死丫頭發什么呆，攪肉啊！”

一股寒氣迅速從身體里散去，我低頭看清了目前的狀況。

我媽正叉著腿，額間的碎汗時不時就砸落到紅色塑料盆里。

我顫抖著手，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感受著疼痛的觸覺，我才緩緩蹲下身子。

壓下瘋狂上揚的嘴巴，我戴上手套，就拿著兩根木棍，攪動著盆里早已跺好的肉餡。

而在一旁的妹妹時宜，更是勤勤懇懇的替我媽斟茶遞水。

主打的就是陪伴，什么臟活累活，都是我干。

想起了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我媽關掉了鄉下越來越難做的肉包店，來到城里。

她信誓旦旦想要在城里立足，可城里的早餐店琳瑯滿目，而她的手藝算不上好。

只不過是從前在鄉下的村子里，大家都是幫襯著熟人的生活，勉強能維持生計。

隨著我哥要考研，我就快大學畢業，而妹妹更是計劃想要去國外留學。

我媽才孤軍一擲，將所有的積蓄到城里來闖蕩。

顯然，她的計劃夭折了。

城里的鋪租貴，柴米油鹽醬醋茶都能壓垮單身母親的她。

所以，她不知道聽信哪個老鄉，搞起了兩元十個餛飩的早餐路邊攤。

而我因為畢業尚未找到工作，被我媽勒令幫她干活，一起干起了這淋巴肉勾當。

看到我媽每天夜里偷摸用個蛇皮袋卷著一些碎肉回來，一次嘴饞的妹妹慫恿我炒著吃。

因為之前包子鋪的生意失敗，我家背了一身債，只有我哥時崢才有吃肉的資格。

其余的時候，我妹和我，要吃點葷食，都會被我媽一頓訓斥。

至于我兼職賺到的錢，自然全都進了我媽的口袋，可家里的伙食沒變好，還越來越差。

苦不堪言的我和我妹，趁著我媽睡著了，偷摸到廚房里面吃肉。

很不巧的是，我媽起夜撒尿的時候，她看到我們偷偷吃肉。

她一巴掌扇在我的臉上，一雙吊三角的眼睛，死死瞪著我。

【時寧你個死丫頭，慫恿你妹偷吃？看我不打死你這賠錢貨！】

我被我媽扇了好幾個耳光，時宜一聲不敢吭，絲毫沒有為我說話的打算。

當時的我認為她還小，而且從很小的時候，我媽就讓我照顧好妹妹。

如果她有什么做得不對，都是我的錯。

日積月累之下，時宜也接受了我被動性替她背鍋。

她趁著我媽還在抽打我的時候，一大勺的肉，囫圇兩口被她吞進去。

待我媽轉過身看到她咀嚼的動作，我媽連忙幫她扣喉。

她說：【我聽話的乖乖啊，你怎么能吃淋巴肉，吃了身體會壞的！】

說罷，她為了不浪費，把所有的肉塞到我的嘴巴里，強迫我吞咽。

看我吃完后，她不讓我吐出來，還說這是對我的懲罰。

【誰讓你那么饞嘴？最好吃死你這個死丫頭！】

當時的我不知道偏心是何物，只覺得自己沒有成功阻擾妹妹才被懲罰。

如今一想，也終于明白。

為什么不健康的肉類，偏偏是給我吃，我媽不讓妹妹和哥哥吃。

因為在她的心底，我吃了會不會死，她真的不在乎。

也是在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她做餛飩的肉餡來源，竟然是淋巴肉。

2.

當時的315新聞尚未全面普及，網絡也沒那么發達。

可我知道，那肉吃了，對人的身體有危害。

于是，我便想勸我媽，別再賣這種不健康的肉類。

但是，她的餛飩小攤已經有了不少熟客，逐漸在工業區那帶，出了名。

她非但不覺得自己有何錯之有，還義正嚴詞的反駁我。

【你懂什么？這肉我不賣，其他人也賣，吃不死不就行了！】

而我哥剛好回到家問我媽取錢，也聽到了我媽的話。

他倒是沒說什么，反而是提醒我媽。

【媽，你要經常換地方，這樣才安全。】

至于我妹，每天放學做完功課，更是嘴甜的伺候我媽。

這倒顯得我，格外的‘不合群’。

我既不想我媽賣淋巴肉，又不想得罪我媽。

于是，我拜托了同學，想貸款替我媽盤下賣速凍食品的老店。

結果，我媽忍無可忍，嫌我礙事，說讓我滾出家門。

為此，我別無他法，就口不擇言的說了句。

【要是你再賣，我去消費者協會告發你！】

其實這句話也是逞一時英雄，我總不能把我媽賣了。

結果，沒恐嚇到我媽，反倒是被我哥聽得清清楚楚。

氣急攻心的我哥，抄起了荒廢的榔頭，砸到我的腦袋。

我重重的砸在了地上，發出疼痛的尖叫。

在客廳里做作業的妹妹聞聲就沖進我們狹小的房間。

至于我哥還攥著敲打我的兇器，冷漠的拍了拍我的臉。

【時寧，你不要壞了媽的好事，老子缺錢得很！】

而妹妹從一開始的驚恐便恢復了冷靜，她站到了哥哥的身邊。

淡淡的出聲：【姐，你真礙事！我還等著媽還完債送我去國外留學！】

于是，等到我媽回來，我全身口吐白沫，神志不清。

送到醫院的時候，醫生說我磕到腦袋，成了個傻子。

我哥就心生一計，跟我媽提議。

【現在網絡開始發達，不是有那勞什子直播嗎？媽，我覺得可以利用一下。】

我妹可能還是有些怕事，弱弱的說。

【這樣會不會不好，姐姐已經傻了那么可憐……】

如果不是我看到她隱藏在眼底下的算計，我恐怕以為她真為我好。

我媽勾了勾唇角，哼笑不屑。

【她一個廢人，難道想吃干飯？她就這點用處了，不能白養她！】

于是，我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成了網絡上出名的傻子女兒。

至于我媽，還給自己立了個凄慘人設，二元賣十個餛飩，只為救女一命。

從此，她的生意越來越火爆，就算有人說她賣的餛飩吃了會拉肚子。

也不能阻礙她有錢后，加入了網紅機構，有了公司雇的水軍，還有專門的營銷套路。

我媽賺的越來越多，就算網絡上有人存疑，她的人設還是屹立不倒。

至于我，只要不死，就會被她一直利用我去賣慘帶貨直播。

憑借這些，我媽不僅還清了家里的債，還偷偷給我哥買豪宅，送我妹妹去國外留學。

直到我死，我都還在被他們利用作秀，葬禮都成了他們拍攝的一環。

要不是死后看著他們在鏡頭前假惺惺的哭腫雙眼，人后美滋滋的吃香喝辣。

我是個網民，恐怕都會被他們騙的團團轉。

那一刻，沒人在乎事實的真相，我也等不到救贖。

而這一次，我必須自救，還要讓我媽，自嘗惡果。

3.

我看著本是腐爛發臭的肉餡在我媽反復加了食品添加劑后變得香甜。

我更加用力的攪動，連帶著我媽都對我投來了猜忌的目光。

【你這死丫頭又憋著一肚子壞心吧！平時叫你干活推三阻四！】

其實之前的我之所以不愿意，是不想淋巴肉被那些貧困的農民工吃下。

可在我媽的眼里，卻成了叛逆和反抗她的一種方式。

尤其是有了妹妹這個對照組，我就是如同一個叛逆的廢物。

我勾了勾唇，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更為真誠。

【媽，你說得對，你不賣，別人也會賣，只要吃不死，我們賣怎么了！】

這副理直氣壯的態度引得了我媽的贊同，她一個高興，就把肉餡的處理，交給了我。

我媽不在，我妹裝都懶得裝，她最討厭這種豬肉的騷味，又不敢表現的明顯。

她以前就愛讓我跟我媽抗議，讓我媽把肉餡拿出外面處理，畢竟我們住的地方十分狹小。

她討厭一身衣服沾染豬肉的腥氣，還讓我將偷偷存的錢給她買香水，這樣就能掩蓋身上的味道，不怕別人嘲笑。

至于我，想用她一點香水都會被我媽一頓訓斥。

【又不是你的東西，你怎么能搶她的呢？虧你還是二姐，看你讀書沒點貢獻！】

我想爭吵，我妹就施施然的拿出香水，哭的梨花帶雨。

【是我不好，姐你別吵了，我都給你。】

這分明是我買的東西，竟然成了我不可觸碰的東西。

我媽看到直接抽了我一個耳光，惡狠狠的警告我。

【如果你再敢欺負你妹，你就給我退學！】

我門門功課是高分，她是存心害我不能畢業。

于是，我只能一次次的妥協，也認為我媽的養育之恩不可忘記。

想到了昔日受過的苦難，還有成了傻子被當成工具人。

我滿腔的恨意都揉成了一團團的肉餡，包成了一個個皮包餡大的餛飩。

第二天出攤的時候，是凌晨的五點鐘。

我媽已經有了起來的跡象，我本來想自告奮勇候著她。

但是我怕我媽起疑懷疑我的別有用心，只能乖乖的等她來折磨我。

她本來可以拍門叫醒我，卻為了不吵醒鐵架床上鋪的妹妹。

她特意用冷水潑我的臉，我預判了她的預判，用的妹妹的外套擋臉。

黑暗中，我媽精準的潑濕了我臉上的衣物，我蹭的起來，已經飛快穿好衣服。

聽著她嘴邊碎碎念停不下來的咒罵，我跟著她一起出門。

天色微微亮，路上行人看到我媽攤子上的二元十二個餛飩，已經瞪大迷糊的雙眼。

隔壁的商販更是啐了口唾沫，直言晦氣。

在他們看來，這樣做，一點商業道德都沒有，拉低了行情，紛紛跑遠我媽的攤子。

一個衣衫襤褸的大爺跑了過來，一下就要了20份，說是給工友帶的。

而我媽收錢才發現不對勁，她用腳踢了踢我，笑容在無人處變得扭曲。

“是不是你寫的2元12個餛飩？你想害死你老娘我？”

我搖了搖頭，告訴我媽。

“這是回饋老顧客，我哥說的營銷策略，這不銷量上來了嗎？”

4.

我媽一向對我哥言聽計從，現在聽到是我哥出的主意，她頓時覺得我孺子可教。

她賣的倒是開心，笑容里滿是對周圍商販的挑釁。

而她準備的量完全不夠賣，她咬咬牙，竟讓我趕緊回家處理還沒加食品添加劑的肉餡。

我家倒是不遠，可如果讓我回家去干，不得白白浪費了我媽‘出人頭地’的好機會。

于是，我在這個時候就開始恭維我媽，嘴巴甜的跟粘了蜜糖一樣。

“媽，我做的哪有你做的好，我看到那邊的公廁沒有人，要不你去那邊加點‘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