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信使,尚未見面,陳平安便知道對方不俗。
實力定然不會像老嫗?zāi)前悴豢耙粨簦巧桃仓付ㄔ诰€,不然也不會悄無聲息地把儀式弄成。
陳平安目光環(huán)視四周,卻并沒有找到他。
“哈哈哈哈!”
秦福通笑的癲狂而暢快:
“狗東西,我圖謀這么久,豈能毀在你這小雜種手上!”
“殺啊!道正司的狗東西,你殺啊!殺的越快,祭祀越快!”
“死亡只是開始!唯有圣火不滅,唯有靈體永恒!”
陳平安低頭沉默。
不能再殺了嗎?
但,也不能不殺啊!
他繼續(xù)后退,一直退到古槐樹下。
然而并沒有用,瘋狂的人群沖過來,槐玉揮起鋼鞭一樣的枝條,將他們抽的遍體鱗傷,登時血灑如雨。
陳平安從懷中取出一把驚雷符,揮手撒在空中,口中默念有詞,頓時一道道驚雷憑空生出。
“轟轟轟”的沉悶驚雷中,十余個嶄新的游魂被轟的魂飛魄散,與“靈體永恒”失之交臂。
在靈體永恒與魂飛魄散之間,只隔著一張小小的符紙。
人群剎那停滯,似乎恢復(fù)一絲清明,本能地后退。
可是符紙?zhí)倭耍?
就那么幾張,用光了!
接下來怎么辦?
陳平安也不知道,但一口惡氣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琵琶音陡然高昂,如炸裂的銀瓶,猶如刀槍破陣,人群再次陷入混沌。
而趁此間隙,陳平安側(cè)耳傾聽,然后勾起嘴角:
“找到你了!”
他縱身一躍,在槐樹枝干上借力而起,如同一只飛翔的大雁,踩過眾人頭頂,便到了后方一堵院墻上。
定睛望去,那院中立著一堵奇怪的屏風(fēng),立面看如同碗口般凹進(jìn)去。
里面有個女人盤膝而坐,懷中抱著一把琵琶。
琵琶散發(fā)著淡淡的紅光,一看便知非凡品,彈奏的聲音并不會隨著聲波的傳送而削弱。
那堵墻又相當(dāng)于一個簡易的擴(kuò)音器,讓聲音更容易傳入耳膜。
女人見到陳平安,并不意外,手中的彈奏更加急切。
陳平安咬破舌尖,始終保持清明。
在某一瞬間,心頭警兆頓生,后背汗毛倒豎,危險的感覺勝過以往任何時候。
無暇查看身后到底是什么,匆忙之間,他只能提起無相刀猛然向后劈出。
第十七式,輪轉(zhuǎn)無常。
這是無相刀法最后一招,核心思想便在于“無常”,要不對方死,要不自己死。
經(jīng)脈中真氣頓如泄洪,隨著刀鋒傾注出去。
那人輕“咦”一聲,訝異非常。
“鏘”的一聲響,刀劍相撞。
對方噔噔噔連退三步。
而巨力順著刀鋒傳回,陳平安被震得半截胳膊都是麻的,幾乎提不起刀。
更嚴(yán)重的是,丹田、經(jīng)脈中的靈氣劇烈起伏,即將失控。
這一招,他用了十二分力,而對方只是倉促間的變招格擋,最多五分力。
如果再拼一記,陳平安十成十輸,沒有任何懸念。
他自修煉無相刀法以來,一直都是越級戰(zhàn)斗,直到今天才算是遇到了硬點子。
雖處劣勢,陳平安卻并不露怯,從容有度,似胸有成竹。
定睛望去,對方竟是個女人。
約莫二十三四,青衣飄飄,眼神邪魅,額間點了朱砂,小雀舌不安分地舔著烈焰般的紅唇,含混說道:
“不是道正司!是金燈寺的禿驢?你為什么不把毛剃了?”
聲音柔媚,定力差點的男人只怕當(dāng)場就得淪陷。
“和尚?”陳平安心思一轉(zhuǎn),便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無相刀法屬于佛門功法,女人便是據(jù)此推斷陳平安出自佛門。
而在清河縣,最具號召力的佛門便是金燈寺,門人弟子眾多,高手如云,卻不沾惹世間一切因果,神秘的很。
陳平安無意理解對方的無解,反問道:“你是圣火教信使?”
女人笑道:“信使?算是吧!”
陳平安再不答話,當(dāng)頭一刀向著信使劈過去。
剛剛交手中,信使也未討到便宜,因此反而高估了陳平安的實力,見他這一刀氣勢兇猛,當(dāng)下不敢怠慢,提劍迎敵。
哪知長劍疾刺,便如同刺在棉花上。
無相刀接觸長劍的剎那,便軟綿綿地倒掠回去,陳平安順勢翻腕,刀身劃出一個弧形。
這一刀,竟是個虛招。
女人驚訝之際,陳平安揉身而上,左手變?nèi)瓰樽Γu向她頗局規(guī)模的胸前。
“原來是個賊和尚!”
她一招判斷失誤,又見陳平安出手猥瑣,當(dāng)即怒從心起,長劍來不及變招,抬腿狠狠地踹將出去。
然而陳平安卻更早地提腳上踏,正好踩在對方的腳面上,借力向后翻,身形快如離弦之箭。
二人好像早就排練過的配合默契的雜技演員,信使伸腿給男人借力,好讓男人飛的更快。
琵琶女瑤琴大驚失色,因為陳平安飛正向她飛去,眨眼即至。
毫不遮掩的殺機(jī)傾瀉而下。
瑤琴急忙后撤,然而她一身所學(xué)皆在音律與靈魂攻擊,本身戰(zhàn)斗能力并不強(qiáng)。
女人也是大出所料,難道陳平安的目標(biāo)竟是瑤琴,正要上前撲救,陳平安卻在凹陷墻垛上借力一踩,飄然離開小院。
到這時候,她哪里還看不出,陳平安壓根就沒想硬拼,從一開始就謀劃著如何逃出去。
望著他消失的地方,信使沉默不語,修長結(jié)實的大腿依舊一字馬朝天而立,如同曼妙的舞者。
兩個呼吸后,長腿落下,順勢掃中身側(cè)的樹,碗口粗細(xì)的樹干應(yīng)聲而斷。
二人交手不過幾個呼吸時間,她并沒有吃什么虧,但智商與應(yīng)變被碾壓,讓她感覺自己被深深地冒犯到,這可比打架打輸了更難受。
“小滑頭,看我把你抓來,撬開頭蓋骨灌湯!”
天空烏云漸散,竟露出朦朧的月色,遠(yuǎn)山、村莊和勾角屋檐都顯露出本來的輪廓。
在這剎那,泉水般叮咚作響的琵琶聲,戛然而止。
琵琶女瑤琴脖子上浮現(xiàn)一道血線,腦袋歪在肩上,死不瞑目。
尸體栽倒的那一刻,露出另一個女人的身形。
信使眉頭微簇,在這么小的空間里,多了一個人,她竟然毫無察覺,便歪著腦袋打量對方。
女人看女人,無論是什么身份,都會帶著挑剔的眼光去看對方,這是天性。
那女人身著道正司長袍,面如桃花,唇如凝脂,鼻梁挺翹,怎么看都是個標(biāo)致的美人兒。
但信使卻在心里嘆道:只可惜那雙眼,過于孤傲冰冷,看著如同生冷頑石,了然無趣,長得再好看也不頂用。
她在心里給這個女人下了最終的評定:
尋常而已!
那女人同樣也將她上下打量一遍,用生人勿近的聲音問道:“蛇妖?”
信使不喜歡蛇妖這個稱呼,反唇相譏:“那你是什么,冰妖?”
女人冷聲道:“道正司,孟清!”
信使撇了撇嘴:“你可以叫我朱砂!”
孟清言語如刀:“念你數(shù)百年修行不易,趁早投降,也免教我徒增殺孽!”
“笑死人了!”朱砂腰肢亂顫,語氣不屑:“一會就把你架火上烤,看你這冰妖能化成什么水!”
一個本性叛逆,一個目無余子,攻勢剛剛展開就已經(jīng)白熱化。
十幾招過后,雙方竟然打了個平手。
豈有此理!
二人火氣更勝,殺招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