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李泰來的意思，南秋月很快便帶著冰人到了南家。

南老太太和南棟得了信，買了一對燈籠掛在門口，添了一些喜氣。

冰人請的便是劉婆子。她在云縣做了二十多年的穩(wěn)婆，頗有些名氣，加上南家與她也很熟悉，再合適不過。

去南家下聘畢竟是一件大事。南秋月絲毫不敢馬虎，特意穿了一件九成新秋香色斜襟寬袖上衣，下身一條緋色布裙。劉婆子更是標(biāo)準(zhǔn)的冰人打扮，大紅的緞面衣服，黑色闊腿褲，頭上還插著一朵紅色的絹花。

兩人提著用紅繩捆好的米面油茶，看上去十分喜慶。

進(jìn)了南家門，南老太太笑著讓南玉兒過來奉茶。

南玉兒穿了一件水紅色紗衫，臉上的病態(tài)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暈紅和嬌羞。

姑姑變成了未來的婆婆，即便是同一個人感覺也不一樣了些。

她低著頭過來奉了茶，便躲進(jìn)了屋內(nèi)，再也沒有出來。

劉婆子笑的一臉褶子，她端起茶盞喝了一口，道：“南二姑娘還是我看著出生的，轉(zhuǎn)眼就長成大姑娘了。這么水靈的姑娘，真是白白便宜了泰來那小子?！?

南秋月亦是滿臉堆笑夸贊道：“玉娘品貌自是沒得說，娘教導(dǎo)有方，卻是便宜了我。”

“男才女貌，正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眲⑵抛釉谕壬吓牧艘话驼?，笑著對南老太太道：“我說老姐姐啊，你可真是個有福氣的人，如今這兩孩子湊成一對，真是好上添好。”

南老太太是真心高興，素日也跟劉婆子很熟悉，這時候也就不必端著架子。

她看著桌上系著紅繩擺放整齊的茶禮，笑著道：“我也沒想到這兩個孩子會成了一對，有勞你費(fèi)心了?！?

“我這老婆子，最喜歡看這些年輕人圓圓滿滿?！眲⑵抛有χ溃骸半m然是表兄妹結(jié)親，但該有的禮數(shù)還是不能少。泰來也是個痛快人，在我面前直接就說了，雖然家里不寬裕，但能娶到二姑娘，可不能怠慢了，執(zhí)意將李家祖上留下來的三畝良田作為聘禮?！?

劉婆子笑著看座上的南棟一眼，道：“南掌柜，這份聘禮你可還滿意?！?

南棟放下手中的茶盞，笑著道：“這也是妹妹和泰來對玉娘的看重，我們要的是一份心意，至于良田不良田的，倒也不甚在意?！?

南秋月聽得心口疼，但卻仍舊努力堆著滿臉笑，從懷中掏出地契恭恭敬敬呈在桌上，“哥哥還請收下，今后玉娘與泰來成親，我一定會將她當(dāng)做自己孩子般對待?！?

劉婆子又笑了起來，“這就是了，只是?！彼D了頓，征求南老太太和南棟的意見，“如今泰來傷了腿，他的意思是想讓玉兒姑娘盡快嫁過去。你們看五日后可成？”

“五日？”

南老太太和南棟俱是一震，兩人相視一眼，南棟遲疑道：“五日會不會太倉促了些？”

南秋月袖著手，低著頭有些發(fā)窘。

她也不知道兒子是怎么想的，以前催促著他成親，他總是拖著。如今倒是迫不及待了，只是這么倉促，莫說娘和哥哥恐怕不會同意，就是自己，也覺得太為難人了些。

劉婆子娓娓道：“按常理來說，確實是倉促了些。但現(xiàn)在泰來傷了腿，短時間內(nèi)也起不了床，若是玉兒姑娘能夠早些嫁過去，他心里一高興，說不定腿傷也能好得快一些。

最重要的是，”劉婆子看了南秋月一眼，語氣略顯沉重，“秋月一個女人家，貼身照顧成年的兒子，總是不便，你們看......”

她將問題拋了過來，于情于理，作為外祖母的南老太太和舅舅的南棟便不能不替他考慮了。

南老太太嘆了口氣，“我們倒沒有什么？只是委屈了玉娘。”

劉婆子道：“眼下看起來玉兒姑娘是受了點(diǎn)委屈，但她卻以此換來夫君的敬重，玉兒姑娘受的這點(diǎn)委屈和以后的夫妻情分比起來，是千值萬值。”

南老太太和南棟便不說話，權(quán)當(dāng)默認(rèn)。

劉婆子一拍巴掌大笑了起來，“那就這樣說定了，五日后，我親自來接玉兒姑娘?！?

送走南秋月和劉婆子，南棟心里有些發(fā)堵。

雖說得了三畝良田的地契，但別人家嫁女總是風(fēng)風(fēng)光光，自己家卻這樣悶聲不響就將女兒嫁了，難免臉上無光。

但，三畝良田地契握在手中是真的，劉婆子說的話也是事實。

罷了，姑娘家早晚都是嫁人，在家里多幾天少幾天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默了默，起身對南老太太道：“娘，你帶玉娘去做幾身新衣，再添置幾件首飾，雖說她時間倉促，但該置辦的還是要置辦一些?！?

南老太太何嘗不是這樣想。

若是日子好過，她何必只是給玉娘幾件衣服首飾，如此委屈玉娘，還不是......日子不好過嘛。

她看向南棟的眼神便帶著幾絲哀怨，“今年的蜜餞果脯什么時候開做了？”

不說這事還好，說起這事，南棟臉上就浮現(xiàn)一絲急躁。

做果子的秘方當(dāng)時父親只給了自己和南秋月，父親死后，這秘方便成了南棟的獨(dú)門秘技。南秋月雖然知道，但卻只是幫著南棟，并沒有想自己去做果脯蜜餞。

李泰來出事后，南秋月再也顧不得南記果子鋪做果脯蜜餞的事情，現(xiàn)在鋪子里就只有自己和伙計進(jìn)忠。

原本再耽擱十天半月也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恰好去年，儲藏果子的冰窖莫名坍塌了一角，他想著不礙大事，便沒有及時修繕。

哪知這幾天天氣熱了，冰窖里的冰塊融化很厲害，凍在里面的果子陸續(xù)開始發(fā)軟，若是再不做成果脯蜜餞，怕是只有丟棄了。

南棟又不敢去請人幫忙，生怕蜜餞方子被外人知曉。

他嘆了口氣，道：“明日吧，明日我和進(jìn)忠先做些，玉娘的事，就要娘多費(fèi)心了?！?

南老太太還能說什么？畢竟果子鋪是大事，一家人的吃喝全都在鋪子里呢。

南棟從家里出來，快步到了果子鋪。進(jìn)忠看到他，趕緊走上前來，“東家，這幾天果子壞的厲害，若是再不處理恐怕有一半都要不成了?！?

進(jìn)忠身量比南棟要高一些，看上去老實可靠，此時他搓著雙手，小心征求他的意見，“要不然，今日就將果子先挑出來？”

南棟抬嘆了口氣，道：“先將熟過了的挑出來蒸好用蜜糖腌漬，實在不行多漬幾日，等天氣再好些曝曬也不遲?！?

進(jìn)忠得了吩咐，二話不說，直接去冰窖挑果子去了。

南棟仰躺在柜臺后的躺椅上，暗自發(fā)愁。

前幾日，鄰居李三嫂訂了娶兒媳酒席上要用的蜜餞，但鋪子里的蜜餞已經(jīng)不夠，不管如何，三日內(nèi)都要將新的蜜餞做出來。

正煩惱著，便看見一抹淡青色的身影走了進(jìn)來。

南書燕抱著一捆藥草走到他跟前，“父親，這幾日姑姑不能到鋪子里幫忙，你看有沒有我可以幫上忙的地方。”

南棟似沒有聽見她說話，只是盯著她手中的東西問：“你手中拿的什么？”

“紅曲草?！蹦蠒嘁荒樀?，“剛剛采下的還很新鮮，打算用來染點(diǎn)衣料?！?

南棟眼里有亮光一閃，他裝作漫不經(jīng)心道：“玉娘五日后出嫁，你還是先去幫幫你祖母，看看還要置些什么東西?！?

南書燕答應(yīng)一聲，低眉順眼的準(zhǔn)備轉(zhuǎn)身邁出門。

南棟似無意道：“你手里的紅曲草，就留在鋪子里吧。”

南書燕停下腳步，回身將紅曲草放在了柜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