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小烏慢慢地睜開眼睛,首先沖進視野的是綺麗多彩的霞光,她正趴在一塊灰黑色的巖石上,斑駁粗糙的壁面摩擦著身體,有些痛。
她茫然地坐起身,周圍是倏來倏去的云、撲朔迷離的霧。云海在腳下洶涌翻滾,許多奇形怪狀的巖石在云海中沉浮,或露一角,或被吞沒,她所坐的就是其中一塊。
這里是什么地方?
胸口的位置突然感到一陣灼熱,畢小烏慌忙低下頭,竟看到原本已經變成黑色的淚珠兒又重新煥發了光彩,瑩瑩閃亮,陰翳盡去。
她又驚又喜,離歌,是你嗎?
離歌已經離開六年了,漫長的六年中,竟沒有他的絲毫音訊。想著離歌,望著云空發呆,已經成為畢小烏每天的生活習慣。她不住地幻想著,現在的離歌是不是坐在高高的殿堂里,享受貴族的榮耀?或者依然掙扎在泥濘中,向著心中的理想苦苦前進?
半年前,她日夜期盼的云上使者終于降臨翼國,向公眾頒布了這次競技大會的結果,以及新四大貴族的產生——雕族、鳶族、鷹族、孔雀族。
面對獲勝的四族,翼國人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絲毫不感到意外。近百年來,四大貴族幾乎被少數翼族壟斷了,他們的勢力日趨穩固和擴大,無數的翼國奴隸供他們驅使奴役,所以這些翼國大族有太多的時間和金錢去培養后代,選拔精英。而其他翼族,很多人連吃穿都無法保障,又哪有多余的時間和精力去參加云上之城的競技?
畢小烏,花了很久的時間才肯接受這個事實——離歌沒有成功,他沒有讓鴉族成為貴族。那么他人呢?競技大會已經結束了,他為什么還不回來?
難道他忘了自己的諾言嗎?
——總有一天,我會駕著火鳥之車,穿越云彩重新回到你的身邊。
畢小烏彷徨無措,一直掛在胸前的淚珠兒竟突然變成黑色,好像沾染了濃墨一般。幾乎在同時,畢小烏感到心口一陣劇痛,仿佛從遙遠的地方伸過來一只無形的手,在撕扯自己的心臟。
一陣恐懼襲上心頭,離歌,你怎么了?發生了什么事?
痛苦一陣強過一陣,宛如暴風雨中的海潮,澎湃而起,層層逼近,直至將她完全淹沒。
就在畢小烏快要窒息的時候,痛苦突然消失了,就像來時一樣,去得也沒有絲毫痕跡。
漆黑的淚珠兒無聲無息地躺在心口,宛如被掏空了一般,什么都沒有留下。
離歌——
畢小烏什么都顧不得了,她沖出家門,展開弱小的翅膀,奮力地飛向空中。
當時的她,腦袋里除了離歌的安危,余下的全是一片空白,她只知道拼命往上飛,想要到達那個所有翼國人都夢想的地方。
可是身小力弱的她,又怎么可能飛上那么高遠的云空?所以,就算她再怎么努力,怎么拼命,依然無法到達。好幾次,她因為力氣用盡,墜下云空,摔得骨頭都要碎了,卻依然爬起來,繼續不管不顧地向上沖——
她一定要見到離歌!
于是,高遠的藍天下,就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飛向那遙不可及的地方。直到筋疲力盡,眼前陣陣發黑,翅膀疼得像要斷掉了,軟軟地垂下去,再也抬不起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望著遙遠的云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第二天,畢小烏拖著酸痛的身體,繼續往上飛,一直飛到再也舉不起翅膀……
第三天……
第四天……
已經半年了,雖然她已經飛得很高很遠,距離目標卻依然遙遠。
絕望一天勝過一天,卻始終不肯放棄。
高遠的云天之上,一個少年一直注視著她,心里充滿了憐惜與好奇,到底是什么樣的力量支撐著這個弱小的生命一次又一次地沖向云上之城,即使傷痕累累,即使疲憊不堪,也不放棄?
少年旋身,一雙潔白美麗的羽翼豁然展開,仿佛見到了高山遠頂的蒼茫飛雪……
努力飛翔的畢小烏突然聽到一個清冷好聽的聲音響在耳邊:“跟我來!”便被一股力量托起了身體,并且被送上更加高遠的天空……
但畢小烏剛剛進入云層,就被密集的閃電擊中,眼前一片紅光閃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一次睜開眼睛,卻到了這個如夢如幻的世界。
這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呢?畢小烏好奇地望著眼前絢爛多彩,宛如仙境的地方,有些摸不清頭腦。
胸口突然一熱,畢小烏低頭一看,掛在胸前的淚珠兒竟然恢復了原本的顏色,重新變得透明閃亮。
離歌,你一定就在這里,對不對?畢小烏興奮地想著。
振翅聲遙遙傳來,彌漫的云氣被打散,首先進入眼簾的是一對細長的翅膀,接著是一身如白色浪花般的羽毛,翼尖卻是黑褐顏色——竟然是一只信天翁。
那只信天翁落到畢小烏所在的巖石上,收斂了雙翼:“我是云上之城的使者云翁,歡迎你來到這里,請報上你的種族,姓名,年齡……”
畢小烏愣愣地說:“我叫畢小烏,今年14歲……”
隨著畢小烏的回答,空中竟然自動浮現出幾行黑色的大字,像是寫在紙上一樣——
姓名:畢小烏。
種族:鴉族
年齡:14
特長:無
擅用武器:無。
最高飛行記錄:還沒確定
振翅時產生的氣流強度:基本上不會影響周圍任何人,任何事。
云翁詫異地張大嘴:“這么弱……那你是怎么穿越雷電到達這里的?”
畢小烏老老實實地搖搖小腦袋:“不知道。”
云翁更是吃驚,忍了半天,終于沒有再問:“請伸出你的右手?!?
畢小烏乖乖地伸出小手,云翁一扇翅膀,那些浮在空中的字跡竟然化為一縷黑煙,鉆進了畢小烏的手心。
畢小烏驚慌地收回手,用力甩著:“什么東西跑進去了?”
云翁忍耐著說:“那是你的身份證明,沒有它,你是無法進入云上之城的?!?
畢小烏這才放心,好奇地摸摸手心,又想起什么:“云翁爺爺,請問您見過離歌嗎?他也是鴉族人,六年前也來了這里?!?
云翁……爺爺?
云翁滿頭黑線,暗暗地咬牙握拳,只想大吼一聲——我才三十歲!可是,他卻只能拼命忍耐,誰讓他是云上使者,代表著整個云上之城,怎么可以自毀形象!
“我,不,知,道!”云翁一字一頓,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畢小烏毫不泄氣,再接再厲:“那么云爺爺,您知道是誰幫我到達云上之城的嗎?我感覺到,有個人在幫我。”
“不,知,道!”云翁的眼睛已經是火花四射,我絕對絕對不要告訴你,可能是剛剛來巡視的懶雪公子!
“云爺爺……你怎么了?”畢小烏的眼神特別無辜。
云翁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忍!
“畢小烏,歡迎你入住云上之城,成為最新的貴族成員?!?
他用力一揮翅,縈繞在前方的云霧逐漸散開,露出碧藍的天空、宏偉的城池。金燦燦的陽光如瀑布一般傾瀉下來,繽紛的色彩驟然呈現在眼前,絢麗得宛如魔幻世界一般。青白的墻壁、淡褐的屋頂、閃亮的琉璃瓦、波動的陽光。色彩在變幻,剎那間,歌聲、人聲、藍天、白云、遠處的風、云中的石,一齊涌入心海,在心中澎湃起來,仿佛在訴說著無盡的誘惑。
這里……就是云上之城嗎?
我竟然真的來到了云上之城,不是說必須要具備超常的能力才可能穿越雷電,到達云上之城嗎?可是自己卻是因為見到淚珠兒變成漆黑一片,才會一時沖動,不顧一切地飛上了云空。但到底是怎么穿越雷電,來到這里,為什么一點印象都沒有?
還有,淚珠兒怎么會突然恢復光澤了呢?莫非,離歌已經近在眼前了嗎?
想到也許馬上就可以見到離歌,畢小烏歡呼一聲,興奮地撲向城門,城門還沒來得及完全打開,她就已經沿著門縫擠了進去……
離歌,我來了!還有我的貴族生活——
華麗的宮殿、插滿鮮花的衣服、精美的座椅、琉璃杯中芳香四溢的葡萄酒……
畢小烏興高采烈地幻想著,從此以后,再也不用起早貪黑地剝玉米、沒日沒夜地洗著貴族人脫下來的衣服,更不用睡在又濕又冷的土炕上,蓋著滿是霉味的棉被……
她要躺進糖果鋪成的大床上,枕著大肉包,身邊堆滿了蘋果、梨子、杏子……向左轉頭,啃一口大西瓜,再向右轉頭,咬一口甜豆包……
咳——咳——
畢小烏美麗的幻想突然被迎面撲來的塵土和喧囂打斷,她難受地咳嗽幾聲,抬起頭來,立即呆掉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塵土飛揚的街道,小攤小販隨處可見,各種各樣的叫賣聲此起彼伏,混亂不堪。一個顧客與攤主為了三文錢爭執不下,差一點兒動起手來;賣燒餅的老頭用力捅著火爐,冒出一陣陣嗆人的黑煙;一個肥胖的大娘追打著淘氣的男孩,邊追邊罵;還有化為原型的翼國人飛翅過街,行人紛紛躲避,撞倒了籮筐……
畢小烏完全傻掉了,這里就是翼國之都,就是所有翼國人都向往的地方——云上之城嗎?
“不是說,云上之城居住的全是貴族嗎?”畢小烏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竟不知不覺問出了聲。
“云上之城居住的當然全是貴族?!币粋€聲音響在畢小烏的身后。
畢小烏心神恍惚,情不自禁地指向追打孩子的肥胖女人:“她也是貴族嗎?”
“是?!?
畢小烏又指著滿臉皺紋的賣燒餅老頭:“那他,也是貴族嗎?”
“是。”
一個又臟又臭,全身破爛的乞丐爬到畢小烏的腳下:“小妹妹,提問題之前,先給點兒吃的吧!”
竟是這個乞丐在一直回答畢小烏。
畢小烏更傻了,直接瞪著乞丐:“不要告訴我,你也是貴族!”
“我當然是貴族!”乞丐理所當然地回瞪她。
畢小烏終于跳了起來,她簡直要抓狂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這一聲大吼,震驚了所有人,喧鬧的街道立刻變得寂靜無聲。
眾人表情各異地看向畢小烏,只有乞丐依然蠻不在乎:“現在,你也是云上之城的貴族了,有什么好吃驚的?”
畢小烏下意識地問:“那我可以住宮殿,吃糖果嗎?”
乞丐皺眉:“誰告訴你,貴族就可以住宮殿吃糖果的?”
畢小烏理所當然地說:“那還用別人告訴嗎?翼國中的貴族從來不會干活,每天只要吃吃睡睡就可以了。所以,大家才拼命地想到云上之城,就是為了當貴族過好日子,然后學習本事,參加競技大會呀?”她疑惑地看著那些街道上的小攤小販,“若是每天都像他們這樣干活,又怎么可能當上四大侍衛呢?”
乞丐冷笑:“若是連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沒有,又憑什么當選四大侍衛?”
畢小烏張口結舌了好半天:“那……我可怎么辦呀?”
乞丐眼珠子一轉:“你想住宮殿,吃糖果嗎?也可以,只要你有那個本事!在那之前,你還是先買點饅頭吃吧!”一指饅頭鋪。
畢小烏已經是欲哭無淚,但肚子又確實餓了,只能心疼地掏出僅有的三文錢,買了三個饅頭,惡狠狠地咬著。
我到這里明明為了尋找離歌的,可是現在……連吃飯都快成問題了,又怎么去找離歌呀?
什么云上之城,什么破貴族,原來全是騙人的!
離歌,難道你的遭遇也是這樣嗎?所以,你到現在還不能回家,你是不是正在忙著種菜賣燒餅,根本就沒有機會參加競技大會?!
褲腿突然被人拽住了,她低下頭,那個爬在地上的乞丐向她伸出又黑又臟的手:“小姑娘,也可憐可憐我吧,我兩天沒吃東西了。”
畢小烏連忙拿出一個饅頭塞給他,他立即狼吞虎咽起來。
畢小烏蹲下身子:“要飯伯伯,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個云上之城到底有多大?如果我要找一個人,是不是很難呢?”
乞丐一邊努力地吞饅頭,一邊說:“雖然我確實是要飯的,可是……我又不是姓要名飯,我也有名字的,我叫優一。至于這個云上之城,具體多大,我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它分為東、西、南、北四城,現在由雕、鳶、鷹、孔雀四大家族掌管。從東城飛到西城至少要二十幾天,南城和北城稍微近一些,但也差不多。你所在的位置是東城,城主是翼國第一侍衛明雪的弟弟,大家都叫他懶雪公子。哎,他們雕族已經連續五十年擔任第一侍衛了,真是人才輩出哇,尤其是現在的懶雪公子,更是比他哥哥還厲害……”
畢小烏早已沒心情聽下去了,東城到西城竟然要二十幾天,天呀,這么長的時間里,她身上連一分錢都沒有,那吃什么喝什么呀?
看樣子,她必須首先解決生計問題,才能去尋找離歌,可是要怎么樣才能賺到錢呢?
更重要的是,沒有宮殿,也沒有糖果鋪成的大床,那么今天晚上,她要睡在哪里呢?
難道她到云上之城的第一天,就要露宿街頭嗎?
“你是不是在為住的地方發愁?”乞丐仰頭問。
畢小烏唉聲嘆氣地點點頭,卻意外發現地上的乞丐雖然又臭又臟,但當他仰起頭的時候,零亂的發絲之后露出的那雙眼睛卻是如此明亮清澈,深不見底,仿佛碧落滄海,可以藏納天地,包容萬物。
如此深邃難測的眼睛,在畢小烏的印象中,明明只有那個人才具備……
乞丐發現畢小烏看著自己發呆,狡猾一笑,眼神突然又變成一片渾濁。
畢小烏驟然清醒,用力搖搖頭,剛才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真是的,自己胡思亂想什么呢?明明只是一個普通的乞丐,自己怎么會聯想到……
不會的,不會的,世上怎么會有這么荒謬的事情呢?
乞丐向街道左邊一指:“那里有一個很大的橋洞,我就住在里面,又擋風又擋雨,看在你送我饅頭的份上,我就不收你的借宿費了?!?
畢小烏一聽高興極了:“那你帶我去吧!”
于是,乞丐轉過頭,向著那邊爬呀爬,爬了半天,才發現不對,一回頭,畢小烏竟然站在原地沒動:“喂,你怎么不跟上來呀?”
正在發呆的畢小烏如夢初醒:“那個……這是你自己發明的走路姿勢嗎?好怪??!”
乞丐差一點兒沒吐血:“你……你這個傻蛋,誰愿意這樣走路呀,我的兩條腿全都廢了,站不起來,所以只能爬了?!?
畢小烏吃驚地張大嘴,憐憫地看著他:“好可憐!”她低下身體,慷慨地說,“我來背你吧!”
這一回,換作乞丐吃驚得張大嘴:“你……你要背我?”
畢小烏用力點頭:“怎么,你不相信我嗎?別看我個子矮,但是我天天都干活的,所以力氣很大,一定可以背得動你。”
“不是這件事……而是……”乞丐百感交集地說,“這么多年了,誰都不愿意靠近我,嫌我臟、嫌我臭,你是第一個愿意背我的人?!鄙庐呅醴椿?,他連忙伸出油黑的手,趴到畢小烏的背上,嘴角咧得大大的,果然舒服?。?
畢小烏有些吃力地背起他,歪歪斜斜地走:“你……真的好臭哇!”
“廢話,我都三年沒洗澡了?!?
“什么,好恐怖!”畢小烏聳聳小鼻子,憋著氣,“那個……三年沒洗澡的伯伯,橋洞到底在哪里呢?”
“我叫優一,優一,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許再給我亂起名字,聽見沒有?”
“好吧……你好重哦!”
夕陽西下,拖長了的畢小烏的身影,就像一只小烏龜,一步一步,艱難地挪著……
灰突突的土炕上鋪著雜亂的干草,幼小的烏鴉有氣無力地躺在草堆里,稀疏的羽毛緊貼著身體。
“小烏,娘要去原大人家里幫忙做壽宴,很晚才能回來,我不在的時候讓離歌來照顧你,好不好?”土炕前的女人講完話,轉向身邊的男孩,“離歌,小烏就拜托你了?!?
離歌點了點頭,女人放心地走了出去。
看到女人的身影消失了,離歌迫不及待地沖到土炕前,興致盎然地摸著畢小烏的小腦袋:“好小哦!”
討厭死了,畢小烏低垂著小腦袋,一點心情都沒有。娘娘為什么要出去呢,都不陪小烏,小烏好可憐!
離歌又忍不住摸了摸她的羽毛:“怎么才這么幾根呀?”
畢小烏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一歪腦袋,沖著離歌的手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嘿嘿,好癢!”離歌一邊笑,一邊碰碰畢小烏的嘴,“真可愛!”
可愛?
畢小烏只想哭,娘娘走了,她已經夠可憐了,為什么還要被這么一個人折磨?
離歌像是忽然想到什么,連忙從兜里掏出好多吃的,瓜子、花生、胡桃,一古腦地攤到畢小烏的身前:“這些都給你,你喜歡吃什么,盡管拿什么!”
嗚嗚,畢小烏在心里哭泣,娘娘,這一回,小烏一定會被餓死的!
離歌疑惑地看著動也不動的畢小烏:“你怎么了?不喜歡嗎?這些真的很好吃?!?
畢小烏氣憤地別過頭,才不要理這個笨蛋!
離歌困惑地撓撓頭,突然想起什么,用力一拍腦袋:“哎呀,我怎么忘了,你還小,自己根本不能吃東西!我來喂你吧!”
他一展雙臂,身體猛地縮小,化為一只烏鴉站在畢小烏的身邊。純黑的羽毛油光閃亮,身體卻比畢小烏大了幾乎一倍,他耐心地嗑出瓜子仁,叼進嘴里,然后送到畢小烏的嘴邊。
畢小烏其實很想高傲地扭頭不理,可是咕咕叫的肚子卻讓她情不自禁地張開了小嘴,任由離歌口對口地把瓜子仁送進自己嘴里……
真好吃!
“真好吃!”
咀嚼的聲音響在耳邊,畢小烏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離歌!”
入目所見的是灰黑的橋洞、分布均勻的蜘蛛網、還有一個正在猛吞饅頭的臟乞丐。
畢小烏猛地清醒過來,原來又在做夢了,夢見自己和離歌初見時的情形。那時的她才兩歲,連路都不會走,是離歌舉著她到處跑,帶她見識外面的世界、高遠的山川、綠油油的麥田、緩緩流淌的小溪……
一只臟手在眼前搖晃,畢小烏的眼神由迷蒙變為清澈,拍開那只臟手:“你竟敢偷我的饅頭!”最后一個了呢!
乞丐的嘴角上明明沾著饅頭渣,卻還大喊冤枉,把兩只手攤開給畢小烏看:“我哪有偷你的饅頭,你看,你看,我手里什么都沒有!”
畢小烏也拿他沒辦法,唉聲嘆氣地坐了回去。
乞丐眼睛轉了轉,湊過來:“喂,離歌是誰呀,你剛才在睡夢里一直在叫這個名字。”
畢小烏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頭:“對了,偷饅頭的伯伯,你知道有一個叫離歌人來過這里嗎?他和我一樣,也是鴉族人。”
乞丐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爆出一聲大吼:“我叫優一,優一,你給我聽清楚!”
畢小烏瑟縮了一下:“哦,優一……伯伯。”
優一終于感到舒服了:“原來你是鴉族人,怪不得這么丑呢,你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到達云上之城的鴉族人,原來從沒聽說過?!?
其實畢小烏長得并不丑,尤其是一雙眼睛,清澈見底,光芒流轉,黑黑的瞳仁就像黑瑪瑙一樣,潤澤亮麗,一閃一閃。再加上小小的臉,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極為精致可愛,是那種讓人見了,就忍不住捧在手心里寵她的女孩。她唯一的缺點就是皮膚太黑了,遮掩了原本精致美好的面容。
“什么,怎么會這樣,難道離歌并沒有來這里?”畢小烏撫摸著胸前的淚珠兒,“不可能的,我感覺得到,離歌就在這里?!?
優一冷哼一聲:“若是真的在這里,那才糟糕呢!”
“為什么?”
“因為這個云上之城,是真正的殺人不見血,吃人不吐骨頭,沒有身份背景的人即便到了這里,也只是成為別人成功的踏腳石。什么公平公正的競技大會,除了骯臟和血腥,其實什么都沒有。若是你的離歌真的到了這里,恐怕這會指不定躲在哪個角落里哭呢!”
“才不會!”畢小烏生氣地叫起來,“離歌是最最厲害的,他絕不會失敗的?!?
“厲害!”優一冷笑,“能到這里的人哪個不厲害?你可知道,那個賣燒餅的老頭,曾是鴕鳥家族第一勇士,力大無比,萬人莫敵,可是現在呢,還不是落魄到靠賣燒餅維持生活?還有那個開面攤的陳大娘,曾經可是鷗族族長之女,天生就有踏水弄潮之能,可是現在呢,為了幾文錢就可能掄起搟面仗,跟人干一架。不說別人,只說我自己,當初我剛到這里的時候,是多么意氣風發,接連挑戰四大家族,一時之間,名動云上,可是現在呢,我連走路都不行,只能靠爬的……”
畢小烏早已聽得目瞪口呆,憐惜地伸手摸了摸優一的腿:“優一伯伯,你的腿怎么會……”
優一輕輕嘆氣:“誰讓我識人不明,把那個人當作知己,他卻在競技大會的前一天,騙我喝下了夢羅花酒……”
“夢羅花酒,那是什么?”畢小烏好奇地問。
優一苦笑:“夢羅花,生長于永息湖畔,將它泡入酒中,即便喝上一口,也會醉個七天七夜。所以,當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不但競技大會已經結束,我的雙腿也失去了知覺……”
畢小烏氣得握起了拳:“那個人也太壞了,他是誰?”
“他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輸了,徹徹底底的輸了。你以為競技大會比的只是武藝嗎?錯了,競技大會真正的競技不在場上,而是在場下。多少人兵不濺血地毀滅了敵手,多少戰爭毫無聲息地發生著,只是大家看不到罷了!”
畢小烏聽得心驚肉跳:“怎么會這樣……那離歌,不行,我一定要快一點找到他?!?
“找他!你現在連吃飯都成問題,拿什么找他?”
“我……我……”畢小烏急得團團轉,“那我先找工作賺錢好了,可是該找什么樣的工作呢?”
優一仔細打量畢小烏,努力思索著:“你嗎?也就賣賣東西,洗洗衣服,燒燒火,端端茶什么的……”
畢小烏不服:“我哪有那么沒用?”
優一突然想到什么:“對了,還有一個工作,不但可以賺錢,還可以免費去各個地方?!?
“什么工作?”畢小烏驚喜的問。
“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