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斷履行了他的諾言，落敗之后，不僅沒有任何遷怒秦不折，反而主動將金曜隕殺刃贈予他。

以帝王之尊，初見之時他本可以以勢壓人，但他沒有這樣做，反而以平輩相處，后續的比試中，他同樣主動選擇一種對兩者都公平的方式。

毫無疑問，獨孤斷不僅是一位君王，更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有這樣一位人執掌大祈皇朝，是皇朝之幸，更是億萬子民之幸。

但，他現在卻困入到黑暗的夢魘之中，甚至可能成為以后都擺脫不掉的心魔，于情于理，秦不折都不該讓這種事情發生。

“陛下，”秦不折在他前方坐下，像是與好友交談一樣隨意：“你知不知道我現在的身份？”

獨孤斷表情發怔，嘴唇緩慢開合：“……賒刀人？”

秦不折點頭，繼續問道：“陛下應該對刀法涉獵不深吧？”

見獨孤斷木然點頭，秦不折目光出神，仿佛陷入到了久遠的回憶之中，表情同時交雜著幸福與痛苦：“陛下不知，為了讓我進入賒刀人，為國效力，家里人從小就硬逼著我修煉，但奈何天賦所限，始終進境緩慢?！?

“不僅如此，因為賒刀人配置夜魄刀的緣故，練習刀法也成了重中之重，拔刀、揮刀、劈砍削掛……寒來暑往，不知練了多少遍，總算將各種基礎刀法爛熟于心，現在想想，依然有些不寒而栗?！?

秦不折一邊說著，一邊悄悄將連沒半個繭子的手掌收起，他說的這話純屬扯淡，云長虹的確督促過他修行，但和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沒什么兩樣，蘇晚如連他破個皮都要心憂半天，又豈會忍心讓他日夜不輟的練習數年不見得有進境的刀法。

點點神采在獨孤斷眼中匯聚，聲音也不再那么干澀：“難道……”

秦不折輕笑著搖頭，將慚愧、僥幸、自嘲表現得淋漓盡致：“能勝過陛下，全靠多年的積累與個感悟，說起來，倒是我占了個大便宜?！?

“話又說回來，悟性不過是實力的一小部分，陛下和我年歲相近，就已經是無數更年長者仰望且求而不得的金丹境，我卻仍在練氣境蹉跎，與陛下光明正大對戰，怕是這輩子都沒有可能了?！?

“實力固然重要，悟性亦必不可少?！豹毠聰嗾f著，籠罩在心魂的陰霾也在不知不覺間完全消散，隨之，看著秦不折，他爽朗的笑了起來：“境界差距又有何妨，只要你愿意，我大可壓制到同境界與你切磋?！?

秦不折也大言不慚道：“刀法上面……陛下有不懂的盡管問我！”

“哈哈哈，好！”獨孤斷開懷一笑，隨即伸出手來，目光真誠而熱切：“秦不折，既然我們如此意氣相投，以后私下以平輩相稱如何？”

“求之不得！”秦不折同樣微笑，伸手用力在他的手掌上拍了一下。

獨孤斷一愣，與秦不折相視一眼，兩人同時仰天大笑起來。

……

萬丈高空之上，看著身下模糊的大祈帝城輪廓，獨孤斷慚愧道：“皇叔，我今天一定讓你失望了吧。”

身側御空而行的獨孤王沒有正面回答：“秦不折絕非池中之物，日后定有騰飛之時，與他結交，你做得很好?！?

獨孤斷有些驚訝，獨孤王很少主動稱贊后輩，能有這種榮幸的，日后無一例外都成為了名震一方的大人物，最好的證明便是早早被看重，如今賒刀人中的統領級人物。

“秦兄的確是難得一見的奇才?！毕肫鸾袢辗N種，獨孤斷發自內心感嘆了一句，接著便笑了起來：“看來，今后我要更加努力修煉啊，皇叔可一定要多多教我?！?

沉默剎那，獨孤王淡淡道：“今時不同往日，始祖遺訓早已言明，退化之勢不可阻擋，千年、萬年、十萬年后力量層面必定衰退到極點，憑借人數之眾，我大祈定能統御整個修仙界?！?

“如今司天術勾結仙道宗門，不斷發展勢力，各大域主搖擺不定，外敵有我應對足矣，你不該耗費精力在修煉上面，應多加識人用人，內修政理，在外籠絡平衡宗門圣地，這才是為帝之道。”

“……皇叔說的是?！?

獨孤斷訕訕一笑，類似的話獨孤王說過很多次，但靠謀略手段終不是他想要的，連忙轉移話題：“對了，皇叔，你去了那么久，院長他知不知道‘逆命珠’的具體來歷？”

“……”獨孤王搖了搖頭，隨之緩緩抬首遙望天穹：“逆命珠據說是修仙時代遺留之物，其中或許藏有真仙之秘，絕對不可讓司天術得到。”

“幸好天佑大祈，讓秦不折誤打誤撞截獲了葉逐流，幾日后我會安排一番，派人去南冥域尋找逆命珠的下落?！?

獨孤斷皺眉不解：“皇叔一向謹慎，司天術也一定知曉葉逐流落于我手，為何不即刻出發？”

他不經意順著獨孤王目光看去，此時夜幕初降，霞光暗淡，一輪圓月高高懸掛于蒼穹之上，灑落下圣潔的銀輝。

月圓之夜？

獨孤斷瞬間恍然，微笑道：“差點忘了，皇叔是想念我那位月神嬸嬸了吧?！?

世人皆知，當年面對獨孤王和司天術兩大當世人杰，月神最終還是選擇了嫁與獨孤王為后。

雖不知其中原委，但月神選擇二人之中的誰都不會感到任何意外，而結果也沒有出乎意料，這也成了世人眼中獨孤王與司天術產生裂隙的最大原因。

不久后月神意外消失，獨孤王陷入無窮無盡的痛苦與折磨之中，無果后，每當月圓的那幾天，無論外界發生何事，無論何等緊急，這位威凌大祈的獨孤王總是會登上祖山之巔，獨自睹月思人，千年間從無中斷。

也正因為此，獨孤王從來沒有進行過超過一月的閉關，縱使是這樣，他的修為依然凌駕眾生之上，讓無數人惋惜的同時，也感其用情之深千古未有。

獨孤斷曾不止一次的想過，那位月神究竟會美到什么程度，才會讓皇叔與司天術兩人不再婚娶，執著終生……或許，還要更勝傳說中的天闕仙子吧。

“是啊……”提及“月神”，獨孤王或古井無波，或威嚴懾人的臉上浮現一抹發自心魂的柔軟：“距離上一次，已經很久了?！?

“？”獨孤斷張了張嘴，但卻沒有開口發問。

他赫然發現，就在這位被萬靈敬畏的至尊強者的臉上，不斷凝聚著越來越深的眷戀與癡迷……猶如墜入到了永世都不愿蘇醒的幻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