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云一連喊了數聲，都不見屋里人回應。

“此處便是恩公的家？”貂蟬蹙眉問。

“正是。”趙云嘆了口氣，“只是無人回應……也不知兄嫂他們去了何處，阿娟是否仍跟隨華先生……”

他瞧見此處慘狀，又不禁暗自祈禱：“但愿阿娟未回過鄉里……”

趙云離了屋子，又去其他地方找尋。

貂蟬則緊緊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不說一句多余的話。

“唉，遍地都是死者，無一人生還。”

趙云望著滿地尸首，幾乎都是鄉里民眾，心中悲戚萬分。

貂蟬搖手一指，問：“恩公，那里可是里正的屋舍？”

趙云頷首，“正是，唉，里正年歲已高，縱然未遭劫難，見此情景，只怕也不好受。”

貂蟬道：“那里既是里正屋舍，若有賊人侵襲，定當不會放過。”

趙云恍然大悟：“娘子所言甚是，且去看看。”

二人進入屋舍，這里一如他處被翻得亂七八糟。

正當趙云以為這里也無收獲之時，忽聽得屋內傳來一聲響動。

“嘖，那伙人搜刮的也忒干凈，一點也沒給剩下……”

趙云聞得聲響，跳出去，一把將其揪住，叱道：“你是何人！為何在此行鬼祟之事！”

那小賊被趙云揪住，又驚又怕，哭道：“饒命，饒命！我只是來翻翻屋里有無剩下的物件……”

趙云目光一凜，驚道：“你是……你是牛叔家的阿壯？”

阿壯似也認出了趙云，怔怔道：“你，你是……子龍？云兄？”

趙云松開他，持槍逼近：“你怎會在此處？我離開這數月，鄉里何以破敗至此，是何變故？”

阿壯雙腿一軟，坐倒在地，喟然道：“數日前，黑山賊趁韓馥、袁紹離開冀州，舉大軍席卷了冀州各郡，我真定長春里，也未能幸免。”

趙云心尖兒一跳，雖然早已猜到大抵如此，可仍是驚怒不已：“后來呢？”

阿壯嘆道：“子龍雖在鄉里留了義從守衛，可賊勢浩大，鄉鄰死傷大半，剩下的也都逃亡到了別處……”

“我今回來，是想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帶走的大東西，好補貼家用。”

“你可知是哪處賊人？”趙云冷聲問。

阿壯道：“聽人說是張燕的部眾。“

“張燕……”貂蟬低眉，若有所思。

“貂蟬娘子可識得這張燕？”趙云問。

“張燕原名褚燕，也是常山人，接替黑山首領張牛角之位，嘯聚山林，占山為寇。”

貂蟬唇畔一揚，“只是張燕其人，妾身卻也未曾見過。”

趙云頷首，也先對張燕不管，轉而問阿壯道：“阿壯，可有我兄嫂消息？”

“這……你大兄他……他……”阿壯支支吾吾不能言。

趙云忙問：“我大兄如何？快說！”

阿壯低頭，幽幽道：“你大兄為保護鄉鄰，與老周、劉四劉五兄弟等人一同抵抗，就被那伙人……被他們給殺啦！”

“你大嫂在旁邊哭他，也被一起殺了……”

“后來活下來的鄉鄰，將他們兩人合葬，埋了個冢，就在你兄嫂家南邊……”

趙云身形一震，顫聲道：“什么？我大兄和嫂嫂……已、已被……”

忽又展動身形，一把將阿壯揪住，怒道：“你所說，可是虛言？莫不是看錯了？莫要欺瞞于我！”

阿壯被趙云嚇了一跳，忙擺手道：“不不不……這種事我怎敢亂說！”

“我親眼見你大兄大嫂全身血污，都已經閉了眼，斷了氣，被埋了進去，怎可能看錯！”

趙云如遭雷擊，腳步踉蹌，跌倒在地。

身后貂蟬趕忙上前將其扶住，因為他身形龐大，險些被一起撞倒。

“大兄……！嫂嫂……！”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至傷心時。

趙云落淚如珠，聲淚俱下，上一次這般痛哭，還是拜別師父童淵。

只是這一次，哭得更加撕心裂肺。

這哭聲驚動了守在屋外的士兵，典韋帶人沖進來，忙問：“子龍兄，發生何事了？”

郭嘉拉著典韋出了屋舍，嘆道：“讓子龍兄弟一個人靜一靜罷。”

阿壯見屋外聚集了這么多士兵，心中竟有些膽怯，又看向趙云，嘆道：“唉……子龍，你，你可要節哀順便啊！”

“賊人不知何時再來，此地不能多留，我，我要先走了，你和這姊姊也快走罷！”

話落，扭頭便跑了。

趙云仍是痛哭：“大兄……嫂嫂……！嗚嗚……恨！恨我來遲了！教你們遭了賊人毒手！是我的錯！我的錯！大兄……！”

貂蟬眸如懸月，拂衣翩躚，上前安慰道：“恩公……此事只恨賊人狠毒，百姓艱難……你無需太過自責……”

趙云氣得拔劍砍石，痛心疾首道：“不……不……只恨我無能，非但無法護衛鄉鄰，竟連兄嫂、兄嫂都護不得！”

貂蟬聞言一怔，朱唇啟而又合：“恩公，逝者已去……縱有萬般悲心，終不能改。”

“如今兄嫂已長眠黃土，倘二人泉下有知，如何忍心見恩公這般模樣？”

“……我……我……”

趙云頹然，棄劍于地，舉手看了看的雙掌。

自己空有一身勇力，博得汜水關前名噪一時，可這又有何用？

“我離鄉許多時日，遠未能匡扶漢室，近不能安定幽冀，如今連家鄉都無法保全……”

“真不知一身武藝究竟何用，豈不辜負恩師、兄長、舊友？”

“若我能再早些……”

貂蟬望了眼地上的斷劍，趙云應一時惱怒，拔劍砍石，竟連寶劍都砍折了。

眸中微微一動，柔聲：“山賊作惡，累及鄉民，恩公怎能將罪責歸于己身？親仇未報，莫要如此自怨自艾。”

“何況兄嫂孩兒下落不明，需盡快詢查才是。”

趙云如醍醐灌頂，方想起自己出征之時，兄嫂已有一子，尚在襁褓。

“親仇未報……是，貂蟬娘子所言甚是，大仇未報，遺孤尚不知在何處。”

“云絕不能在此自怨自艾、退縮沉淪！”

趙云拾起銀槍，舉指天立誓：“大兄，嫂嫂，趙云對天起誓——”

“天涯海角，刀山火海，定要尋得仇人，手刃賊子，以雪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