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推門的聲音將小不點從睡夢中驚醒。
睜開沉重的眼皮,小不點開始簡單適應著周身乏力的狀態,努力將頭擠兌出大犬的臂彎縫隙。
……
“咳咳,這兒可真難聞,怎么會有一股腐肉里子的腥味呢?”
一個男孩闖入了小不點的視線中,剛進門的氣味讓他忍不住擰住鼻子抱怨。
然而男孩卻并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因為這里是小不點的領地。
長時間的生活在這里,木屋早就被小不點當成了自己的地盤了,這是一種出于種族本能的心理意識。
小不點艱難地從大犬身下爬出,可腳丫剛接觸到木板上就發出了吱呀聲。
“誰在哪?”
男孩循著聲音看向了右手邊的角落,緩緩繞開堆疊的木頭,向小不點的位置一點點靠近。
【嗚嗚……卡住了……】
小不點前爪扒拉的地面試著將自己的后半身拖出來,但在沒有力氣的狀態下,做不到像以往那樣輕松。
抬起頭,那個男孩已經來到了近側。
小不點試著嚇退對方,但奈何干澀的喉嚨連沙啞的聲音都無法發出,只能“哼唧”著。
但對方似乎并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它,而是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只白毛大犬身上。
“薩摩耶?這不是村長以前從外地帶來拉貨的大犬嗎,記得在當年發生那件事過后就失蹤了,沒想到最后死在了這里,看模樣應該是三四個月前死的吧。”
男孩正打算上前查看,低頭卻看見了正在挪動的小毛球,一雙烏黑油亮的眼睛正在與他對視著。
“這是……這怎么可能……”
那晃動的小腦袋儼然是一只白毛小犬。
小不點見對方終于注意到了自己,想爬出去呵退他。但發現自己還是卡著的,一番掙扎過后還是沒能出來。
【沒辦法,只能齜著牙齒了】
但楚楚可憐的樣子,即使再兇的表情也會勾起別人的同情。
感到不可思議的男孩緩緩伸出手,想將這個骨瘦如柴的可憐家伙抱起來。
【自己送上門就別怪我了】
小不點毫不猶豫地朝著小男孩右手虎口咬去。
“嘶……你是屬狗的嗎……”
吃痛的男孩急忙掙脫出右手,痛罵了一句,扭動手腕在空中甩了甩,再看時一排牙印漸漸泛紅出現在大拇指與食指之間。
【可惡,沒能咬下一塊來】
小不點有些遺憾,長時間沒進食,嘴上已經沒有了咬勁。
男孩捂著右手,本就心情不好的他不再打算理會那個小家伙了。
畢竟這次外出,男孩只是想在找個地方一直待到村里的典儀結束,只要能夠避免看到會因為自己落選而失望哭泣的母親,不論事后被怎樣數落他都可以接受。
可當他正要轉身離開時,墻角處一只被分食殆盡的成年鹿殘骸映入眼簾。
他又看了一眼大犬和小不點,漸漸明白了為什么小不點能夠活到現在。
那地上白森干凈的骨頭和光禿泛亮的皮革,仿佛在默默講述著小不點的遭遇。
男孩下意識地后退,卻是差一點被地上的“石頭”給絆倒,再定睛看時卻發現那是一塊足有他兩個手掌大小的鹿肉塊。
小不點見對方糟蹋自己給大犬的食物,用盡全力歇斯底里地發出聲音,試圖警告恐嚇。
【離大白的食物遠點!她還沒吃過東西呢……】
但對方一副慈善的表情又靠近過來,卻讓小不點有些失望,腹誹自己總是嚇唬不到別人。
“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來吧小家伙。”
見對方再一次抱過來,小不點想要逃開,可是對方掌中傳遞過來的溫度,讓小不點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意識漸漸迷糊起來。
男孩讓小不點躺在兩只手掌做的床上,眼睛在大犬、鹿骸、小不點三者中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對小不點感慨道。
“你知道嗎,你的媽媽把生的希望都給了你,用她自己的身體給你做庇護,將捕到的足以省吃度過冬天的大鹿留給你活下去。”
“母親真的是很偉大的存在呢……”
男孩瞥向地上的那塊凍硬地像是石頭的肉塊,忽然覺得鼻子一酸。
奈何自己連小不點都不如……這個對整個家庭而言十分重要的時刻,他卻因為自身的卑微懦弱,想著如何逃避結果。
男孩解下來了一層衣物,給小不點包住。安頓好它后,男孩就開始劈柴,盡力彌補好那個臨走前對母親撒的謊,使它變成對母親的真承諾。
有了干勁,男孩很快就干完了活,隨后把小不點塞到胸前,背起籮筐就踏上了回家的路。
路上他同胸口的小不點聊著天,但他不知道的是小不點已經睡著了,所以這一路上男孩都在自言自語。
“你可真傻,有布料的地方不睡……要不以后就叫你阿布吧,嗯,希望你能夠聰明點,學會如何照顧好自己……”
一路上男孩雖然對阿布無話不談,但有一件事情他深深埋在了心底。
那是在埋葬薩摩耶的尸體時,男孩發現在她肚下居然有一塊被允咬爛得紫黑的部位……也就是說,阿布的母親離開它的時候,阿布還在吃奶的階段。
那阿布是如何活下來的?
——也許生命會自尋出路吧。
只當作是一個奇跡,男孩不再繼續深究,畢竟就結果而言,是他救下了小阿布。
當然,小阿布也在無形中救贖了他。
這次,他決定拋棄內心深處那個自卑懦弱的自己,不論結果如何,他都會選擇坦然面對。
“媽媽,我馬上回去。”
……
薩瓦納村的村長格林對于每年的魔法典儀都十分重視,在正午就開始布置場地,剩下的時間格林就組織眾人彩排。那些從村民家中收集來的柴火分散在了村中道路兩旁的火炬柱上被點燃,為持續降雪五個月了的冬天增添些許熱鬧的氣氛。
終于,來到了真正開始的時刻。
典儀臺下,人頭攢動,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抒發著自己對今年典儀結果的猜測。
被安排站在前列的六個孩童站姿挺拔,身上穿得衣服十分好看,為首的男孩穿著更是快趕上了城里的那些少爺。
即使在冷風吹拂下臉頰和雙耳變得通紅,他們也依舊保持著堅定地眼神看向臺上。
“那個微雅拉家的帕克斯沒來么?我記得他今年滿了十歲的呀?”
“切,許是他知道自己不會通過,就故意躲著不敢出來丟臉吧。”
“說的也是,他連一點魔能補品都沒用過,不像伯克利,村長格林每天都從城里帶好東西給他,而且還聽說弄來了筑魔藥劑,要我說啊,今年桑啟城魔法學院入學的學員里必有他的一席之位。”
艾倫老伯聽到眾人的話有些撓心,他看向帕克斯家的方向。
帕克斯的母親微雅拉正倚靠在門框上,不斷看向此時,似乎在找尋兒子的身影,最后確認那六人中沒有帕克斯的身影時,臉上流露出一抹失望。
貝爾穿過人群,來到了艾倫的身邊,自得道。
“還算聰明,知道天賦不行不想出丑,也許那個家伙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的兒子也是個懦夫。”
“貝爾,注意你的言辭。”
“哼。”
貝爾安靜了下來,他在內心里還是很敬畏帕克斯的父親的,他并不是懦夫,這件事在場的眾人都很清楚,但只有他不愿承認。
典儀臺上,薩瓦納村的村長格林激情洋溢地發表著講話,一遍又一遍地向著一旁的消瘦男人以及一旁的女孩示以敬意。
“……讓我們再次恭迎梅朵斯伯爵以及芙拉小姐來到薩瓦納,現在魔法典儀正式開始,請我們的試煉者上臺進行測試。”
說完,格林遞出一份名單后就識趣地走下臺,將場地讓給了那位從桑啟趕來的城主,梅朵斯伯爵。
男人走上前,看向了典儀臺底下的六個孩子:
“你們想成為魔法師嗎?”
“想!”
六人異口同聲地回答,這一個字仿佛在用他們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喊出來,震耳欲聾。
“好!現在,誰來告訴我為什么想成為魔法師?”
六人面不改色,眼神依舊如先前那樣堅定,再次異口同聲地喊道。
“為了保護帝國、保護桑啟、保護村子、保護家人、保護所珍惜的人!”
“沒錯,接……”
“——不對!”
梅朵斯正欲往下說,卻是被女兒芙拉的聲音所打斷,他驚訝地看向芙拉,不知道這個丫頭又要整什么花樣。
感受到父親不滿的視線,芙拉也沒正視,直接走到典儀臺前雙手叉腰。
“本小姐問你們,要是父親大人現在取消你們的資格,你們會怎么做?”
從一開始她就在糾結一個問題,為什么這六個人會穿的比村長格林還好。尤其是為首的那個同齡男孩,打扮的“花枝招展”,什么金銀都往身上帶。
魔法典儀存在的初衷之一不是為了撫貧嗎?
這個問題一出,六人的神色不再像之前那樣從容平靜,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慌亂。
因為這個問題,彩排演練的時候并沒有經歷過,他們一時間想不出好的回答。
焦急地等了許久,格林見他們還是不知所措,有些氣惱,但是設身處地之下,自己也想不出好的回答出來。
臺下的村民也有些躁動,不知道這會不會對后面的魔能測試正常舉行產生影響。
這個時候,躊躇了許久的伯克利硬著頭皮從六人中站了出來,在芙拉的注視下眼神顯得有些躲閃。
“我……會告到因修姆公國那去,說你們肆意改變規矩,不給我們邊境子民一點活路。”
格林見自己的孫子愿意主動站出點點頭,露出來欣慰的表情,可當到他聽完伯克利的回答,眼睛頓時立馬圓睜起來,氣的咬牙切齒。
——在伯爵面前說這些話簡直!愚蠢!
芙拉聽完回答,將兩人的表現都盡收眼底,嗤笑一聲,又看向了在一旁眉頭都快皺到一塊去的的父親,對那個男孩不悅道。
“各村的魔法典儀是父親大人花費力氣和心思舉辦的,何時成了你們村里的規矩?還要告到因修姆公國去?先不說你有沒有這個能力,就算是有,一來典儀是父親大人主張的,他想廢除隨時都可以廢除,二來父親大人給你們村每年撥款、讓你們靠典儀培育出魔法師改善家庭生活,現在一個不在父親大人職責內的事情他要改口,你們就開始鬧抗議,真是養了一群白眼狼。”
一席話后,臺下眾人皆是目瞪口呆,罔知所措。
格林連同那伯克利都把頭低得很下,恨不得把鞋子上每個縫隙都看清楚。
梅朵斯伯爵見狀,也不好讓場上的氣氛就這么尷尬著,但女兒的話確實是道出了這個福利政策下的弊端,那就是這群人只知道一味索取,不懂得珍惜和感恩。
他把芙拉拉到一旁,對臺下的六人正色道。
“今年典儀繼續,但是之后的十年里,薩瓦納村我不會再來了。”
畢竟看著臺下孩子們迷茫的樣子,梅朵斯還是有些于心不忍。
“這……多謝,領主大人!”
格林雖然有些不甘心,但發生這種大逆不道之事,沒有被取消資格就已經算是天大的仁慈了。
余下的村民也隨著村長格林的開口而統一呼聲。
梅朵斯有些厭棄地擺擺手,示意眾人止聲,隨后就令護衛端上測試用的魔能珠,擺放在中間的臺桌上。
拖遲許久的魔法典儀終于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