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宗。

警世鐘再響，劉湘云臉色難看。

“這么快嗎？給小師弟的時間不多了！”

劉湘云看向山上一處宮殿，那座寒冰玉床之上還躺著沉眠的美人林秋風。

“師父，放心！有我們在，陰陽宗就會在！我們絕不會重蹈覆轍了！”

劉湘云面露決絕之色，瞬間虛化，整個人沒入到了警世鐘之中。

鬼門關，陳平安手中拿著牛頭人的內丹放進了儲物空間之中。

在劉湘云沒入警世鐘的時候，他抬頭往東邊天空望了一眼。

天邊的云已經有些亮了，白云如瓦片鱗次櫛比，隱隱有霞光穿透云層照射下來，已經到了凌晨。

仿佛看透了天空，看到了劉湘云望向了他的目光。

“二師妹，放心！小師弟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強大！根本就不用為他擔心。”

陳平安喃喃自語，下一瞬間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朱小明不知道這些情況，他驚慌失措，不斷往遠離鬼門關的方向逃竄。

只是看到天邊發白之后，他才略微有些安心。

畢竟，陽光和正氣總是那么讓人安心。

既然有白天，那就能避開那些妖魔鬼怪。至少這一個白天是安全的。

他全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至少要讓他找人問問，究竟發生了什么吧？

朱小明小心翼翼的走著，下意識遠離詭異的鬼門關。

只是事不如人意，不想遇到什么卻偏偏遇到更多的詭異，一時之間牛頭人、馬面人、無頭鬼、小鬼、冤魂、層出不窮。

即便青天白日之下還有不少鬼怪出沒。

朱小明是能躲則躲，躲不過也只有拼命，半天不到一身便傷痕累累。

只是在跟鬼怪戰斗的過程中，不斷有奇異的能量進入體內，他的身體和精神力量都得到了全方位提升，倒是越戰越強。

尤其是在殺死一頭雙面鬼怪的時候，他已經餓得頭昏眼花，眼見那一顆潔白如玉的內丹散發出誘人的甜香，朱小明直接就拿來啃食了。

嘎嘣脆，雞肉味。

從此，朱小明就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一直在逃亡和追殺的道路上磕磕絆絆，偶爾能夠享受鬼怪的內丹美食，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日，他的丹田之中竟然出現了一片汪洋之海，海洋中心支出竟然出現了一座高臺，散出瑩瑩輝光。

汪洋無邊無際，高臺聳立如云。

汪洋也罷，高臺也好，似虛若實，若實還虛。

朱小明看到之時，高臺已經趨于完美，隱隱有著威壓散出，普通鬼怪都難以近身。

“千里之行，始于腳下！恭喜小師弟完成筑基！此地不宜久留，你還是想辦法離開此地的好。”

一直跟蹤在朱小明身后的陳平安突然現身說道。

“這便是筑基？”

“苦海生玉臺，天道作筑基。小師弟果然不凡！”

果然如此。難怪在對戰很多強大的鬼怪之時，偶有精力不濟之際，鬼怪都會變成軟腳蝦，還有多出來的鬼怪內丹，果然是大師兄的手筆。

“多謝大師兄護持！”

“你知道了？也是，煉氣筑基，還是天道筑基怎么可能感知不到我？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陳平安笑著說道，眼中滿是寵溺。

對于這個小師弟，他很是滿意。他見證了小師弟的成長，對未來又充滿了希望。

“怎么回去？難不成我是真的死了？”

“你猜？”陳平安淡淡一笑，也不多說，“接下來，只有徹底煉化九轉還魂丹，等苦海生金蓮，化作金丹修士，或是能直接跨過鬼門關才能離開此地了。我也幫不上什么忙，接下來都得靠你自己！”

“靠我自己？”朱小明有點心慌了。

“不要小看了自己。遇到危險，不要慌。師兄我教你一條救命法則。”

一聽是救命法則，朱小明頓時就來了精神。

“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能躲則躲，能閃則閃。打不過，直接跑路。能跑多遠跑多遠，能跑多快跑多快。記住這一條，你想死都難。”

陳平安還在笑，可是他的身體卻在慢慢變淡。

“大師兄，你的身體。”

“無妨！我要歸去了。小師弟！記住，不忘初心，一直做你自己就好了！”

說完這些，陳平安徹底消失不見。

正值此時，朱小明突然聽到了刺耳的磨刀聲。

世界徹底變得黯淡，朱小明眼前一黑頓時暈了過去。

再次睜開了眼睛。

朱小明發現他的手腳都被捆在了梁柱之上，手腳有些發麻，不太使得上勁來。

居然是南城城隍廟！

老王頭蹲在地上，很仔細地在一塊樸實無華的磨刀石上磨著他的殺豬刀。

殺豬刀每經過一次磨刀石就會發出“霍霍”之聲。

三尺來長的殺豬刀锃光發亮，露出森森冷寒之氣。

怎么又回到了這里？這是時間重置了？還是這漫長時間里經歷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場夢？

“老王頭，你這是干啥？”朱小明沒了第一次被綁的慌亂，語氣平穩，內心平靜。

“你知道修仙嗎？”老王頭面露嘲諷。

仙人，乃是世間最強大的存在。但凡修者，都是以修仙問道為榮。

成為仙人，將有掌握命運的力量，超脫世間，好不逍遙！

朱小明眼中露出向往之色。

“一人一山謂之仙，山高人為峰，一覽眾山小。”

“道不可言，朝聞道，夕死可矣。”

“成仙之道，成的是仙還是道？”

老王頭不疾不徐的說道，臉上的笑容更加扭曲。朱小明隱隱覺得不對，可又說不出半點不是來。

只是他全身被綁，能做的事并不多。

“傳聞天地間有人登臨仙道絕顛，與天地齊壽，攜日月同輝，點眾生，化萬靈，仙道昌隆。眾生稱呼其為祖仙。只是未知原因，祖仙的傳說還在，可本尊卻消失在了時間長河之中，生死未知。”

“你可知祖仙為何？你可知祖仙為何突然消失？”

不知！朱小明面露迷惘。

他朱小明只是個凡夫俗子而已，這種涉及仙人隱秘的事情，他又如何知曉？

“祖仙強大！眾生緊隨其后，孜孜以求。”

“修仙還是修仙，可已經不是原來的修仙。”

“問道還是問道，卻也不是原來的仙道。”

“你我皆凡人，在人世間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閑。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你又可知這雜念因何而起，因何而滅？”

朱小明搖了搖頭。他眼中的迷惘更甚。

迷惘的是這些高深的問題，迷惘的是老王頭為何將他捆了起來。

朱小明在極力拯救自己，可留給他的時間并不多了。

“你是修仙還是修道？”老王頭狀若癲狂，說出來的話卻別具威力，如雷霆貫耳，震得他精神一顫。

“修仙還是修道？”朱小明陷入了迷茫。修仙不就是修道嗎？修道和修仙難道還有不同？

朱小明只是按部就班的提升修為，根本就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只是凡夫俗子而已。

大仇未報，所謂的修為于他而言也只是提升實力的手段而已。

有了實力才能報仇雪恨。

修仙也好，修魔也罷，朱小明完全可以毫無禁忌。可事到臨頭，根本就不是這么一回事。

朱小明一直堅持著自己的底線。

他要報仇不假，不擇手段也為真，但絕不傷及無辜卻是他心中最后的堅持。也只有這樣，他才是朱小明，他才配是大將軍王朱友文的兒子。

堅持底線不是修仙，卻是他走的路，行的道。

如此而言，他的修行便是修道嗎？

朱小明又想起了父親大人一直以來對他的教誨，身正道直方能度一切苦厄！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修道！我修行的是自己的道！”朱小明的眼中沒了迷惘，留下的只是清澈的透明。

仇恨還在，過去的一切都還在，但朱小明的氣質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他還是他，他又不再是他。

“很好！既然是人，為何要修成仙！既然是人就該走人該走的道！既然要修道，那就滅仙問道吧！”

老王頭笑了，他抽出了手中的殺豬刀，慢慢走到朱小明身前，也不再廢話，直接一刀捅向了朱小明的小腹。

又來？

同樣的配方，同樣的痛苦。

只是這次朱小明看清楚了。

老王頭這一刀捅的是他，可也不完全是他。

朱小明的小腹之處有一顆拳頭大小的“丹藥”，只是丹藥在深處了無數觸手，密密麻麻的蔓延向四肢百骸。

“這是我的丹田？”

丹田為什么會變成丹藥？或者說丹藥為什么能成為丹田。

這是獨屬于修仙者的丹田。

一股仙道真元從丹藥形成的丹田之中不斷涌向朱小明的全身。

一股異常強大的力量讓朱小明的肉身和靈魂都開始顫抖。

“你看到了！終于看到了嗎？哈哈哈！師父神機妙算，你果然就是破局的關鍵。”老王頭神色癲狂，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朱小明的眼睛熠熠生輝。

世界變得更加清晰了。

他的一雙妙瞳確實看到了這個修仙世界最殘忍的真相。

丹藥根本就不是什么丹藥，竟然是一個有著青面獠牙的蟲子。

蟲子蟄伏著，所有的仙道真元就是從蟲子體內釋放出來的。天地之間隱隱有某種能量流淌，不斷被蟲子吸收轉化，源源不斷的輸送到朱小明的身體各處。

蟲子的觸手密密麻麻如跗骨之蛆早已融進了他的血肉、骨骼和靈魂之中。

只是老王頭的那一刀恰好貫穿了蟲子“丹藥”，蟲子青面獠牙面露痛苦，只是掙扎了幾下就徹底沒了動靜。

蟲子死了，殺豬刀不斷變小，也融進了“丹藥”之中，保持貫穿的模樣。

朱小明的小腹上沒有任何傷口，連半點血都沒有流出來。

果然是鬼刃嗎？

“這便是仙的本質？祖仙消失難道也是因為體內的丹田，也就是類似的蟲子？”

朱小明心中震顫不已。

修仙修仙，修的到底是什么？

是人在修仙，還是這蟲子在修仙。

何其可悲！所謂修仙者孜孜以求，為了些許資源不惜生死決斗，就是為了養活他們的“丹田”，喂養這些寄生怪物？

幸好有老王頭幫他，殺了他體內之仙，否則，他也免不了成為一個“修仙”的傀儡。

妙瞳無雙，朱小明看向窗外，窗外便是這個世界的真相了。

朱小明看到了！

原本海清河晏早已消失無蹤。

無盡鬼氣蔓延，無數怪物在空氣中咆哮。

無數生靈活得渾渾噩噩，沉溺在眼睛能看到的“幸福”之中不能自拔。

活著的人在不斷經歷著痛苦，那些先天開靈的人在看到世界的殘酷之后，有的人墮落了，有的人還在苦苦掙扎。

“眾生皆苦，苦海無邊！”老王頭收起了臉上的癲狂之色，瞬間變得神圣無比。

朱小明嘆息一聲，心情格外沉重。

雖然不愿意看到，但朱小明還是看清了世界的真相。

在天邊的盡頭，一座高大的雄關聳立入云，向上高不知其所在，向左右寬不知其所遠。

雄關巍峨，大氣磅礴，強大的陰冷氣息從雄關那邊泄露過來。

煞氣、殺氣、陰氣、詭異……如此種種交纏在一起，讓人望而生嘆。

“鬼門關！”

竟然是鬼門關！

朱小明在陰陽宗看到的鬼門關。

鬼門關上“人”影綽綽，無數強大的氣息從這些“人”身上釋放出來，空間都似乎有些扭曲。

朱小明看到了。

雄關鬼門關似乎在此方世界，又似乎割著遙遠的距離。

朱小明只是覺醒了妙瞳而已，雖然跨進了修行之道，可終究實力并不強大。

離找到這個世界的真相還很遠，他的路還很長。

不過，既然已經看到了，就不能裝作沒有看到。

既然是鬼門關，那他朱小明是在鬼門關里面還是在鬼門關外面？

他是人還是鬼？

“我現在竟是死是活？”朱小明臉色難看地對老王頭說道。

“哈哈哈！你的事你自己找答案去，問我作甚？”老王頭仰天長嘯，很是痛快，“師父，你沒有白死！以后的事就靠這些年輕后生的了。”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老王頭大笑著走了出去！

“你別走啊，繩子還沒解開呢！”朱小明大吼大叫著。

城隍廟地處偏僻，香火不旺。等人來救，恐怕救下的就是一具尸體了。

朱小明只是輕輕往前掙扎了一下，想要追出去，捆綁他繩子便應聲而斷了。

像是扯斷了一根蛛絲網，毫不費力。

朱小明心中的震驚久久不能停歇。

果然，他已經不再是曾經的他了。既然有了力量，他就有實力去走他自己的道了。

正值此時，一只亡魂蛛從屋頂上掉了下來。

果然，還是來了。

病公子眼中六芒星瞳閃耀，他的大刀已經饑渴難耐！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