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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啟程

李欣半夜開始說起胡話來,嘰里咕嚕的沒一個人能聽懂。睡在邊上的陳文慧用手一探,發(fā)現(xiàn)女兒竟然發(fā)燒了,急忙讓盧嬤嬤去找王爺。

李懷瑾也是憂心不已,鐘全找到陳平。對方將隨軍帶出來的大夫叫出來跟著他回去復(fù)命。

重新坐回床上的陳平嘀咕了一句:“詛咒靈驗了?”但到底只是一個稚齡的小女孩,實在引不起他半點興趣。一個翻身他又睡下了。

清王一家卻是一夜未眠。大夫診治說李欣身子原本就虛,加之受了寒氣所以導(dǎo)致傷寒。這大夫他是個軍醫(yī),只擅長些刀傷箭傷的,并不擅長給小兒看病,來這之前也是頗為忐忑。直到診治完,發(fā)現(xiàn)這公主并無大礙,才定下心來,留下幾幅隨身所帶的常用藥材,囑咐了些注意事項方才退下。

陳文慧不理盧嬤嬤的勸解,執(zhí)意守著李欣,一夜未眠。而清王李懷瑾也時不時差鐘全過來詢問。

直到天亮,李欣發(fā)了汗,熱度退了,清王夫婦才放下心來。

而這時候,陳平也差人來請,說是準(zhǔn)備啟程了。

于是清王夫婦拖著疲憊的身子,帶著燒退熟睡的女兒,去往前廳與陳平匯合。剛一進門,陳文慧便看到了陳家一行人全部聚集在廳堂之上,她眼圈一紅,卻到底忍住并未上前與家人交談。

到底是她這個做女兒的連累了陳家。

李懷瑾卻記掛著陳家或能保住李欣一命,因此主動上前給陳老爺子夫婦行了大禮。

旁邊的陳平看了沒說話。只是催促下人趕緊押好犯人,備好馬車。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后,他對李懷瑾道:“王爺,馬車準(zhǔn)備好了。還請王爺王妃上車。”

李懷瑾點了點頭,正要往外走,卻聽陳平對陳家一行人道:“陳老爺子,屬下為你們準(zhǔn)備了馬匹,諸位可以兩兩同騎……”

陳老四不由打斷他道:“我們不能坐馬車嗎?”

陳老爺子臉色一黑,喝道:“老四!放肆。”

倒是陳平微微笑道:“因為馬車就只有那么幾輛,自然是要留給身份貴重的王爺王妃乘坐。”他微一停頓,臉色剎那間變得陰沉:“而陳家,還沒那個資格!”

笑話,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來質(zhì)問我?!陳平心中冷笑,要不是看著大家同姓陳,我連馬都不會讓你們騎。

“你!”陳老四氣憤不已,卻又無話可說。

陳家人個個臉色陰沉。陳老爺子隱隱覺得局勢似乎跟他想的不太一樣了,便緩了緩臉色又道:“陳副將,老夫及幾個孩子對騎射涉獵不深,更何況還有拙荊與一個孫女兒,女兒家的拋頭露面不方便,還望陳副將多多通融!”

鐘全公公見王爺停下來了本就著急,現(xiàn)在聽陳老爺子這么一說,心中不知怎的,就沖出一股怒火。人總是不滿足的,看到別人有更好的,就見不得自己手中那個將就的。如果沒有馬車,大家都騎馬,陳家人肯定不鬧。就因為王爺坐了馬車,陳家人覺得被慢待了?拋頭露面?笑話!這一路上,早不知道拋了多少次了。

鐘全想到這兒,回頭又看了眼陳家人,此刻只覺個個面目可憎。之前在監(jiān)獄的時候不知道,還當(dāng)雜役心好,給他們送吃的送穿的。所以他與王爺都一直讓著陳家父子幾個。誰知道昨天晚上見著了盧嬤嬤,才知道那竟是公主殿下拿自己的本命玉牌換來的!

“王爺,殿下還發(fā)著熱呢,你可不能心軟啊。”鐘全小聲勸著李懷瑾。

李懷瑾嘆了口氣,回頭道:“陳副將,本王與鐘全騎馬。老夫人年老體弱,未免耽擱了行程,便請她與陳小姐一起坐馬車走吧。”

陳平臉色又恢復(fù)成個恭謹(jǐn)樣子,道:“王爺真是仁義,既如此,便按王爺吩咐的去做吧。”

陳家一行人臉色終于稍微緩和了點,只是陳明還是嘀咕了一句:“爹!我們怎么能騎馬啊?跌下來怎么辦。”

陳平這次不吭聲了,只笑著看李懷瑾。李懷瑾看著妻女,轉(zhuǎn)身對陳平道:“陳副將,本王岳家世代詩禮傳家,的確不諳騎射。不如每匹馬上安排一名精通騎術(shù)的士兵,既可保眾人無虞,又不耽誤行程。”

陳平嘻嘻一笑,道:“王爺明鑒,屬下早就安排好了。既如此,咱這就出發(fā)吧?”

李懷瑾這才知道剛才他那是故意戲耍陳家諸人呢。

心情大好的陳平前行在前方開路,心情郁郁的清王跟陳家諸位夾在隊伍中間,最后是押解著華錦熹一行的幾輛囚車。

說是囚車,卻也是由干干凈凈的馬車收拾出來的,只不過上面坐的人被加了鎖鏈而已。

這叫陳家父子幾個看了又是生了好一通氣。

而李欣不由的又暗自猜測起華錦熹的身份……

道上的積雪早就被清理的干干凈凈,夾著泥土被堆積在路的兩邊。太陽虛弱地發(fā)出淡淡的光芒,照在清早凍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官道上一片片亮晶晶的。騎士們小心地控制著速度,免得馬匹在這凍土上摔了跟頭。

馬車?yán)铮杌璩脸恋睦钚澜K于被顛地醒了過來,做了一晚上的噩夢,累到虛脫。因此她只是意識清醒了,雙眼卻并未睜開。

“可那畢竟也是一條人命,而且聽說跟我們蘭姐兒一般大……還是個孩子呢……”陳老夫人低低的聲音在馬車?yán)锘匦?

“難道欣姐兒就不是孩子了么?母親!”陳文慧壓抑著失望地聲音激烈反駁道:“欣姐兒也才十二……”

“慧姐兒,你又氣什么。”陳老夫人忙勸著陳文慧,“娘也是心疼你啊。正因為她年紀(jì)小,才更教人憂心。這般年紀(jì),行事卻如此毒辣……跟你這個當(dāng)娘的半點不同……”

陳文慧沒了聲音,馬車?yán)镏挥兴⑽⒊槠穆曇簟?

李欣緊閉的雙眸微微顫了下。

“母親……您心疼女兒我,應(yīng)該更能體諒孩兒我心疼欣姐兒的感受。您那是沒看見,當(dāng)時欣姐兒臉頰腫的那么高,顯見了是被人狠狠打的。再怎么說,她現(xiàn)在名份上還是公主呢!”陳文慧心痛的回憶著,淚水漣漣:“何況,我就這么一個女兒。王爺如今……也只剩下欣姐兒這一個孩子了。”

盧嬤嬤小聲勸解的聲音從李欣頭上傳來:“王妃莫哭紅了眼睛,一會兒殿下醒了又要心疼了。”

“姑姑,蘭兒剛才經(jīng)過囚車時,可是聽到那里面的人吼著要將妹妹千刀萬剮呢。”陳蘭清脆的聲音帶著少女天然的嬌俏,“昨天我還聽說華夫人……”

“華夫人怎么了?”李欣再也忍不住,突然睜開眼問道,“詛咒清王府?dāng)嘧咏^孫,詛咒妹妹我永世不得超生?”

陳蘭被人突然打斷了話非常惱火,但是當(dāng)她一對上李欣那雙冷厲的雙眼,想到昨天有個跟自己一般大的少年就是死在這雙美目之下,頓時渾身顫了一下,往旁邊挪了挪,小聲辯解道:“這可是你自己這么說的。”

“呵呵呵……”李欣不在意地笑笑,她臉上的淤腫已經(jīng)消退,但依然留有黑紫的痕跡。這個笑容實在算不得好看。“不錯,我確實毒辣。但就是因為我毒辣,我才活了下來。”她似乎是講給陳蘭聽,又似乎是自言自語:“這個世上的人,無不是欺軟怕硬,你退一步,他進十步。我若是同你們一樣,那才是辜負(fù)菩薩教我活到現(xiàn)在的美意。作惡的人那般多,我若不毒辣,如何能將他們收拾干凈?”

李欣說著目光迷離的盯著自己的雙手,低聲暗誓:“父王……我會慢慢變強,總有一天,要那些害了你的人十倍百倍的嘗到他們應(yīng)得的報應(yīng),若是一朝得愿,哪怕日日錐心,哪怕永世不得超生,我也絕、不、后、悔!”

“欣兒,若是非要毒辣才能活下去,我寧愿你毒辣,哪怕有一天你要殺的人是母妃我……”陳文慧堅定地說:“我也認(rèn)了。”

李欣清亮的目光越過陳文慧,定在陳老夫人身上:“母妃,李欣哪怕殺了自己也不會允許你受到傷害。”她收回目光,突然又對盧嬤嬤懨懨問道:“盧嬤嬤,我腹中饑餓,可有吃的?”

盧嬤嬤忙不迭回道:“哦,有的有的。一直溫著呢。”

看著這個頃刻間變臉的外孫女,陳老夫人又想起了早上戲耍他們的陳副將,一種被羞辱的感覺蹭的一下涌上心頭,原本顧及盧嬤嬤在場而不愿意明說的話語不由脫口而出:“文慧!”她語重心長的喚著自己唯一的女兒,“昨晚我跟你父親談了一宿,他說了許多以往我這個婦道人家不懂的事情。他道我們陳家不過是被連累的,又是有根基的大世家,就算去了鐘落,想來保全也不難的。你是陳家女,屆時便離了王府跟你的哥哥們一道回陳家吧。”

陳文慧早就被清王打了預(yù)防針,知道那梁王暴虐,想要再回王府幾乎是不可能的。此番聞言自然欣喜:“母親,真的嗎?”她目光晶亮,忙回頭朝著李欣道:“欣兒,快過來叩謝你外祖母大恩。她說了會帶我們回去的。”

李欣卻依然不緊不慢的就著盧嬤嬤的手喝著溫?zé)岬南★垼氏驴谥惺澄铮ь^才道:“母妃,外祖母說的是你這個陳家女才能跟回去。我又不姓陳。”說完,又不慌不忙的準(zhǔn)備喝下一口,卻見盧嬤嬤愣愣的。

“嬤嬤,我還沒吃完呢。”李欣不滿道。

“哦……”盧嬤嬤只是晃了晃神,略略定下心后,又繼續(xù)服侍起李欣這個主子。

陳文慧不相信的問道:“母親,你的意思是陳家只會帶我走?你們不想救欣姐兒?!”

后面一句聲音陡然高了起來。

陳蘭道:“姑姑沒聽祖母說嗎,不是不想,是不能。”

陳老夫人慢條斯理地說道:“蘭姐兒說的沒錯。欣姐兒身份特殊,陳家怕是力所不及。”說完她便盯著李欣的臉色瞧去,卻見那玉雕似的小人兒似乎沒聽見她的話一般,依然端著個公主的架子慢慢進食。

真是和他那個高高在上的父親一個模子出來的。陳老夫人心中生出一股厭惡之情,怪不得小小年紀(jì)便可行那毒辣之事,果然是皇室無情。她搖搖頭,將一雙渾濁的雙目微微闔上,也不理會陳文慧慌亂的質(zhì)問,只默默坐著。

倒是吃完的李欣,對著喋喋不休的陳文慧道:“母妃,您別求人了。靠人不如靠己,想想昨晚上的經(jīng)歷吧。”她接過盧嬤嬤端來的水,漱了口,又道:“而且,陳家到底是那供著的金菩薩還是要過江的泥菩薩,還尚未可知。”說完意識到自己口誤,她又對著瞪著自己的陳文慧展顏一笑:“說錯了,是外祖家。”

陳文慧感覺李欣今天醒來性子又開朗了許多,不由大感安慰。想想女兒說的也有道理,便不再糾纏追問,又蹭到李欣身邊噓寒問暖起來。

坐在馬車另一邊的陳蘭只覺得這一幕刺心無比,而她身邊緊閉雙眼的陳老夫人,卻眼皮一跳,一顆心伴著馬車的顛簸上下浮動,隱隱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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