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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爛柯棋局

“十之十二!”落子聲清越,在死寂洞窟中激蕩,似敲擊著時光之弦。青石棋枰上,黑白棋子氣機流轉,竟隱隱化出陰陽雙魚之象,玄奧莫測。

范璜與普惠虛影相對而坐,氣度儼然。

普惠忽道:“善哉!應劫!”

一枚白子落下,羚羊掛角,妙到毫巔。

石枰微震,普惠虛影縹緲,聲若古井回音:“昔年雁門關外,與任鳳逍大俠手談…彼曾言:‘弈道如道,寧舍孤子,不失大勢;武學亦然,寧斷一臂,不墜其志!’”

范璜頷首嘉許,黑子落下,勢如泰山。

普惠白子連出,如行云流水。

范璜步步緊逼。

十余著后,普惠長嘆:“范圣此‘爛柯’之局,窮天地之變,貧僧…破解不來。”

棋局范璜已占勝勢,然其面現凄然,連道四聲:“可惜!可惜!可惜!可惜!”

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大師已窺堂奧,奈何…未睹‘天元’之上境…”

普惠虛影雙手虛引,十余白子歸于無形。范璜亦收黑子。枰上殘局如凝固星河,殺機暗藏。

“九之十二,凌空罩!”

范璜再邀:“大師棋道通玄,可續此局?”普惠含笑應允。

落子聲如亙古滴答,丈量遺忘歲月。

倏地,普惠落子之手懸停,雙目微闔,氣息寂滅——竟于棋局中禪定圓寂!

“普惠方丈…”趙嫣眸含悲色。

“爹爹言,方丈乃得道高僧,與任大俠交厚。一縷執念,守此百年…”

任玄肅然:“前輩風骨,高山仰止。破此爛柯,方為告慰!”

光影流轉,洞中再添新影!

一豐神俊朗的華服公子誤入禁制,目光如電執白落子,與范璜激斗。

二十余局,電光石火!

公子棋風飄逸,范璜黑子沉穩如淵,每每巨龍翻身,化解攻勢。

“范圣棋藝,通神矣!”公子朗贊,白子輕點“三·三”。

“公子謬贊。”范璜淡然,黑子“尖頂”相迎。

十七手快如星火!至第264手,公子白棋“跨斷”如驚虹斬蛟,直取黑棋大龍七子!

范璜沉吟,黑子“八·四”路“相思斷”悍然反刺白棋筋脈!

此招一出,巖壁水滴激射,竟錚錚作金戈殺伐之音!

公子執白之手懸停,汗落如雨。

東北角已成“刀把五”死地,西南“花六”活路亦被“鬼頭刀”鎖死!

殺機盈枰!

范璜眼中精芒爆射,一枚黑子雷霆落下!乾坤似定!

“若公子第264手改走六·二‘玉柱’補形,此刻雙活!”

“此乃‘盲點’!只顧大龍,忘了一二路‘倒脫靴’之危!”趙嫣劍鞘疾點虛影,語帶急切。

任玄緊鎖范璜袖中微顫之指:“不!他是在誘敵深入,引公子出‘強手’,意圖‘滾打包收’,鯨吞邊空!”

公子凝視良久,終灑然一笑:“范圣高招,某家…認負。”

范璜撫掌:“公子棋藝超凡,可愿再續?”公子欣然應允,落子如風。

光影明滅間,那豐神青年竟在石枰演繹中化作霜鬢中年,繼而垂垂暮年!惟弈心熾熱如初。

棋局膠著,暮年老者忽展顏一笑,白子飄落,精妙絕倫,竟將范璜蓄勢攻勢消弭無形!

范璜黑子應聲而落,引動洞內氣流微旋!

“范圣…”老者聲帶滄桑,“與君對弈數十寒暑,君顏未改…莫非真乃方外謫仙?”此問,亦刺入任趙二人心底!

范璜撫枰長嘆:“心無掛礙,形如凝形;身在劫中,方知劫長。”

“是某著相了…”老者默然,目光似欲穿透虛影,“原來這‘三劫循環’,終究是‘搖櫓’難定之劫…”落子愈沉。

終局將至!

老者執白第319手“玉柱”補空,動作驟凝!

任玄瞳孔驟縮——老者指尖褪下皮肉,竟如“粘劫收后”般死死黏住白玉棋子!

“并”的一聲輕響,竟成絕唱。

老者保持落子之姿,氣息已絕,沉入永恒棋夢。

范璜執起染血棋子,血珠蒸騰,竟凝成一朵微小的“花六”水霧。

他仰望虛空,嘆息如幽谷回響:“百載爛柯,困住多少英魂?可曾想——你我,不過天道指間一粒秤砣!”

頓了頓,聲穿時光:“爛柯非困局,乃是天道予眾生的一線‘活眼’!”

“我們…會否也困死于此,化作枯骨?”趙嫣聲帶微顫,目光從老者暮影移向棋局,落于任玄側臉。

任玄心頭一緊,緊握她微涼之手:“師姐勿憂!前人之路非我途!此局必破!定返人間!”

“可是…”趙嫣憂色更深,

“宗門《異聞錄》載‘爛柯’之秘。”

“言樵夫觀仙弈,一局未終,斧柯爛,人間百年!”

“此局三百余子,糾纏數百載…你我在此,外界光陰幾何?五派大比可開?爹爹他…”話語浸滿對時光流逝的恐懼。

“傳說縹緲,豈能盡信?”任玄目光如炬。

“即便仙緣,我命由我!破局之機,必在眼前!”

光影再變!一道清癯道影飄然而現!

道袍樸素,仙風道骨,長須飄灑,眼神深邃,氣質竟與橫山掌門趙深雪七分神似!趙嫣心頭劇震:“這位道長…”

“‘白首仙翁’慕白首!”任玄低呼。

“秘殿祖師畫像有載!三百年前武宗太上,以武入道,書畫雙絕,尊號‘白首仙翁’!”

慕白首虛影對范璜稽首:“范師兄道氣長存,貧道慕白首稽首。師兄三百年心血,布此‘爛柯’局待知音。貧道特來,望窺一線天機。”

范璜含笑:“白首道友過謙,請!”

兩人對坐,光影交織如一人分飾兩角!慕白首執白,第214手“跨斷”如驚雷裂空,直斬黑棋大龍!范璜“相思斷”如毒龍反噬!當黑棋悍然“做劫”,慕白首眼中精光暴漲,竟棄九顆白子如棄敝履!白子墜落,如秤砣沉淵!

子落剎那,異象陡生!

青石棋枰金光爆射,顯化一只昂首獨立、顧盼生威的金雞虛影!正是普惠未睹的“金雞獨立”無上妙手!

“嵌手破劫!解征神技!”任玄心神俱震!

轟隆!石枰中心炸裂!

一面古樸青銅羅盤自裂隙升起,盤面赫然鐫刻蜿蜒竼河圖!

范璜殘笑帶激賞:“接不歸…好!好一個倒脫靴里藏金雞!白首道友,妙哉!”

“棄子騰挪,乾坤逆轉!”任玄震撼難言!

更驚人一幕!慕白首虛影食指輕抬,凌空點向棋枰“一·二”路——

“圣人一指!”趙嫣失聲,此手法與巖壁“點方破眼”何其相似!

白子落下,任趙二人眼前景象驟變!棋枰黑白子化作千軍萬馬!

旌旗蔽空,壁壘森嚴,鐵騎突出,刀槍并舉,慘烈廝殺!

洞穴頓化修羅戰場!混亂中,慕白首與范璜虛影竟如水墨交融,詭異坍縮重疊!

任玄心頭警兆狂鳴,下意識一掌拍向枰緣凸起!

“咔嚓!”

機括脆響!異變陡生!

青石棋枰上,所有深嵌棋子瞬間由溫潤轉為赤紅!緊接著——

轟——!

三百余枚棋子同時燃起幽藍烈焰!冰寒徹骨與焚盡萬物之氣交織!

烈焰并非四散,而是被無形之手操控,化作兩條猙獰咆哮的藍焰火龍!

龍身未至,那滅絕生機的恐怖劍意已撕裂虛空,一左一右,朝著任玄與趙嫣狂噬而來!避無可避!

洞穴在極寒酷熱中扭曲嘶鳴!火焰中似有無數被棋局吞噬的怨魂尖嘯!

此非考驗!是滅頂獻祭!

藍焰火龍瞬息及體!

趙嫣青鋒劍舞出漫天寒星,玉柱守勢催至極致,劍幕卻如薄紙遇烈火,嗤嗤作響,寸寸消融!

任玄寒冰真氣洶涌而出,在身前凝成冰盾,卻在藍焰觸及的剎那轟然汽化!

眼看二人即將被焚為灰燼!任玄眉心祖竅深處,那枚沉寂的“劫材棋紋”驟然灼痛如烙!仿佛受到同源氣息的瘋狂牽引!

“呃啊——!”任玄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痛吼!

他周身逸散的黑紅邪氣猛然暴漲,竟與撲來的藍焰火龍詭異交融!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嗡——!”

一道肉眼可見的、由無數細碎劫材棋形構成的暗紅光輪,猛地從任玄眉心那“劫材棋紋”中爆發出來!

光輪急速旋轉,瞬間擴張!

奇跡發生!

那兩條足以焚滅萬物的藍焰火龍,在觸及暗紅光輪的剎那,竟如百川歸海,發出震天咆哮,瘋狂地被光輪吸入!

不!是吞噬!

任玄的身體成了吞噬烈焰的漩渦!他雙目赤紅如血,周身筋脈賁張欲裂,皮膚下似有藍焰流動!

一股遠超他承受極限的、混雜著古老棋道殺意與毀滅之力的磅礴能量,在他體內左沖右突!

更駭人的是,在他吞噬藍焰的瞬間,那火焰幻象中掙扎的怨魂尖嘯,竟在他識海中凝聚成一個無比清晰的畫面:

竼河青銅羅盤虛影在他眼前急速放大!

盤面竼河蜿蜒流淌,最終匯聚之處——

橫山武宗禁地丹霞寒潭的位置,赫然被一個由燃燒的劫材棋紋構成的、巨大無比的血色旋渦標記覆蓋!

旋渦中心,一只覆蓋著玄鐵鱗甲、繚繞著幽冥鬼火的遮天巨爪,正緩緩探出虛空!爪尖所指,正是旋渦核心!仿佛這枚“劫材棋紋”,就是開啟災劫、召喚巨爪的鑰匙!

“不…!”任玄在能量沖擊與末日幻象的雙重折磨下嘶吼,意識瀕臨崩潰!

“任玄!”趙嫣驚駭欲絕,不顧反噬撲上前欲助其疏導狂暴內力。

就在她指尖即將觸及任玄后背的剎那——

任玄猛地轉身!雙目已完全被赤紅與幽藍交織的邪異光芒占據,眉心“劫材棋紋”如滴血般妖艷!

他口中發出非人的低吼,一只纏繞著藍焰與黑紅邪氣的手爪,帶著撕裂一切的毀滅氣息,竟閃電般抓向趙嫣雪白的咽喉!

指風未至,那滅絕生機的恐怖威壓已讓趙嫣窒息!

她瞳孔驟縮,看到了任玄眼中瘋狂閃爍、正急速凝聚成完整劫材棋形的冰冷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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