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生鳳戰的氣,一連幾天都沒去看他。
這晚,我與月兒在院子里觀星星。
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我倆對了個眼神,翻到墻頭上一探究竟。
因為頭沉的緣故,我翻不上去,直直落地摔了個大屁墩。
門縫之中閃出鳳戰的臉龐,他駐足良久,剛要推門而入,卻被旁邊人規勸了回去。
「陛下,這里時常鬧鬼,天色晚了,若是想來,白天一樣的」
鳳戰冷目撇了他一眼,沒做停留,負手而去。
自此以后,他再沒來過。
我的腰身,卻是被頭壓得越發厲害,漸漸不能直立起身子。
「阿娘」月兒用小拳給我捶著腰,眼睛噙著淚「月兒想救救你,怎么才能救你啊?」
這孩子最是心疼我。
八月中秋,合宮歡慶。
這天鳳戰跟著了魔一般,不入宴席,卻直愣愣的奔著小院前來。
大門四敞,看著眼前雜草叢生,他面容有些驚訝。
「于楚華,你當真對這個地方半分留戀也沒有。」
怎么會呢,你走后,我與女兒都在這里守著。
這個地方與我,對你來說皆是牢籠,誰會懷念在籠子里的日子呢?
鳳戰,你有時會想起這兒么,那些同我度過的時光……
他遣退了所有宮人,神情冷寂地觀望著四處。
我飄到他身邊,拽著他的衣襟「來都來了,搭把手,不如上后院把石頭移開吧。」
他當然聽不見我說話,反而徑直穿過了我。
擼起袖管,低身伏腰,將雜草連根拔起。
他好像被上了發條一樣,埋頭只顧干活。
清理完院中便進了正屋,打理灑掃,一氣呵成。
從前竟不知他會這些。
一旁的月兒看得直拍大腿,暗叫「糟糕。」
問了才知道,這小丫頭在前些晚上入了鳳戰的夢,她不知道說了什么,將她爹刺激成這幅模樣。
「我去他夢中是不能說話的,我引他來到這,想讓他把阿娘上面的石頭給推開,誰讓他拔草了。
「不行,今晚我還得去,還帝王呢,什么理解能力」
不待歇息,他提著水桶正要超步去后院時,卻被身邊人叫走了。
因為有于景的消息。
我出于好奇,跟了過去。
鳳戰坐在上首,地下是散落的奏折和顫顫發抖的大臣。
大殿之內氣氛凝結成冰。
「誰讓你們傷她的,朕說了要活的」
下面人小心回話「陛下放心,公主無大礙,小養兩天便可回京了。」
聽到這話,首位上人的身體才放松了下來。
「只是那于景甚不是東西,危急之下拋下楚華公主便獨自逃命去了」他繼續補充道。
鳳戰聽聞這話,眼皮微打冷笑出聲「這人一貫小人做派,他心中從無人情道義;繼續拿他,死活無礙」
他們后面的談話我不感興趣,飄去了房頂上坐著。
我對這個楚華公主升起了興趣,這人會是誰呢?
我已死了兩年了,宮中甚少有人知道。
因為于景對外封鎖了消息。
日子我記得清楚,就死在鳳戰舉兵的那一天。
于景憤恨我暗度陳倉,以一副假尸首瞞天過海放走了鳳戰,他不顧我已孕七月,便是生生剖開我的肚子,將那孩子拿了出來。
雖不足月份,但她是活的,會哭。
可下一秒便不會了。
她被于景生生摔在地上。
「你爹的債,便由你來還吧。」
可鳳戰到底欠他、欠于家什么呢?
他們倆年少戰場相識,兩國交戰前夜,他們約定「雖為知己,但各為其主。」
鳳戰毫無防備的飲下了他給的酒,被他五花大綁帶了回來。
對朝內只說是戰場生擒。
這個最不起眼的皇子生擒了揚朝的鳳小將軍,一時被稱為一段傳奇……
也因此,父皇注意起這個養在宮外的兒子來。
我昏爬過去,看著這個滿身血跡的孩子,她尚未睜眼到這世上看一眼。
我與鳳戰唯一的孩子,像他。
我將小小的她放在心口窩處,用我的體溫暖她,不頂用;給她渡氣,還是不醒。
我拖著身子跪求滿殿神佛,求他們救我嬌兒一命,哪怕一命換一命也是好的……
大慈大悲的圣人菩薩啊,竟無一人應我。
殿門打開,鳳戰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看著我的方向望向天空,眼眸之中多了些不可訴說的輕松。
可我只覺腦子如針扎般的疼痛,佝僂著腰,飄回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