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開棺驗尸
- 權臣九千歲
- 山水一半
- 3468字
- 2024-04-22 09:50:24
雖然梅園就在書房后背,可從正門行走,卻要繞上一圈。
此時正是春季,梅園并不算大,嬌紅的花蕊艷而不妖,可如今出現在氣氛肅穆、正在治喪的徐府之中,卻顯得有些突兀。
無人得暇細賞。
應花蕪之要求,胡管家走在最前頭,領著眾人來到書房的北墻下。
粉墻已有些年頭沒有重刷,上面布滿了一條條黑褐色的雨漬。
花蕪先是來到東邊,盯著墻體看了須臾,胡管家不明白她究竟在看些什么,也站在一旁,迷迷糊糊地跟著看。
隨后花蕪沿著墻體走到西面,亦先是看了一眼墻體,隨后抬頭,望了望氣窗的位置,緊接著蹲下身子,捏起一點東西,在指尖捻了捻。
“近日,火田縣沒有下雨吧?!彼恼Z氣并非疑問,而是在確認。
“近十日內,不曾下過。”胡管家答。
“嗯。”花蕪雙唇微嘟,點了點頭,“看好了,回去吧?!?
抬眼間,卻見葉蕭兩眼落在自己臉上,坦坦蕩蕩。
不像是刻意試圖勘破什么,可配上他的身份,卻有點靜水流深的意味,說不清道不明的。
花蕪雖然極力說服自己沒被吃豆腐,可一旦對上葉蕭的目光,總又要假裝無意錯開。
她之前一直領的是巡夜擊更的活計,白日休息,正好避開了宮里的人群,極大程度地減少暴露自己性別的風險。
而這會兒一副心思投入案情,難免會有些忘形。
花蕪眼神躲閃開來。
她不敢松懈,繃了繃下頜,扯皺了眉心,抿緊了唇,粗了粗嗓子,唯恐叫人尋出破綻。
一旁的胡管家和秦氏正等著花蕪的下言,卻見他半天不語。
“這……”胡管家正要開口。
秦氏一把推開丫頭,不似方才那般扶風弱柳,快步沖到花蕪面前,剛要質問,卻忽地感到背后幾道目光陰惻惻地釘在自己后背。
她瞬間覺得后背有幾處地方涼颼颼的,如同被挖了孔一般。
畢竟官夫人當得久了,整個火田縣數萬人口,誰敢不把她當王母娘娘一樣供著,面對京里來的官兒,一時改不過嘴臉亦是正常。
“大人,這看好了,是不是表示……?”
秦氏小心翼翼地追問,畢竟花蕪看了一路,什么信息都沒透露過。
“徐知縣系屬他殺,并非自縊,開棺驗尸吧?!?
“什么!”
秦氏尖聲嘶叫,不可置信地向后跌去,幸而被一直伴在她身旁的丫頭扶住。
“既然徐夫人一直認定徐知縣乃是自縊,是否表示徐知縣身上并無明顯傷痕?”
“是。”
不僅秦氏這么說,胡管家也一邊跟著點頭。
“那便更需要驗一驗徐知縣真正的死因了。”她張開方才捏過東西的手指頭,展示在眾人面前,“這一排三開間,僅東西兩間留有氣窗,可偏偏只在西邊藏書房的氣窗墻角下落有這樣的粉末。”
果然花蕪兩指之間覆蓋了一層灰白。
“況且這粉末干燥,色澤還算干凈,應是這幾日才落的地。徐知縣死時,之所以書房從內而外封閉,乃是因為兇手殺人后便是通過這扇氣窗逃走。至于為何外邊的墻面上沒有留下痕跡,或許是因為兇手在作案時戴上了類似手套和腳套的東西?!?
“可這氣窗這般高,若說真有兇手,那兇手又是如何爬……”
秦氏剛要發問,就立即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
就在剛剛,花蕪正借了藏書房里的梯子。
沒說完的話又被她重新噎回了肚子里。
“可,自從老爺出事后,我們都沒進過那間屋子,方才我去取梯子時,大人也瞧見了,梯子并不放在氣窗之下呀?!?
胡喜顯然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自從徐知縣身亡之后,府里上下一片混亂吧?你們真的能確定,就沒人進過那間屋子嗎?”
“這……”
胡管家不確定了,老爺亡故的頭一日,尸身正是停在書房之中,棺木直到第二日才送到府上。
事發第一日,整個府宅都陷入在難以言喻的震驚與悲痛之中,書房之地雖然并非所有人都能進入,可那一日,因一開始就認定了老爺系自縊身亡,便沒做他想,除了府里上下,第一時間接到消息前來吊唁的親友也是有的。
胡管家思索了一瞬,“可這不對呀?!?
他沖口而出后趕忙補上恭敬一揖,“大人勿怪,小人只是想不通,倘若兇手是從氣窗逃走,那么此人應當瘦弱才是,又何以會有力氣,將老爺懸掛于橫梁之上?還是說兇手不僅僅是一人?”
“要知道,那一日,小人見老爺最后一面時,老爺尚且神志清醒,并無異常,兇手如何能夠不著痕跡,不動聲響地做完這些?”
“大人恕罪,小人如此發問并無不敬之意,只因小人實在愚鈍,還望大人能幫小人解惑?”
到底是知縣管家,為人處事圓融大方,竟比那位當主子的更加得體。
然而胡喜明白,倘若真是謀殺,那么書房后背的那一小片梅園,的確是最好的逃匿之所。
可他想不明白,如果真是他殺,老爺為何沒有呼救,更沒有采取任何行動?
不僅徐家人在等著,就是火田縣的兩位官老爺,還有兩位一直默默觀察著一切的師兄都在等著花蕪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唯有王冬,笑嘻嘻地期盼著下文,他太熟悉花蕪了。
“其實單人作案亦能成立,加之趙媽在四更天里聽到的那一聲響,我更傾向于認為是單人作案?!?
花蕪引著眾人再次回到書房,來到橫梁之下。
“適才我在房梁上發現的,不單單只有麻繩的擦痕,房梁之上還有一道新鮮的較為鋒利的刮痕,應為利器所致。那道刮痕劃開了梁木上原本的紅漆,露出的原木,亦是新鮮的。”
“利器?這是為何?”從未開口的火田縣縣尉忍不住發問。
“適才大家認為能從氣窗逃走的人必定身材瘦弱,無力一人完成作案,其實不然?!?
“自戰國起,便有利用滑車提舉重物的先例,尋常人家便是井口上所架的轆轤亦可算作滑車的一種?!赌洝分袑⑵浞Q為‘繩制’,以‘繩制’舉重,‘收’不費力,可省力而輕松。常見的繩制,是一個周邊有槽,能夠繞軸轉動的小輪。常見的有木輪、鐵輪?!?
“而在本案中,不論兇手使用的是木輪還是鐵輪,他都額外制作了一個用于固定在橫梁之上的鐵架,或許是在安裝的時候,或許是在取下的時候,鐵制的框架在橫梁上有了刮擦,留下了劃痕。”
“若要制服一個清醒之人,尸首上必定會留有痕跡。故而,整個案件,只要兇手能夠事先借助迷藥亦或毒藥使徐知縣失去反抗能力,再借助滑輪的力量拉動套在徐知縣脖頸上的麻繩,事后通過藏書房的竹梯爬上氣窗逃走,最后再找個機會潛入書房,將竹梯挪走,便可將這起謀殺偽造成自縊。”
花蕪轉了個身,眼中一派坦然,羽睫微翹的眼尾靈動地掃向秦氏,“至此,徐夫人還要堅持不驗尸嗎?”
花蕪頓了一下,她自然不能夠說最最重要的還是因為徐知縣實在沒有自戕的必要。
相對于徐府中人對于徐茂整日憂心惶惶,懼怕玉翎衛的到來,徐茂其實最期盼的應當便是玉翎衛的到來。
想到那封檢舉信,花蕪竟不自覺地望向葉蕭。
明明想好要的避開他的眼光,這時候又偏偏撞上。
葉蕭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花蕪卻從他眼中讀到了一點贊賞和嘉許。
那從容和自信的派頭,猶如他就是布局的那個人。
布局的那個人?!
花蕪被自己的這個突發奇想嚇了一跳。
難道他早就看出來了?
他早在她之前就推演出了真相?
因為手里握著正確答案,所以才會對她露出那樣贊許的神情?
秦氏的臉色白里透青,上齒緊緊咬著下唇,眉目緊緊鎖著,身子倚在丫頭身上,雙手絞在一起。
而她身旁的丫頭同主子甚為同心,兩手緊緊托著秦氏,同樣是副悲愴郁結的模樣。
“其實……”花蕪雙手負在身后,微微仰頭,“徐夫人若是擔心尸身不完整的話,倒是可以只開棺,只驗表皮之傷,如何?”
做了巨大的讓步,也全了一縣之長的體面,秦氏若還答應不了,那便是心里有鬼。
況且因為毒物對尸身容易造成改觀,花蕪推斷兇手更有可能使用的是令人不易察覺的迷藥。
“等等,”火田縣縣尉再次開口,他瞇縫著雙眼,一副腸結虛秘之態,想來已是憋了許久才忍不住又發問,“下官還有一點不明?!?
他看了眼還沒來得及收回藏書房的竹梯,又抬眼望了望橫梁的高度,謙遜道:
“適才大人所言,兇手借助滑輪的力量拉動麻繩,又言滑輪是是固定在橫梁之上的鐵架,那么,倘若兇手只有一人,明顯這竹梯根本夠不著房梁,又何以……”
“縣尉所言不錯,是我一時忘了解釋,”花蕪將眸光投向胡喜,“胡管家,藏書房中原是有兩架竹梯的吧?”
胡喜忽然被點,即刻答道:“確是如此,老爺的書柜甚大,整理起來頗為費事,故而書柜兩邊各掛著一架竹梯。”
說到這里,他臉上不免又浮起哀戚之色,“只因這兩日府中操辦大事,處處……”
處處掛白,這才將藏書房中的一架梯子臨時挪用。
花蕪正是注意到書柜兩側皆有一處掛鉤,這才猜到。
“一架梯子的確不能,可若將兩架梯子綁在一起,便可以?!被ㄊ徑忉?。
至此,所有疑問皆被一一打消。
秦氏沒再說話,那副天人交戰的模樣終于有所緩和,用悲傷掩過,垂著頭,算是默許了。
這些轉變被花蕪盡收眼底,令她不禁好奇起這位知縣夫人之前到底是在糾結什么。
正當眾人就要離開書房之時,葉蕭向常遠遞了個眼色。
常遠旋身,往正堂中穩穩一站,“徐知縣既屬他殺,玉翎衛辦案,暫封書房,其余人等,先行退出。”
玉翎衛的威嚴本就不容反抗,方才花蕪不緊不慢地分析,倒反而給眾人造成了一種緩和的錯覺。
如今被常遠沉沉一喝,書房里的氣氛陡然直下,瞬間結霜。
花蕪這才知道,比起徐茂之死,原來葉蕭和常遠一開始的目的,便是想要搜索這間書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