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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覽芳華

  • 權臣九千歲
  • 山水一半
  • 3541字
  • 2024-04-22 09:50:24

花蕪現在有點后悔。

不對,是很后悔!

三更半夜的,看到一個扶風弱柳的小宮女抱著一堆衣服,光著羊脂玉般的雙肩從攬芳殿跌跌跑出來的時候,她為何非要追上來看個究竟?

巡夜擊更是對太監來說,本就是項苦差事。

更不必提,花蕪女扮男裝在宮里硬是堅持了四個年頭。

可如今就因為多瞧上了那么一眼,多走了那么幾步,就叫這件差事變得苦上加苦,苦不堪言。

都怪那個小宮女,出門的時候抖著單薄的雙肩,一對美眸盈著淚光,比之三月的桃花更加惹人心憐。

這里是芷芙宮,自當今圣上登基以來,一直空著,并無妃嬪居住。

平日里本就空蕩蕩的宮殿,而今黑燈瞎火,怎么會平白無故跑出一個宮女來!

花蕪想起上個月譚美人宮里失了竊,那個值夜的太監被活生生賞了二十個板子,一命嗚了呼,再也沒醒過來,她的心里仍有些后怕。

這事兒,她得管。

花蕪等不及出恭的搭檔回來,就自個兒提著燈籠追到了攬芳殿門前。

門正中竟還留著一小條門縫,想必是方才那個小宮女倉惶離開時未及闔上的。

為了保住飯碗和小命,花蕪伸出手壓在門上,冷清的木門發出刺耳的“吱呀”聲。

手中的燈籠在偌大的宮殿中,如同一點螢火。

她剛想將燈籠探進去,執燈的手腕卻被猛地擒住。

黑暗中的力量乍然一抽,一聲驚呼還哽在喉頭來不及發出,她就已被拖拽進了攬芳殿。

倒霉催的!

那扇方才還“咿呀”作響的朱紅刷金木門,這下竟閉得那般悄無聲息。

花蕪的身子被那股力量扭了一下,翻轉了過來,俏生生的臉龐抵在木門上,一雙被雪水浸過似的眼睛正透著菱花格子被迫看向外頭。

今夜無月。

而手里提的燈籠也早就落在清冷的地磚上,熄了光。

身后那人,一手捂住她的口,另一只手卻攀上她的左側腰,向前、向右一寸寸地游移而去。

花蕪的手在抖、心在顫,這太監也當得太不值當了!

就在她算準了地方,下定決心要往后狠狠一踢的時候,那只手卻在她腰間的那副梆子上停住。

“你是巡夜的太監?”

夜色一般的音色。

花蕪的心里有過一絲異樣。

那人的聲音像極了風沙礫子被夜風帶動的聲響。

酥酥麻麻,又染了幾分夜色的神秘。

花蕪拼命地點了點頭,如同搗蒜。

“好,把衣服脫了。”

夜風中的沙礫灌入耳中,花蕪僵住,盈盈的眸子登時失去了顏色。

那人的語氣之中,未曾沾染半分情欲,冰冷平靜得仿佛在辦理一件公事。

可這對花蕪來說,卻是件要命的事。

今日宮中大宴,她身后的這個人,帶著些許酒氣,想必便是出身哪個顯赫的侯門世家,看上了那個婀娜柔美的小宮女,帶到無人居住的芷蘭宮中一頓嗟磨蹂躪。

沒盡興,卻讓她這個路過的假太監遭了殃。

在這深宮大院內,最不值錢的就是他們這些低等太監宮女的性命。

這些人,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螻蟻一樣容易。

只不過這人蠢了點,把人帶到了芷蘭宮。

外男私入后宮,這罪名可不會輕。

花蕪把心一橫,倏然抬腿。

料他在這吃了虧也定然不敢聲張。

可她竟踢了個空!

那人明明還在她身后,兩手仍然鉗制著她。

花蕪只能轉而去抓那人捂著她嘴的手,卻被忽然發出的勁風一擋,登時就被打了下去,堪堪只摸到了他的一角衣袖。

而那陣勁風正好拂在她的手筋上,把小臂震得一陣酸麻。

單單只這一手,花蕪便不再反抗了。

她不敢再動手,一是因為打不過,二則,她觸到了袖子上的繡樣,是四趾的爪。

那人穿的,竟是件蟒袍。

大渝的蟒袍由圣上親賜,不論這人是皇子王爺,還是肱股之臣,總之,定是圣上十分信任且親近之人。

這樣的人,出現在芷蘭宮中,恐怕能尋出千萬種無懈可擊的理由。

那人似是猜出了她心中所慮,冷冷一嗤,“要身衣服罷了,你以為如何?”

她聽得出那人口氣里的嫌棄和鄙夷,他制住她時,那一雙手掌寬大修長,芬芳的酒氣正好在她頭頂吐納。

他的身量應當大了她許多。

若非權宜之計,他絕不屑于要她的衣裳。

在一眾內侍里,花蕪倒也算不上瘦小,況且她為了掩藏身份,總會向司衣局多報些尺寸,內侍的袍衫罩在她身上,總比別人多出兩分松垮,叫人辨不出身形。

花蕪猜出了他的意圖,快速剝了自己的外衣,交給他。

身旁傳來一點布料摩擦的動靜,花蕪緊緊閉著雙眼。

她什么也看不見,也什么都不想看見。

在這深宮大院里,當太監的要有當太監的自覺,在必要的時候必須當瞎子、當聾子。

“今夜,你不曾在此處遇到過任何人,記住了嗎。”

花蕪再次點了點頭,那人卻似乎不夠滿意,手臂一個回旋,將花蕪再次翻了個身。

單薄的脊背被按在菱花格門上,鎖骨處被一只堅實有力的小臂橫抵壓著。

花蕪努力壓抑著胸前的起伏,下頜卻猝然被對面之人捏住,那只寬大修長的手掌粗魯地從她的下巴一路往上掐了個遍。

指根和掌心連接處的幾塊薄繭,從細膩滑嫩的面龐一點點擦過,“本……記住你的長相了。”

話音剛落,籠罩在她身上的所有威壓瞬間被撤走,呼吸一下子變得暢快。

直到四周再次恢復寂靜,冷風從門縫里鉆了進來,花蕪才赫然發現,那人不僅搶了她的衣裳,還順走了她打更的梆子和燈籠。

*

靠著最外沿一道宮墻的甬道上,停著一輛青頂流蘇的華貴馬車。

車夫姿勢慵懶,只有走近一看,才能發現他眼中通觀六路的精光。

當他看到一個領口掉了兩粒扭花盤扣、右手提著一個并不發光的燈籠、左手甩著一副打更的梆子的身影走來時,懶散半臥的身子倏地彈了起來。

待那個太監模樣打扮的影子慢慢走近,他才地跳下馬車,看著這一身緊繃的、不合時宜的裝扮,笑嘻嘻道:

“爺,可耽誤了不少時辰,這是演哪一出呢?”

今日上元佳節,圣上于宮中設宴,來的都是大渝的肱股之臣。

而他家主子近年深得帝心,風頭正盛。進宮之前,早就猜到有人會在暗中使手段。

不過呀,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蛋”,一顆叮不進去的蛋才真真叫人懼怕,主子現下還不想當無縫蛋,故而尚且愿意陪他們玩玩。

那位爺也不答話,甩手將手里的梆子和燈籠丟到他懷里,臉色清冷地撩簾跨上馬車,“這次倒是有長進,知道下藥至少該尋無色無味的來。”

遲遠只覺得落在手里的燈籠又軟又重,仔細一瞧,這才發現里頭竟然滿滿當當塞了件衣服。

是件蟒袍!

正是車里的那位爺進宮赴宴時穿的那一身。

“爺,您沒事兒吧?”遲遠問。

“你說呢!”

遲遠樂呵了,主子看著已有幾分醉意,想必正是為了掩人耳目,才換了著一身宦官常服,好避開那些人的糾纏。

“不知這次是誰遭了殃?”

“一個宮女,水靈靈的宮女。”

遲遠兀地脊背發寒,那些人竟這般不知好歹,敢對宦官頭子使用“美人計”!

這到底該算作拉攏呢?還是失手拍在馬腿上的試探?

不過,有一點他可以確定,當主子陰陽怪氣地稱贊一個人的時候,那就代表這個人的好日子基本要到頭了。

蕭野一上馬車就扒了那身勒得慌的宦官服。

嘴里說著“一個宮女”,腦袋里出現的卻是一個水靈靈的小太監。

宮宴之上,他的酒水被人做了手腳,才飲了兩杯就醉了,后來他索性將剩下的酒水全都灑到蟒袍上,緊接著就被人帶去更衣。

引路的宮女直接將他扶到了芷蘭宮。

剛進了攬華殿,椅子還沒坐穩,那個小宮女就忙不迭地褪去自己的罩衫,半跪在他面前,急迫地喘著重氣。

一雙柔夷沿著膝蓋、大股內側,一路往上探索。

只差一步,她就能驗他的身。

可他卻在驚心動魄的那一刻前,捏住了她試圖更進一步的手腕。

“知道怎么伺候人嗎?”

也不過是尋常的語氣,卻居然瞬間令她嚇破了膽,一個勁兒地磕頭求饒。

甚是無趣。

他不過是揮了揮衣袖,她便如蒙大赦般跌跌撞撞跑了。

回憶的間隙,馬車已駛出厚重的宮門。

“爺,需要查下那名宮女的身份嗎?”

遲遠晃了下手里的韁繩,馬蹄如粗雨一般滴滴答答地落在青石板磚上。

“不必,不成功便只能變成死人,她的主子不會讓她活過今晚,明天就會有消息,不必浪費人手。”

蕭野的指尖自下而上,一根根歸攏輕握成拳。

“倒是有個巡夜的太監,你去查查。”

“太監?”遲遠有些意外。

車廂里的人愣了一下,手上的觸感似乎還在,掌心在虛空之中暗暗比劃了下。

就這么點腰身,竟比那個落荒而逃的小宮女還要細似的。

他看著自己的手掌失神哂笑,在乎一個太監做什么?

“算了,不必查。”

*

翌日。

花蕪還沒睜眼,就已聽到了外頭的喧鬧聲。

還未起身,王冬就鬼鬼祟祟地沖了進來。

“出大事兒,還睡呢!”

花蕪白了他一眼,裹緊了身上的棉被,沒好氣道:“放!”

“誒!得兒嘞!我這就說,清暉苑里的香荷,昨兒個掉井里沒了。”王冬在房中來回踱步,嘖嘖聲嘆。

“那可是個一等一的標志美人兒,我原還以為哪天能熬出頭,當個小主子呢,哎!沒想到啊沒想到。”

香荷?宮女?一等一的標志美人兒?

花蕪包在棉被里,身上卻是一陣陣地發寒。

她雖未見過香荷,可宮女中一等一的標志美人兒卻不多見。

昨夜的那個單薄水靈的身影和王冬口中的美人暗暗重合,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強烈。

“掉哪個井里了?”

“芷蘭宮。”

王冬還在絮絮叨叨地說著些什么,她卻已然無心再聽。

不會有這么巧的事!

那個穿蟒袍的究竟是誰?

香荷是活著離開芷蘭宮的,之間不過三個時辰,她又是因何而死?

“還有一件事兒!”王冬突然跳至她面前。

花蕪受了驚,沒興趣再聽下去,直接拉了棉被蓋過頭頂。

“玉翎衛招人了。”

隔著一層棉被,王冬的聲音變得沉悶模糊。

可這六個字,卻有著利箭般的穿透力。

“當真!”花蕪的半個身子瞬間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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