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韓野跟著左手特訓后，便擁有了自行支配時間的權利。

他不用再按照課程表上課。

這是韓野拜托左手的，果然，以左手的面子，只要他開口，一定做得到。

每天，韓野到鋼鐵中學，不去7班，而是去程校長批下來，特地給他用的雜物間。

雖然是雜物間，但是，放在寸土寸金的鋼鐵中學，能有一個私人空間，韓野已經很滿意了。

一整個上午，韓野一個人，關上門，戴著覆蓋半張臉的全息眼鏡，一動不動。

他的意識登陸在星海網絡的虛擬考場，一張卷子，然后，一張卷子，刷刷刷。

搭上左手的線，還有一個好處，題庫。

可能是左手個人的資源，也可能是他找的關系，總之，韓野終于得到他想要的，更大更全的題庫了。

換了題庫，有了充足時間，終于，韓野停滯不前的準確率，開始上揚。

應該說是零感了。

70分，72分，67分，69分，73分……

慢慢的，分數向著75分，穩定邁進。

韓野可以確定，他的零感，絕對不止這么點。

但是想把零感轉化成具體的分數，還需要一定的數據量。

簡而言之，得做題。

韓野摘下眼鏡，晃晃頭，這些天他經常看到同班的學生在使用全息眼鏡后，花上個幾分鐘整理發型，好像發型是在帝國學生群體中，很受重視。

韓野繞著雜物間走了兩圈，后仰脖子，伸展雙臂，又站在窗前遠眺。

這也是全息眼鏡比不上連接艙的地方，連接艙有深海液，你躺在其中，就好像是蜷縮在母親子宮的嬰兒，安全，舒適，躺再久也不必擔心肌肉疲勞。

韓野望著湛藍的天，廢品都市的氣象模組壞了，也沒全壞，只是模擬夜間的天氣出現了故障，白日的晴天還是好的。

如果有人關注現在的韓野，八成會以為，韓野是在沉思之前碰到的難題。

但不然。

難題并不能長時間的困擾韓野，陌生的題，第一次錯了，等韓野看過答案，想一想，也就通了，下次碰上絕不會再錯。

韓野想的是瘸子大叔。

七天了。

癱瘓帝國全境星海網絡的死歌，已是七天前的事。

在星海網絡，從來都不缺熱點，哪怕是死歌，過去七天，也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韓野明顯感覺到，死歌的熱度在下降。

相對應的，帝國似乎，也失去了興趣。

透過雜物間的窗戶，韓野眼中的世界，很平靜，廢品都市重新回到他從前的樣子，過去每天都能看到的無人機群和武裝車輛，都不見。

但是，和星海網絡上的熱度漸漸消退不同，廢品都市的變化，是在短時間內發生的。

就在今天。

韓野記得，昨晚，他從左手家特訓回來，在路上，還被城衛兵查了兩次。

但是今天，城衛兵仿佛消失了，只是，很少見地零星出現幾個。

一定發生了什么。

不能在學校登陸鬼市，三七不在，容易被人追蹤定位。

想到李三七，韓野就想起，前幾天，李三七在下城區的調查結果。

“真狠啊，老板，都沒了，差不多半個下城區都給炸成了焦土，帝國是下了大力氣，這架勢，完全是想把下城區給翻一遍啊。”

韓野看了李三七錄回來的視頻，確實，如她所說，放眼望去盡是焦土，偶爾有龐大的笨重的自行機械體巡邏，紅色的獨眼掃過，像戰場上的游魂。

而這里，在七天前還是垃圾區主人的游戲廳。

韓野還沒收到他和瘸子大叔約定的信號，但瘸子大叔的游戲廳沒了，這說明了什么？

不至于，老爹的替身還在大叔手上，那是黃金王的權柄，退一萬步，就算大叔真的被帝國抓到了，他設定的最后保險信息也會發給我。

像現在這樣，沒消息，反而可能是好事。

證明大叔還活著。

韓野冥想三秒，戴上全息眼鏡，做好手頭能做的，多余的情緒一點幫助也沒有。

到中午，韓野在雜物間吃自帶的飯盒，李杰超跑來找他，兩個人坐在地上。

“野子，也虧是你了。”李杰超上上下下看雜物間，警惕的，像是不知道雜物間的哪個角落隨時可能跳出來一個怪物，血盆大口還吃小孩，“要是換我一個人在這里，別說一天，一小時我都待不住。”

李杰超經常跑來找韓野，在他看來，韓野簡直像是皇帝陛下的小說里被流放的罪犯，一個人跑到冰天雪地的地方挖土豆，還得和不知名的幽靈怪物搏斗。

這也是韓野相當欣賞李杰超的地方，不得不說，李杰超的想象力還真的是豐富。

韓野默默吃飯，細嚼慢咽，動作優雅。韓野從不在意吃什么，再差的食物也可以入口，似乎韓野對食物有著一種，一視同仁般的虔誠。

你看韓野吃飯，你是真的會覺得，那個看上去只是隨便做作的，差一點就成為廚房災難的食物，說不定，比看上去的還好吃。

李杰超就是。

抱著野子到底在吃什么美味的好奇，李杰超在征得韓野同意后，嘗了一口韓野的食物。

之后，李杰超再次對韓野肅然起敬了。

甚至李杰超憂心忡忡的擔心起來，是不是野子的味覺壞了啊？

“話說，野子，你不知道……”

韓野聽到李杰超神秘兮兮的聲音。

又開始了。

韓野細細咀嚼米飯，這是他的飯盒里最符合正常人味覺的食物，至少李杰超如此認為。

一周來，韓野全面認識了帝國學生的日常生活，收獲巨大，韓野不得不嘖嘖稱奇，很厲害啊，一座鋼鐵中學才這么點人，每天居然都有新的八卦，層出不窮。

不是A喜歡上了B，就是B被C甩了，然后C和A在一起，說起來，你們這是在玩消消樂？韓野本來是抱著認真體驗老爹推崇的上學的心態，來到的鋼鐵中學。

但是，韓野發現，他觀察到的學生生活，好像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爵士后援團已經給天劍后援團下了戰書，他們決定賭上各自偶像的榮譽，背水一戰。”李杰超很興奮，一副即將燃起來的樣子。

如果是以前，韓野可能還會好奇爵士后援團是什么玩意，但現在，他已經充分領略到帝國的學生是一個多么無聊的群體的現在，韓野很淡定了。

不就是崇拜爵士，將之視作偶像么，雖然目前爵士還是帝國通緝的要犯，但通緝歸通緝，壓根不影響年輕學生們對爵士的崇拜。

只不過，作為爵士本人的韓野，對你們的崇拜表示充分的不理解，并且希望你們停止。

“還有，野子你知道么？”李杰超說，“爵士出現啦。”

韓野來了興趣，說，“他在哪里？”

“有個視頻，等等，我給你看。”

韓野看到李杰超終端播放的視頻，確實，是一個看起來和爵士很像的少年，當然在李杰超的眼中，或者說，在除了韓野之外的人眼中，這個視頻的少年簡直就和死歌當天的爵士，一模一樣。

視頻里的少年自稱他就是爵士，也就是，帝國找的男爵，他用閑適的口吻，調侃帝國，又慵懶，又驕傲。

“野子，你看，爵士很酷吧。”

“嗯，好酷。”

韓野很認真，平心而論，如果不是因為韓野記得自己是誰的話，差一點，韓野就以為視頻里的家伙，真的是爵士了。

有那么一個剎那，韓野想過，是不是三七太無聊了，搞出來的惡作劇。

他否定了。

三七調皮是調皮，在大事，還是有分寸的。

“我走啦。”李杰超對韓野說，“晚上我就一個人去找老大了，野子，你這個牲口，昨天還把老大給打趴下了，我真想把你腦子拆了看看里面都裝了什么。”

李杰超還真的考慮過，自己是不是應該找韓野特訓，而不是左手。

后來他放棄了。

畢竟韓野還得準備龍門日。

韓野瞇了十分鐘，養養神。

下午的安排，和上午一樣。

學習是很枯燥的事，你得有耐心。

韓野像是機械體，嚴格以規定的時間行動。

做題，反思，做題，摘眼鏡，喝水，走路，遠眺，繼續做題。

與此同時，韓野的準確率穩步提高。

放學鈴響。

沒多久，李杰超風風火火找來。

“野子！野子！你看！”

李杰超揮舞他的終端，大呼小叫。

“那個爵士，假的，是假的，帝國給抓出來了，你看，他在認錯！”

終端上的，是直播，那個冒充爵士的少年，對著鏡頭，一遍一遍念檢討書，深刻懺悔他的錯誤。

據他說，他本是一個主播，因為想得到爵士的巨大流量，所以整容，其實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連極客也不是，別說認識黃金王的老爹了。

李杰超咂舌：“為了流量，都瘋了么？”

帝國對這個假冒爵士的主播，懲罰極其嚴。

很好，你不是喜歡直播么，讓你直播二十四小時，念檢討書，不停，這回給你一次念個夠。

當李杰超看到帝國的懲罰時，他都震驚了，太殘酷了吧，讀檢討，還是在全帝國面前讀檢討，還直播，還二十四小時。

李杰超開始同情這個假爵士了。

他是不敢想假如換成他被懲罰會是什么樣，尷尬也尷尬死了。

與之相比，終生監禁，唱一輩子的鐵窗淚，似乎也沒那么不可接受了。

韓野的心情有些微妙，他是想過，有人會整容，換成他的臉，但居然會是這么一個為了流量不顧一切的主播，話說，你做事情前都不先考慮一下后果的么？

韓野很快冷靜下來。

終生監禁，還只是假爵士，如果帝國抓到了真的，會懲罰什么？

假爵士的事只是插曲，很快，韓野將之拋到腦后，不過他相信，這個假爵士是第一個，但不會是最后一個。

韓野刷刷刷做題。

78分，80分，81分，88分……

韓野的準確率邁過八十大關。

夜自習結束，韓野伸懶腰，收拾東西，回家。

過兩天新星杯報名了，李杰超也去，不過他和韓野不一樣，韓野有明確目標，李杰超是重在參與。

韓野到家，換了衣服，他把臟的校服，換成干凈的校服。

感謝程校長，程校長上臺后進行了很多的改革，比如免費校服，一人送三套，丟了或者破了，再另買要錢。

如果不是這個制度，韓野都沒幾件能穿出去的衣服。

像韓佑，她的睡裙，是媽媽用撿來的窗簾改的。

窗外，廢品都市的極光微弱，是深夜了，披著大大睡裙的韓佑站在走廊，抱著她的布偶熊，抬頭看韓野：“我想聽故事。”

三天前，韓佑終于找了他，第一句話，也是，想聽故事。

韓佑很小，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小了三四歲，她有基因缺陷，頭發是白的，雪一樣白，皮膚也是白的，一雙眼睛卻通紅，像血鉆。

“今天我們繼續講，帝國創立的故事。”

韓野翻著，很罕見，在這個一貧如洗的家庭居然還能找到紙質的書。

這是一本少兒版的帝國通史，省略了，絕大多數的細節，只剩下一些看上去冠冕堂皇的東西。

所以，韓野的故事，差不多是這樣講的。

“這里，錯了，天尊確實建立了星海，但天尊的真正繼承者不是佛家，我看看，蓮花出版社，果然是佛家寫的。聽著，小佑，如果說天尊真的有繼承者，那么，三家正宗就全都是了。”

“不是只有佛家，還有儒家，還有道家，他們都集成了天尊的極客技術。”

韓野邊翻頁邊說，他滔滔不絕侃侃而談，韓佑把自己藏在被子里，露出一個小腦袋，和她的熊靠在一起，眨眼睛，眨眼睛。

“還有，這里錯了，荒土不是絕對的生命禁區，荒土有生命，這上面怎么亂寫的，騙小孩呢。”

韓佑悄悄的，撇了撇嘴。

“混亂都市的叛亂，錯了，小佑，這上面只寫叛亂，但不對，那段時間的事很復雜，混亂都市獨立是有多方面原因在的，不能偏聽他一家之言。”

韓野去看韓佑，認真地，韓佑眨眨眼，連忙點頭，小手抱住小熊，小熊也一起點頭。

“好了，故事時間結束，小佑，你該睡覺了。”

韓野合上書。

韓佑往她的小被窩縮了縮，“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