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您的話還沒說完呢,再聊會吧,我的機票可以改簽,通往大煜王朝的班次永遠都會運營著。”
他語氣平淡,話中的含義卻讓佩杉月為之一愣,他能聽出,科舒威是知道些什么的,可能已經猜出了佩杉月言不由衷的目的?
可自己明明什么都沒說?
科舒威踱步了過來,點燃兩根煙,一根遞過佩杉月,一根留給自己。
“父親有一件事您可能得知道一下,大概是兩個月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匿名無地址,甚至走的不是郵寄的渠道,是某個人直接放到家門口的,海崖上風大,他用了一個石塊壓住。”
佩杉月沒有抽那根煙,煙頭明滅的火光在手中顫抖,他穩不住自己的氣息,顫聲問:“那信上寫了什么?”
“‘在命運的洪流裹挾下,佩杉月將要前往神淵與山,他不需要千軍萬馬,但不能孤單一人’,這是信上的原話。”
佩杉月張著嘴啞口無言,衰老的腦海中一片亂麻。
“我還以為是惡作劇,但等我再次去到那家醫院,花了點手段逼出了主治醫師的話,他說小佩云被云圖帝國的院方接走轉治,于是我又回了趟小鎮,結果鄉親們也說您辭別了大家。”
他吐出一大口煙:“看來信上說的沒錯,您真的要前往神淵與山,我雖然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只在傳說里面聽說過兩三個杜撰的故事,故事都說那里很危險,不是人類能夠染指。”
“而我同樣認為對傳說要保持著慎重的態度,如果您真的非去不可,那就帶上我吧,安全起見!”
佩杉月幾度開口,終于說出了話。
“謝謝你舒威,但是……不必了,我并不是孤單一人,云圖帝國有一個叫做玄門的組織,他們有足夠雄厚的實力讓我們去到神淵與山……”
“那我想問,您為什么要去神淵與山,是為了小佩云嗎,想要求助于神明?”
佩杉月又是慘淡地笑著,擺擺手:“放心去長者之森吧,你還有繪還有女兒,沒必要走這趟渾水,神淵與山我沒問題的,有緣再會吧,舒威。”
夜深了自然會有寒意,佩杉月將有些麻木的手揣進上衣口袋中,再次向山下的土路邁出步伐,走遠開來。
“我收到了那封信,父親!”科舒威喝醉了,他大叫起來:“我看見了送信那人的背影,他穿著黑袍纏著繃帶,我不知道在您身上發生了什么,但信上所謂命運的洪流,我想也來到了我的面前。”
佩杉月停下了腳步,雪花落在他的肩頭,不發一言也不動一步,只是垂頭默默站著。
“您將我視為己出,我也將您當作親生父親,恩情至濃便是親情啊!沒有您,我和弟弟不知道會在多少年前,也不知道會在哪個地方就無聲地死去!”
“況且,我還是小佩云的舒威伯伯,父親!給我一個機會,讓我來報答您!”
佩杉月猶豫片刻,他滿腦子都是那個黑袍綁帶之人的身影,那個人會是桓祭司還是無上意志的使徒,又或者本就是一人,而他將那封信送給科舒威是什么意思?伴命運的洪流同進之人非他不可嗎?
佩杉月回過頭和科舒威對視,神情復雜,臉上寫滿了不愿卻又被逼無奈,然后慢慢舉起自己的左手解開繃帶,露出木炭一般的肌膚。
“六十一年前……”
他盡可能簡短敘述,略去很多信息,這個故事已經說過數遍,算是輕車熟路了,但盡管如此,要理清來龍去脈還是耗費了接近半小時。
當故事說完,雙方都沉默了一會,佩杉月是不知道該怎么辦,他不想把科舒威從幸福中拖下水,但冥冥中余火已經牽連到了他,佩杉月同樣不敢去忤逆命運。
而科舒威則是難以置信,這段故事打破了他的世界觀。
“所以,神淵與山里面真的會有辦法讓小佩云醒過來嗎?”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會有的,畢竟那可是無上意志,我一定要重新回到那里。”
一陣沉默,各自消化心情。恩情至濃便是親情,恩情至濃便是親情,
“舒威你……還在裁決庭的時候,有聽說過關于玄門的情報嗎,他們是一個什么樣的組織?”
科舒威認真思索著,發現自己在此之前確實完全不知道玄門的存在。
“我沒聽過,裁決庭內部應該也不知道什么玄門,他們是刺客,對揭秘玄門這樣的組織不會感興趣的,即使有人花大價錢雇傭,他們也不會去得罪玄門這樣不俗的組織。”
“不過按照我的看法來說”科舒威補充道:“對玄門,我們要留有十二分的小心,這類組織做事不會比裁決庭手軟,甚至更有過之!”
他已經決意要前往神淵與山,佩杉月聽出他話語中‘我們’的含義。
又是一陣沉默。
“舒威你……你還能聯系上裁決庭嗎,我還有點錢財,想雇傭他們”
科舒威卻笑了起來:“裁決庭開價很貴的,像這種行動的話那可能是天價啊,父親,不過沒關系的,有我的。”
“天價嗎?我聽舒赫說,你交了一大筆稅錢才離開裁決庭,現在又要移居大煜王朝,肯定又是一大筆開銷,這筆錢恐怕你也付不起,還是留著給你們自己吧,我還有別的辦法的!”
科舒威笑得更大聲了,還打著酒嗝。
“哈哈,我小時候就覺得父親你嘴硬,現在更是如此,放心交給我吧。裁決庭對哪怕已經隱退的成員,都贈與一次絕對委托權。只要你有需要,裁決庭會接取任何委托,不計難度,也不收取費用,甚至可以作為遺產贈與家屬,我的機會還沒有用過呢!”
佩杉月想開口說些什么卻被科舒威伸手阻止。
“父親,你也知道我小時候,每個人都覺得我沒有成為魂印師的天賦,因為我的奧能非常稀少,和同修為的人比起來差得不是一點半點,真和別人交上手的話,很可能剛過上一兩招,到了需要全力以赴的時候,我的奧能就已經快要見底了。”
科舒威朦朧著眼說起以前的自己,佩杉月也知道這個情況,在他剛晉階奧明時,自己檢查他的奧能情況,很糟糕,總量只有標準值的不到六成。
這對魂印師來說是天生的殘疾,佩杉月為此做過很多嘗試,想要治好科舒威,但都以失敗告終。
按理論來說,科舒威這輩子應該都和高階魂印師無緣了,尤其是狩海獵人這種需要和海獸搏殺的職業,那他到底是怎么成為刺客的呢?刺客的要求可遠比狩海獵人高得多。
“后來在裁決庭中有人發現了我,那個人說這不是天生殘疾,是一種叫做‘命衡’的特殊體質,而這份體質最關鍵的含義是——被命運擺弄著的天賦平衡,那個人是這么形容它的,天賦一端低垂另一端就會高升登云……”
“賜福與詛咒成雙?”
佩杉月想到了無上意志使徒賜予自己的余火。
“沒錯,父親,賜福與詛咒成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