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勞大師了!”
老和尚看了張?zhí)扉T一眼,慢步下樓。
陳映雪會意,便讓張?zhí)扉T留在客棧照顧陸離,他一人跟上去。
方才自己形容素文純時,老和尚臉上肌肉緊繃,眼中掠過一絲驚訝,分明是有難言之隱。
老和尚猶豫著,顧忌張?zhí)扉T在場沒把話說清楚。
故而陳映雪找了機會跟老和尚獨處。
二人走進樹林,回到那間破屋,老和尚在佛像前燃了三炷香,抓起竹筒默念幾句,而后搖晃竹筒,很快便有一支竹簽跳出來。
陳映雪站在老和尚背后,面無表情地看他撿起竹簽,撫摸簽上刻痕。
“大師,天意如何?”
“不妙,不妙啊!”老和尚遞上竹簽,“下下簽,大兇之兆。”
陳映雪只看一眼,便將竹簽放回竹筒里。
他本就不信天命之說,并不在乎這所謂的“大兇之兆”,卻仍裝出虔誠的模樣,詢問道:“大師可有破解之法?”
“天意如此,怎會輕易破解?”
“若是那位姓素的先生問著下下簽,他會怎么做?”
老和尚抬起頭,看向面前兩尺高的佛像,那雙藏在眼皮里的瞳子現(xiàn)出笑意,“若是他,想必會逆天而行,決然出海。他決定的事情,是不會受外界影響而中止的。”
“聽大師的語氣,您不是第一次見到他?”
“多年前,我與師父云游揚州時,與他見過一面。”
“那個時候他在做什么?”
“跟現(xiàn)在一樣,尋找皇極經(jīng)天。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依舊似當(dāng)年風(fēng)度翩翩,容顏不改,我卻垂垂老矣,形容枯槁。”
“春風(fēng)不許再少年,生老病死終有時,大師不應(yīng)為此悲嘆。”
“那是自然,我遁入空門,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陳映雪繼續(xù)問道:“大師,依您所見,皇極經(jīng)天是否就在南海?”
老和尚笑了笑,“貧僧并未去過南海,真相如何,還需施主親自揭曉。”
說完這話,他把佛像包好,跟骨灰盒一道放進背簍里。
陳映雪立在門口,期望他能說點什么。
老和尚走出幾步,忽然道:“素施主出海前,告訴我會有一個人前來打聽他的下落。他要我告訴那人,務(wù)必去尋鎮(zhèn)上巫女,她會解答那人心中所有的疑惑。”
“多謝大師。”
“素施主還說,此事只可讓你一人知曉,切勿告知他人。”
“他有說原因嗎?”
“沒有。”老和尚搖搖頭,從門后取一根竹竿,拄地而行。
他的身影漸行漸遠,陳映雪站在門口,悵然若失。
原以為和尚避開張?zhí)扉T,會說什么驚天秘密,卻只是讓自己去找巫女。
一個巫女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客棧里,張?zhí)扉T剛喂陸離喝了草藥,正靠在床邊打盹。
見他回來,張?zhí)扉T問道:“大哥,我們什么時候出海?”
“陸離身體不好,受不得海上風(fēng)浪。所以,我想讓你留下來照看他。”
“你一個人出海,萬一……”
“無礙,我想有一個人或許能幫我。”
“誰?”
“一個巫女。”
陳映雪話鋒一轉(zhuǎn),“不過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照顧陸離,還要掌握破魂刀法的奧秘,不然官兵追來,你自身難保,更何況還要保護陸離。”
“我明白了,大哥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陸離就交給我吧。”
“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陳映雪拍拍他的肩膀,囑咐他吃完飯休息片刻,他去照看陸離。
二人輪流休息,到了戌時,他才離開客棧,動身去找巫女。
現(xiàn)下太陽已經(jīng)落山,咸濕的海風(fēng)從海面撲來,帶著腥味灌向小鎮(zhèn)。
漁民歸來,岸邊到處是喊聲,比起正午更加熱鬧,但鎮(zhèn)上走動的人少了大半,商隊或離或住進客棧,只有幾個賣漁網(wǎng)的老頭蹲在街邊。
要尋一個巫女似乎并不容易。
他走到賣漁網(wǎng)老頭跟前,打聽巫女住在哪里。
幾個老頭搖頭不語,其中一個上了年紀的惶恐避開,匆忙收了漁網(wǎng)。
他抓住打烊的魚鋪掌柜,重復(fù)問話。
掌柜環(huán)顧左右,看到?jīng)]人關(guān)注這里,才小聲問道:“小哥,看你年紀輕輕的,打聽那巫女做什么?”
“怎么?那巫女專吃年輕人不成?”
“嘿嘿。”掌柜的譏笑一會兒,“她不吃人,但是害人啊,每逢鎮(zhèn)上船隊出海,她總要嘀嘀咕咕地說些壞話,經(jīng)她那烏鴉嘴一說,船隊十出三歸,好些人都死在海里。久而久之,大家都覺得她是不祥之人,尋常根本沒人提起她。”
“天底下哪有這么巧的事,不可能每次都被她說中吧?”
“天底下就有這么巧的事,如果你要出海,我勸你別去找她,給自己招來禍害。”
陳映雪遞上一塊銀鈿,“晚輩不出海,只是好奇,還望掌柜的給我指條路。”
掌柜的收了錢,指著不遠處一條巷子,“你從西巷往里走,盡頭有間屋子,就是那兒了。”
不等陳映雪道謝,他直接關(guān)上門,生怕多看那巷子一下,就會讓自己大難臨頭。
陳映雪苦笑著過去,看到西巷兩邊的屋子都空著,許是忌憚巫女,全都搬到別處。
巷子盡頭,可見一盞微弱燭火在晃動。
一道人影坐在燈后,背對長巷。
陳映雪走到木屋門口,看清了巫女住所。
面前簡陋的木屋散發(fā)出瘆人的恐怖氣息,堂屋墻壁上掛著各種動物白骨,一把四尺長的劍掛在房頂,劍尖指著地上一人。
而那人一身黑衣,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他不由得深吸一口氣,朝著黑衣人試探道:“敢問閣下可是巫女?我受素先生指引,前來求問。”
聽到響聲,那個單薄的背影受驚一般顫動一下,接著惱怒道:“素先生也好葷先生也罷,都不能在這個時候打攪我!”
聲音有些沙啞,然而掩蓋不了少年時期的稚嫩。
聽音色,分明是男子發(fā)出的。
陳映雪正不解,黑衣人轉(zhuǎn)過頭來,沒好氣地問道:“說吧,素文純讓你來做什么?”
“我……”
陳映雪猶豫著,看到了黑衣人的臉。
那是一張跟素文純一樣,充滿女子陰柔之氣的臉,可細細看去,便知他是男人,只因模樣過于俊秀,與女兒家極為相似。
他與陳映雪年紀相仿,只是身形更為單薄。
在他里衣領(lǐng)口,刺有跟素文純一樣的刀劍刺盾圖。
陳映雪話到了嘴邊,又想不起該說什么了。
黑衣人站起來,看著呆愣的少年,冷冷笑道:“看來北辰是真不行了,連件像樣的衣服也不給你。”
“北辰是為何物?”陳映雪聽得云里霧里。
對方一臉不耐煩,冷視不語,等他問話。
“素文純留下話,說你可以解答我所有的疑問。”
“你得問啊!難不成讓我鉆進你肚子里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