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殺網,白羽的必殺技。
以細小鋼絲結成的網層層交疊,極為鋒利恐怖,尋常人無法察覺,一旦走入其中,會被細若發絲的特制鋼線切開身體,連死都不會感到痛苦。
因為身體出現痛覺之時,已被切成數塊。
自出手到現下一刻未滿,白羽就早早結下蛛殺陣。
這趟任務,既殺鄧武,也是為了把自己騙過來殺掉吧?
陳映雪猜到羅網的意圖,抬頭望向對面高樓,毫不掩飾臉上苦澀的笑容,“告訴我,為什么?”
黑魆魆的樓房無人回應。
月光下,蛛絲正以極快的速度收攏閉合。
幾個鄧府家丁悄然從側門逃出去,方才跑到門口,便被看不見的蛛絲卸下雙腿。
家丁慘叫前撲,又被蛛絲將上半身切成三段。
殘肢跟血水混作一團,如此血腥場面,繞是身經百戰的將士也不曾見過。
機靈點的文官聽到喊話聲,看到夜叉也站在門口不動,猜到夜叉跟殺家丁的不是一伙兒人。
在求生欲望的驅使下,余下人全都躲到陳映雪身后。
陳映雪一回頭,嚇得他們瑟瑟發抖,不敢抬眼看人,有不能離他過遠。
夜風劃過,白羽不回應,便是默認了這場謀殺。
她才是真正的刀,而自己只是最尋常的獵物。
陳映雪不明白,他們大可在幻香閣動手,何必大費周章將自己誘到這里殺掉?
回應他的只有步步逼近的殺人絲。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自己真會成為甕中鱉。
他握住手中指頭大小的黑曜石,看一眼雜亂無章的絲線,一個彈射,黑曜石在蛛絲中旋轉,扯開一道口子。
就是那里。
陳映雪一步跳過去,在缺口中旋轉自身,所泄之炁包裹身體,吸附于蛛絲之上。
炁沿著蛛絲漫向四方,他便能感應到藏在黑暗里、三個不曾露面的殺手。
從顫抖的蛛絲上,他感受不到炁力涌動,甚至連殺意也不濃烈。
他放開手腳,怒吼一身,直沖云霄。
蛛絲穿不過炁之屏障,全被攪作一團,帶至空中。
三人匣子里的蛛絲很快見底,各自收線。
陳映雪釋炁抵擋蛛絲,抬起手,凝結空中水汽。
在蛛絲即將繃緊瞬間,水汽化作半人高的冰塊,從他身前向三個方向飛刺。
冰上裹炁,堅不可摧,一下扯破了天羅地網。
月光下,透明殺人絲崩斷。
“就這點把戲還想殺我?”陳映雪從破開的蛛殺網里鉆出去,飛向對面閣樓。
白羽居然還坐在屋頂上,若無其事地握著傘,仰頭看月亮。
方才還透露森然殺人氣的蛛絲消失不見,只有三塊青白冰塊懸在半空中。
鄧府的人見了這一幕,全都從門里跑出去。
——他們不是目標,藏在暗處的殺手沒有繼續織網。
陳映雪意念一動,三塊寒冰圍住白羽。
“明明還不到一刻,為什么要這么做?”
白羽一臉漠然,好像沒看到方才一幕那般。
“此是與我無關,若我出手,你可沒這么好運。”她終于站起來,抓起手中油紙傘向后一點,練炁結成的冰塊無聲破碎。
陳映雪沉下眉頭,逼問道,“那是誰?”
“素文純!”
這三個字一從白羽口中吐出來,便叫陳映雪一震。
白羽從衣袖里掏出一張信紙,“是他要我們偷襲你的,還說若你要救朋友,所遇危險遠遠大過羅網。”
陳映雪攤開信紙一看,果然如白羽所說,全是素文純的安排。
聯想到素文純說的“向死求生之道”,這便是他對自己的考研。
他隨即緩和了臉色,揮手令兩塊寒冰消散成水霧,向白羽賠了個笑臉:“還好我未使出全力,應該沒人受傷吧?”
白羽拍拍手,當即有三個戴青銅面具的黑衣人從樓下跳上來,站到白羽身后。
三人身材一樣,亭亭玉立,雙目有神。
“多謝三位手下留情。”陳映雪朝三人保拳,三人卻不拿正眼看他。
“你該謝素文純,如果他付了銀子,他們可不會這么心慈手軟。”
陳映雪啞然失笑,方才自己丟出黑曜石之際,蛛絲本可以向自己彈來,可不知為何操絲人居然放任不管,任由蛛網破開容身口子,想來都是沒有見到銀錢的緣故。
白羽看一眼三人,“都回去吧!”
三人后退,一落下屋頂,便不見了。
白羽向陳映雪攤開手,念道:“交出來吧!”
“什么東西?”
“錢,素文純沒付錢,我們才沒使出全力殺你,你應該感謝我,所以要付我錢。”
陳映雪上下摸索一番,訕笑道,“白姑娘,你看我像有錢的樣子嗎?”
“那便以魂石交換。”
陳映雪攤開手心里的黑曜石,遞上去。
白羽接過,拋至半空中,手起傘頂,傘尖點在黑曜石上,石頭頓時破開,化作一團青煙被油紙傘吸收。
怪不得她的傘能擊碎炁冰,原來是吸收魂石的效果。
“這塊魂石魂力一般,不過已經值你一條命了。”白羽收了傘,見街上跑來一眾官兵,向陳映雪使了個眼神。
兩人在官兵面前露個臉,而后往兩個不同的方向飛出去。
在城中繞了半圈,確信甩掉官兵,陳映雪才跳進幻香閣后院。
白羽先他一步,換上一身粉色袍子,坐在長廊里。
一樓房中琴音縹緲,似在呼喚歸來人。
陳映雪推開門,在香氣彌漫中見到淑熙。
她一如方才那般,端坐在古琴前,隨意撥動琴弦。
“小羽說,你表現得很好,比山堂里的刺客出手更為果決,若是你有意,可歸入羅網。”
陳映雪搖搖頭,“多謝堂主好意。當日我便說過,志不在此,不愿成為羅網刺客。”
“罷了,自我出口,便知會是這個答案。想必文純的信你也看過,應知往后你不會過得很安穩。”
“可是白姑娘說,素文純沒付錢,所以你們不會排除真正的殺手,是嗎?”
“你已經替素文純付了,那塊魂石,便是定錢。”
陳映雪微微一怔,我自己付了殺我自己的定錢?
淑熙莞爾一笑,“你且放下心來,羅網不會有人殺你的,至于小羽會不會,我可不知道。”
“難道白姑娘不是羅網的人嗎?”
“不是,小羽是晉陽國主白無虞的女兒,怎么會是羅網刺客?”
白無虞的女兒?
陳映雪呆住了,忍不住回頭看向門外。
白羽坐在欄桿上,沒有聽到二人的對話,正無趣地把玩手中油紙傘。
這丫頭片子,當真是晉陽國公主?
他很快想起玉京峰那次,刀疤男稱她為少主,古風月也對她畢恭畢敬的。
“當年白無虞把她送到羅網,請我授她羅網殺人之術,這一學便是十余年。”淑熙回憶過往,腦海里跳出一個小女孩的身影,那便是白羽。
“再過幾日,小羽就要回晉陽了,你若是……有話想說,可得把握時間。”
陳映雪再度搖頭。
淑熙停下手上動作,正視少年雙眼,“羅網是小羽的娘家,若你愿意,山堂的大門也隨時為你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