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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拖油瓶

“陽子,你也知道咱家的情況。不是我趕你,實在是家里住不下,你知道的……”

說話男子三十歲上下,看起來憨厚老實,面上帶著些許不忍。

男子對面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寬大的藍白色校服,身材勻稱修長。

聞言少年臉頰不由生出幾分不健康的紅暈,雙手也局促得不知道該安放在何處。

對于剛升入高三的林陽來說,這無異于一次沉重的打擊。

林陽從小被林家老爺子收養(yǎng),已經(jīng)在這家生活了十多年,他早已經(jīng)把這里當(dāng)成了家。

“大伯,能不能等我高考完,現(xiàn)在離開,我又去住哪里呢?”林陽臉上帶著祈求之色。

其實從近來大伯一家不斷找他的事上來看,林陽早已經(jīng)猜到自己的結(jié)局。

不過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林青棟總是看著林陽長大的,看他痛苦,一時也不由心軟起來。他剛想說商量商量,一旁主臥里便響起了嬰兒的啼哭聲。

“嗚哇,嗚哇……”

不時大伯母尖細刻薄的聲音便響起來:“林青棟,你在那里找死吃嗎?你兒子又拉了,還不過來換尿布。”

“來了。”林青棟立刻應(yīng)了聲,忙起身朝主臥而去。

嬰兒苦聲不停,林陽懸著的心更像是火上澆油一般。

他知道,自從爺爺去年過世,這個家大伯就是一家之主。

而大伯一向?qū)Υ蟛镂菑模哉f自己能不能住,最終取決于大伯娘的態(tài)度。

“什么,他憑什么能住,難道他是你林青棟在外面下的野種?”

“老娘自從嫁過來,生個女兒和你擠在一個房間,老娘忍了;現(xiàn)在給你林家下了一個種,再讓老娘和你擠在一起,我咽不下這口氣。”

“你是選外面那個野種,還是選你親手兒子,一切都隨你意。”

“況且那個病秧子,這些年老不死的為了他花了多少冤枉錢?林家就是被他拖窮的。”

“現(xiàn)在害了那老不死的還不夠,還想來害我們,門都沒有。這個家反正有他沒我,有我沒他。”

大伯娘罵聲如同一柄柄鋒利的刀子狠狠扎入林陽的心窩子里面。

怨恨嗎?林陽也只是能恨一下大伯母對爺爺?shù)牟痪炊选?

他林陽對這個家庭來說,除了爺爺,幾乎沒人把他真正看作是林家人。

也許在三年前在沒得病的時候,因為價值,大伯娘一家還能有些好臉色。

林陽認命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內(nèi),這本就是他和爺爺從小一起生活的地方。

熟悉的擺設(shè),老舊脫落的墻皮,不時刺激林陽的頭皮,使他腦海里翻過過去的回憶。

林陽不怕搬出去,怕的是在陌生世界里會忘了曾經(jīng)的一切,怕的是沒有足夠的時間緬懷爺爺。

但如今大伯娘已是不留余地,他再不想離開,又有什么辦法呢?

自從爺爺死后,他就徹底被這個家剝離出去了。

“陽子,你知道的,我也沒有辦法。”大伯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滿是無奈。

林陽擦了擦濕潤的眼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沒事的,我理解。”

林青棟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語氣稍微緩和,細聲道:

“陽子,我悄悄給你說哈。等榆錢鋪子賣出去,到時候你大伯娘買了房,這里也就空了下來,到時候你想住多久住多久。”

林陽手中拿著的衣服不知不覺滑落到地上,他不敢置信地轉(zhuǎn)身,雙目逐漸赤紅,質(zhì)問道:

“你真要賣了榆錢鋪子,賣了爺爺一輩子的心血?”

大伯全然不知林陽反應(yīng)會如此激烈,頓時有些心虛,不敢直視林陽。

“你也知道,我沒學(xué)到我爸的半點本事。草藥鋪子那里,缺了坐診的人,一月不說進賬,甚至要入不敷出。”

“可你在爺爺面前發(fā)過誓!”林陽大聲逼問。

“碰!”

林青棟一掌拍在了木桌上,“小兔崽子,你在跟誰說話呢?”

“你發(fā)過——誓!”林陽咬牙切齒,一步不讓。

林青棟看著林陽滿眼的血絲,加之林陽不輸他半點的身高,耙耳朵屬性回歸。

“陽子,咱也是沒有辦法。你如果沒得病,那我巴不得留下榆錢鋪子,因為老爺子曾經(jīng)說過你是百年不遇的奇才。”

“可如今呢,不賣鋪子,我一家吃些什么?”

林陽馬上回答:“可以租出去。”

林青棟冷哼:“租,能有幾個錢?你表妹上大學(xué),結(jié)婚不要錢?你表弟身上哪里不是錢?你大伯母就這事跟我鬧離婚,我能怎么辦?”

林青棟的聲音現(xiàn)實而殘酷,林陽甚至知道他連著鋪子一起轉(zhuǎn)賣的理由。

榆錢鋪子雖然是一個小中醫(yī)診所,但其中的藥材都是老爺子這些年憑經(jīng)驗收的好藥材。

就在老爺子大病的時候,就有好些人在打鋪子的主意。

可林陽就算知道這些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不過是一個高三都沒讀完的學(xué)生。

他不過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鬼。

他不過是一個即將恢復(fù)孤兒身份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隨你們吧!”一句話出口,好似耗盡了林陽全身的力氣,他的身形瞬間萎頓下來。

反觀一邊的林青棟好似得到了某種認同,身姿瞬間挺拔了幾分。

“來,大伯幫你收拾。”

不消片刻,馬路邊上便出現(xiàn)了林陽和林青棟兩人的身影。

林陽帶著一個大行李箱,目光茫然看著來往的車流,內(nèi)心蕭索。

“好了,陽子。有時間就回來,也不少你一雙筷子。”林青棟說著客氣話。

林陽則是不發(fā)一言,似已沒了說話的力氣。

林青棟想了想,還是不忍心從身上掏出了一張五十元的鈔票,剛想拿給林陽。

“咳咳!”

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故意咳了兩聲,林青棟識趣將錢收了回去。

還想說什么的時候,大伯娘的聲音傳來:

“林青棟,老娘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你閑的啊,家里的尿布不要人洗?”

林陽聽著不斷遠去的腳步聲,全身突然像是被某個莫名存在瞬間捏緊。

從今天之后,自己就將成為無根浮萍,一股巨大的孤獨感瞬間將他籠罩。

也在這時,一絲絲不健康的紅暈逐漸在林陽的臉頰浮現(xiàn),很快占據(jù)了整張臉。

就像一臺過載的手機一樣,林陽只能眼睜睜看著高溫逐漸將理智吞噬。

林陽知道,他的怪病又復(fù)發(fā)了。

只是如今如夢魘般折磨了他將近三年的怪病,也比不上心頭的凄然和痛苦。

突然,林陽心頭出現(xiàn)一抹釋然之色。

也許,就這樣一睡不醒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吧!林陽不禁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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