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隕之日后的第三天，大海的某艘商船上。

今天的天氣很糟糕，尤其是在海面上、陰云卷著雨點噼里啪啦打在甲板上，讓人的心情也都跟著浮漂一起一落。

“這個弔天氣……”

靠近甲板的船艙里，一個年輕水手抱著胳膊，一邊打著冷戰一邊恨恨說道。

旁邊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船工哈哈大笑：“才來海上吧？”

水手聞言點頭：“是啊，這是我第一次出航。哎，來之前介紹人說的多好聽，什么‘薪酬豐厚’、什么‘獨立自由’……到最后才發現，錢確實有，但也得他媽有命拿才行啊！”

老船工聳聳肩：“誰說不是呢。”

老泰拉人都知道，海上的錢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人類數千年的歷史幾乎就是大陸的歷史，大海對這一新生的物種而言極為神秘。海面上常年籠罩的迷霧遮蓋了人類的視野，海底蠢蠢欲動的異常生物則阻隔著他們遠洋的旅程。

沒有人知道蔚藍的海水之下潛藏的到底是機遇還是危險。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想要招聘一些敢來大海上討生活的幫傭水手極為困難。泰拉那些黑心的中介為了拿到船舶公司和貴族的錢，可真是使盡渾身解數，硬是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勸服了一些或是熱血未涼、或是急需用錢的“好苗子”。

老船工當初就是這么被勸過來的，所以在看到水手抱怨的時候總有一種“同病相憐”的微妙。

“大海是這樣的，”老船工悠悠看向甲板，“有時候很可能前一秒還風平浪靜，后一秒就波濤洶涌。如果在這里呆久了你就會發現，人命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到目前為止泰拉一共才開辟了兩條航線，這兩條航線我們走了好幾百年。但你知道，每年出事的概率有多少嗎？”

“多少？”水手有些好奇。

老船工嘆息了一聲：“四成！”

這個數字讓水手悚然一驚。

他不是學者、所以理解不了統計學那么高深的東西。但以他語言學的理解，卻也能揣摩出一些東西來：“出十條船就會死四條啊？！”

老船工愣了一下：“你要這么理解也不是不行……總之，這可不是一個好活計。如果有的選，之后還是老老實實下船吧。”

說到這里，兩個人都沉默了一下。

事實上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句廢話。

如果有的選，誰他媽來海上啊？

“算了，不說那種晦氣的事情！”年輕水手搖搖頭，“老頭，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這句話讓老船工眼神閃爍了一下。

“我以前啊，”他的嘴角下意識勾起，“那可是做不得了的大事的。”

年輕水手眼睛一亮。

他攛掇著老船工：“說說，說說？”

小年輕的追捧讓老船工很受用。

他咳嗽了一聲，然后從旁邊提起一個酒壺，拔開壺嘴、搖晃著說道：“‘觀星者’知道嗎？”

“在泰拉的誰不知道那位啊！”年輕水手不以為然。

“哼哼，”老船工表情像是在笑，“也是，都知道、泰拉人都知道。”

“老家伙我之前啊，可是和那個‘觀星者’……”

還沒等老船工說完。

下一秒，天空的雷云猛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雷震！

蒼白的閃電從云端劈落而下，炸響一團爆裂的嗡鳴。隨后豆大的雨點瓢潑而下，滴落在甲板上帶出陣陣嘈雜。

“好大的雷！”

年輕水手被嚇了一跳：“媽的，嚇死我了……嗯？”

當雷光消散之后，年輕水手瞇起眼睛看向甲板。

他下意識站起身：“喂老頭，你有沒有看到甲板上有什么東西？”

在他視線的盡頭，隱隱能夠看到先前還只有雨滴的甲板上、此時似乎有兩團漆黑的陰影。

這個陰影仿佛是趁著雷聲而出現的一般，來之前沒有蹤影、之后更是一片死寂。

“老頭，老頭？”

年輕水手扭過頭，想要叫上自己的同伴一起出去看看情況。

但當他轉過頭才發現。

自己面前哪還有什么老家伙的身影。

如果不是老東西的酒壺還擺放在桌上，年輕水手恐怕都以為先前和自己交流的是不是幻覺了。

“那老家伙跑得還真快……”

水手嘟囔了一句，又轉過頭看了一眼甲板上。

在做了一番心理斗爭之后，他咬了咬牙。

最終還是小心翼翼拿起旁邊的提燈，然后顫抖著打開了船艙的門。

外面雨很大，冰涼刺骨的雨點打落在身上，給人刺骨的寒涼。

水手一邊打著哆嗦，一邊小心翼翼往陰影的方向看過去。

他舉起提燈，瞪大眼睛看過去。

“……人？”

在燈光的照射下，水手看到陰影的正體到底是什么。

那是兩個臉色蒼白、昏迷不醒的人類。

雖然提燈的光芒晦暗不清，但水手還是看出這兩個人的年紀估計不大。兩人一男一女，外表有些類似，看上去跟兄妹一樣。

“喂，喂，沒事吧？！”

抓著提燈的水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蹲下來看著那兩個地上的不明來客。

他輕輕搖了搖兩個人的身體，但不管是誰都沒有蘇醒過來的意思，仍舊雙眼緊閉。

“嘶，這下有點麻煩了啊。”

搓著手取暖，水手一時半會兒不知道應該怎么辦。

不過好在，這時旁邊伸出來一只手：“什么情況？”

聽著這個聲音，水手欣喜轉頭：“老頭，你快來看，這是……等等，你是誰？！”

當看到身后那個按著自己胳膊的人時，水手的瞳孔微微一縮。

在他的視線內，老頭……或者說頂著“老頭”皮的某種類人生命正按著自己的胳膊。

那個怪物渾身上下一片漆黑，半張面皮搭在臉上，仿佛拉鏈被人拉下來了一樣，只有半邊的臉正皺著眉看向水手。

就好像……一個怪物披著人皮但沒有完全披上，只有半邊穿戴整齊一樣！

這種非人的詭異讓年輕水手幾乎要窒息。

而聽到他話語的老頭則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噢？抱歉抱歉，看來是我沒有‘化好妝’啊。”

“真是遺憾，人一上了年紀就容易忘事。本來還想著安分一點來著，畢竟最近我的身份比較敏感啊。”

說著，怪物伸出手、直接撕下了自己的老頭面皮。

“我一直都不太喜歡這張，又老又丑。果然還是這張更好看，我記得泰拉那些家伙似乎最喜歡這一套？”

年輕水手眼睜睜看著怪物扔掉老頭的皮，然后又往自己身上套了一張人皮。

這張皮似乎不過八九歲，皺巴巴的皮臉上還帶著笑。

“嘿咻。”

怪物三兩下給自己穿好一張人皮，而后轉身、朝著水手歪頭。

“咳咳，嗯，哈哈，嘻嘻嘻，喵喵喵？”

水手驚恐地聽著怪物的聲音，親耳聽著它從沙啞的老人嗓逐漸走向孩子天真爛漫的童音。

“好啦，差不多搞定了。”

調整了一下自己的音域，怪物……或者說小女孩看向水手。

她帶著那一如既往的笑容：“接下來就是解決掉一些無關人等。”

“可不能讓這兩個孩子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呀！”小女孩如此說道。

“要不然，我還怎么當他們的‘引導者’呢？”

“說起來還得給他們安排一點小小的‘試煉’才行呀，畢竟不都是這么演的嗎？”

小女孩的指尖閃爍著光芒。

水手的直覺告訴他，那道光芒……

極度危險！

“在旅途的最初，不都得有一些小戰斗，讓他們熟悉這個世界、熟悉自己的戰斗嗎？我想想，泰拉人似乎管這個叫‘教程’來著？”

“所以……”

在水手動彈不得的目光之下。

光點沒入水手的身體里。

“‘生長吧’。”她輕聲說道。

天真爛漫的童聲輕盈而純粹，卻又帶著難以掩飾的……

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