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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除夕(三)(二合一)

  • 一品女官升職記
  • 咖啡煎蛋
  • 4082字
  • 2024-06-16 23:52:03

雪堆在路上,腳一踩就陷下去,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一旁,朱紅的宮墻褪了色,似乎很久沒有人重新漆過。

“羅美人當真在這邊?”

丹琴一面走,一面打量著四周。

頭頂上,橫斜出幾根樹干,枝枝丫丫上都積著雪。厚厚的雪壓彎了枝子,一直墜到宮墻的中間,擋住了幾條并不顯眼的裂縫。

這里如此偏僻,羅美人到這里來做什么?

珮茹笑道:“這里雖然偏僻,卻是個靜心的好去處,姐姐不必懷疑。”

丹琴將信將疑,但看著自己手里提著的幾個藥包,仍跟了上去。

來都來了。

不把東西都帶回去,豈不是又得跑一趟?

再說了,誰會跟她個小小的三等宮女過不去。

丹琴搖搖頭,把腦海里莫名浮現(xiàn)出的一絲不對勁兒甩出去。

越往前走,人越少。

只是眼前的景色卻也越來越熟悉。

丹琴四處瞧著,仿佛在哪里見過。

不遠處,一扇小小的木門輕輕掩著。

這地方,瞧著倒像是哪個宮的后角門。

“丹琴姐姐,羅美人就在里面。”

珮茹推開門,一棵高大的梧桐樹映入眼簾。

與別處不同,這梧桐竟種在院子的正中央,枝椏向四面八方伸展著,仿佛一張巨大的網(wǎng),遮天蔽日。

梧桐樹下面,放著一張精巧的石桌、兩張矮矮的石凳。桌面光滑如鏡,甚至能映出上面交纏著的枯枝。

丹琴站在門口,并不往里走,只問:“我怎么沒瞧見?”

“大約是方才下雪了,去偏殿了,”珮茹跨進門,“姐姐跟我來就是了。”

說著,朝斜對面的一間屋子走去。

那屋子的木門倒是看著很新,像是不久前才漆過的

丹琴也跟著走了進去。

屋內(nèi)昏暗,厚重的簾子低低垂著,遮住門外黯淡的日光,她的影子與屋內(nèi)昏暗的灰黑融為一體。

“珮茹?”

丹琴進了屋子,走了幾步,卻并沒看到珮茹。

屋內(nèi)的擺設(shè)雖然華麗,可瞧著卻像是有些時日沒人用過了。

羅美人怎么可能在這里?

珮茹果然是誆她的,丹琴暗自搖頭,她就不該心存僥幸。

還沒等丹琴轉(zhuǎn)身出去,她身后的門就吱呀一聲關(guān)上了,緊接著傳來悉悉索索的金屬碰撞的聲音,丹琴趕忙跑過去推門,卻怎么也推不開。

……

阿雪站在門口,伸長脖子張望:“丹琴怎么還不回來?”

都快午時了,要煎藥了。

是被什么事絆住腳了嗎?

“珠紗,”阿雪喚了聲,“廚房里熱著菜,你看著點兒火,我去找找丹琴。”

沒人應(yīng)聲。

“珠紗?”

阿雪皺皺眉頭走進去,轉(zhuǎn)了一圈兒也沒看到珠紗的人影。

反倒是蘇才人身邊的秋蕪走過來:“明雪,我方才看見珠紗往外面去了,好像是夜闌殿那邊起了火,有人瞧見一個穿石榴裙的宮女往夜闌殿去了,好像是……丹琴。”

夜闌殿?

那不是裕太后生前住過的地方?

丹琴往那里去做什么?

來不及多想,阿雪忙道:“秋蕪,煩你幫我看著點兒鍋子上的菜,我去看看。”

說著,解開身上的襜衣,塞到秋蕪手里,急急忙忙跑出門去。①

秋蕪盯著手里襜衣,垂下眼眸。

一路上,地上的腳印越來越多,灰黑黃三種顏色交錯著陷在雪里。

遠處飄來一陣越發(fā)濃烈的、嗆人的煙味兒。

遠遠地,阿雪就看見一堆人烏泱烏泱擠在那兒。

灰黑的煙從夜闌殿里面飄出來,直直地往天上升,仿佛要染黑整片天。

“借過,借過。”

阿雪一面擠,一面踮起腳尖往前面看。

若真是丹琴……

“我才不賭呢,我又不傻。”

“明雪,虧你能想出這種好法子,要換了是我,今日定是要挨餓了。”

“你頭皮癢嗎?是不是太久沒洗頭了?我有皂角,可以借你。”

“明雪,抓住了!”

“明雪……”

一聲又一聲,記憶里失了真的聲音似乎真真切切地再次回蕩在她的耳邊。

冷冷北風刮著,揚起鵝毛似的雪,刀子似的劃過她的臉頰,帶著嗚咽似的聲音從她耳邊掠過,奔向永遠去不到的遠方。

阿雪的呼吸不由得有些顫抖,她咬住嘴唇,閉上眼睛。

先是穗紅,再是春蘭,如今丹琴也要……

藏在衣袖里的拳頭攥的緊緊的。

到底是誰?

穗紅和丹琴不過是今年夏天才入宮的宮女,不過想著要在宮里安安穩(wěn)穩(wěn)地活下去。

只是這樣也礙了那些人的眼嗎?

還是說,只是因為她們地位低微,就覺得她們像雜草一樣輕賤、可以肆意踐踏和利用?

人群里不絕于耳的議論聲潮水似的將她吞沒,各種可怖的猜測無法遏制地灌入她的耳朵、鉆入她的腦海。

她用力掐了下掌心,輕微的疼痛勉強讓她冷靜下來。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鎮(zhèn)定。

阿雪撥開人群,往前排擠去。

“珠紗?”

阿雪終于擠到人群的前頭,卻只看到珠紗仰著頭,呆呆地站著。

沒有反應(yīng)。

“珠紗?”

阿雪又喚了一聲。

珠紗終于轉(zhuǎn)過身,一雙眼眸紅腫著,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地從她的臉頰上滾落。

見了阿雪,珠紗立刻撲到她肩上嗚咽起來:“明雪,怎么辦,丹琴她……”

阿雪剛伸出手,要拍著她的背安慰她,旁邊就插進來一個聲音:“我怎么了?”

兩人都猛地轉(zhuǎn)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杏仁眼,眼尾上翹,帶著幾分鋒利,幾分利落。

珠紗大驚:“丹琴?你、你還活著?”

“怎么我剛來就咒我?”丹琴環(huán)顧四周,“你們怎么都圍在這里?這兒著火了?”

“我還以為你在里面……”珠紗擦了擦臉上掛著的眼淚。

“方才有人說有個穿著石榴裙的宮女進去了,說好像是你,”阿雪留意到她手上的傷痕,“你怎么受傷了?”

丹琴的眼睛四處望了一望:“……可能是不小心在哪兒刮到了,”說著,拉住二人,“我們快回去,還沒吃飯,我都餓死了。”

北風吹在臉上,卻似乎沒有方才那樣冷了。

丹琴拽著兩人,越走越急,越走越急,最后幾乎是用跑的速度飛奔回玉華宮的。

三人剛進玉華宮,秋蕪就笑著走出來:“丹琴,你沒事啊?”秋蕪上前,拉住她的手,“真是太好了。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只是,恰好捉住的是丹琴那只有傷的手。

丹琴忙抽回手,尷尬地笑笑:“我不過就是走錯了路,耽誤了些時候,怎么一個個都說的我好像出了什么事一樣?”

“這不是擔心你嘛,”秋蕪笑道,“你既平安無事,那我們也都可以安下心了。對了,明雪,飯菜都還在鍋里,剛剛熱好,還是熱的,你們快些吃飯去吧。”

阿雪忙笑:“今天真是多謝你了。”

屋子里,炭火烘出一片橘色的暖意。

端了飯,丹琴急忙揪住阿雪和珠紗,一把關(guān)上門窗,靠著椅背滑了下來,長舒了一口氣:“今天真是嚇死我了。”

“發(fā)生什么事了?”阿雪忙問,“方才一見到你就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還不是去拿你給的那張方子惹出來的事兒?”丹琴直起身子,“明雪,我今天可是替你遭了大罪,你得把雞腿讓給我,好好補償我才行。”

阿雪盛了飯,夾了三根雞腿到她碗里,端給她:“都給你。到底發(fā)生什么了?”

“到怎么了?”珠紗也忙道,“聽說你出了事,都擔心死我們了。”

丹琴拿著雞腿狠狠咬了一口,把在太醫(yī)院門口發(fā)生的事情復述了一遍,又道:“然后我一進去那間屋子啊,那個門,啪嗒一下就給人鎖起來了,嚇得我冷汗直流。”

“不過還好我小時候?qū)W過一點拳腳,嗯……家里是獵戶嘛,沒辦法,這才三兩下就把那邊的一扇窗子給弄開了,逃了出來。”

說著,她舉起自己的手:“手上的傷也是在那個時候弄的,”丹琴撇撇嘴,“誰知道后來那人還放了火,幸虧我跑得快,不然現(xiàn)在都成一堆焦炭了。”

“真不知道是誰,我又沒招誰惹誰,干嘛害我……”

窗外的北風呼嘯著掠過,寒意透過薄薄的窗紙滲進來,淬進人的皮膚。

窗子被吹開一條縫,幾片雪花飄進來。

阿雪走過去把窗子關(guān)嚴實。

其實,那人想害的不一定是丹琴,而是她。

因為一直都是她去太醫(yī)院拿藥、回來煎藥的。

誰知道今日丹琴恰好出門,這才替了她。

若是換成她自己……今日怕要給燒死在夜闌殿的。

“不過話說回來,”丹琴又道,“我跟著珮茹去的時候,就覺得那宮殿看著有些眼熟,原來是夜闌殿啊,我記得從前春蘭……”還帶我們?nèi)ミ^。

丹琴住了口。

悄悄看了阿雪一眼,見她神色無異,方繼續(xù)道:“那宮墻從外面看著有些破敗,想來是有好幾年沒修了,但里面倒是很新,連我被關(guān)的那間屋子里的陳設(shè)都是新的,也不知道是誰這么用心的維護這屋子,都沒人住……”

夜闌殿。

阿雪擰眉。

如果對方的目的是要她死,完全可以選一個更偏的宮殿,甚至是連翠微湖邊都更合適些。

夜闌殿周圍有御花園和明空閣,雖然從后門進去確實偏僻,但一旦起火,必定很容易被發(fā)現(xiàn),也很容易被撲滅,她雖然確實會受重傷,卻不一定會死。

阿雪垂眸。

除非……對方的目的不僅僅是殺死她,更是要燒掉夜闌殿。

可夜闌殿又到底特別在什么地方?

難道是……

“丹琴,”阿雪猛然抬頭,“此事你再同玉才人好好說一遍,一點細節(jié)都不要漏掉。”

“明雪,你是說……”

“我懷疑這件事,是故意沖著玉才人去的。”

窗外的雪紛紛揚揚落下,屋檐上掛著長長的冰凌。

似乎是屋內(nèi)暖和的氣息從窗子里飄了出去,一滴又一滴的水珠子從冰凌最底端落下。

水珠滴落的聲音在屋內(nèi)格外清晰。

聽完丹琴的話,玉才人低著頭沉默許久。

“才人,這夜闌殿的舊事您可知道?”阿雪打破殿內(nèi)的寂靜。

水珠又滴了幾滴。

玉才人終于道:“我只記得剛進宮的時候聽明空閣院子里的老姑姑說過,說皇上每年清明都會帶上酒,到夜闌殿坐一會兒,許是夜闌殿里發(fā)生過什么事吧。”

清明?

那應(yīng)當是悼念已經(jīng)去世了的故人。

“那您聽說過先皇后生前去過夜闌殿之類的事嗎?”

玉才人搖搖頭:“似乎確實有些淵源,說是曾經(jīng)皇上和先皇后曾被裕太后軟禁在這夜闌殿里一段時日,只是我入宮的不算太早,這些事并不清楚。”

玉才人拉著丹琴的手,低垂著眼睛。

“實在對不住,是我連累到你了。”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許多沉重的惆悵。

春蘭不久前才因著她的懦弱走上了不歸路、喪了命,如今,丹琴也險些因她被害。

明雪問起了夜闌殿和先皇后,她哪里能不知道這二者之間的關(guān)系?

她伸出手,輕輕撫摸自己的臉頰。

一道粗糙的、長長的疤痕橫亙在她的左臉上。

這過于相似的容貌為她帶來的只是一道疤痕,而春蘭和丹琴,卻要因此付出性命。

是她的錯。

她的錯……

玉才人的眼淚從眼眶里滲了出來,她急忙用手抹去。

丹琴也忙道:“才人哪里的話,是那群人心眼子忒壞,成日里就想著害人,不干才人的事。您別難過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玉才人擦干眼淚,抬起一雙微紅的眼眸,“她們想要我死,想要我身邊的人死,我偏不讓她們?nèi)缭浮!?

她原本覺得之前所爭的一切不過都是徒勞,尤其是她已經(jīng)病入膏肓、時日無多。然而,她不爭,她自己死了也就罷了,還要連累到她身邊的這些女孩子。

玉才人抬起頭,凝視著三人年輕的面龐。她們棕黑色的眼眸仿佛泉水浸過的琥珀,還閃著純粹的光。

她輕輕笑了笑:“我們,都要好好活下去。”

讓她們都活下去。

她不想再看到有人丟掉性命了。

尤其是因為她的愚蠢和懦弱死亡。

微微晃動的燭光映出一小片暖意。

“才人既決意一爭,”阿雪道,“我倒有一個法子。”

玉才人轉(zhuǎn)過頭望向阿雪。

阿雪笑了笑:“只是有些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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