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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兇手(三)

月亮漸漸升到半空中,風(fēng)卷著夜空里灰黑的云,云層翻涌,不一會兒,從窗縫里透進(jìn)來的月光就只剩下一條極淡的線。

屋內(nèi),燭火晃了晃,蠟燭只剩下指頭長的短短的一截兒。

錢寶林打了個呵欠:“今晚還有完沒完?困死我了。”

掖庭丞安撫道:“煩請寶林您再等等。”

“反正我的嫌疑都排除了,在這兒待著也不過是干等,”錢寶林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著屋里的陳設(shè),“這椅子的軟墊太硬,硌的我屁股疼。蠟燭也不行,嗆人。還有這燈罩子,太薄,光透出來晃眼……”

春蘭忍著氣兒不吭聲。

自半年前,錢寶林入了宮,就看她們這兒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掖庭丞左看看右瞧瞧,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截住錢寶林一咕嚕接著一咕嚕的抱怨。

他清清嗓子:“你們……還有沒有什么想起來的?”

秀菊忽道:“大人,我忽然想起來,砒霜難溶于水,煎藥的時候會剩下藥渣。”①

“剛巧這幾日的藥渣我都留著。我想著里面畢竟有砒霜,萬一給宮里的野貓不小心吃了毒死了,也算是一樁罪過。再加上張?zhí)t(yī)說,藥渣用來驅(qū)趕蚊蟲還是有些效果的,我就一直放著了。您可派人查驗。”

“算一算,加上剩下還沒用的,應(yīng)該和您這冊子上寫的對得上。沒用過的砒霜放在采女寢殿靠窗戶的柜子里,藥渣用木桶裝了暫且方在了雜物間里。”

“東云,你去查。”

不多時,東云回來稟報,果然如秀菊所言。

錢寶林聽罷,冷笑一聲:“狐貍窩里斗——自相殘殺,說的就是你們。既是窩里斗,想著也不干我的事兒了,”又向掖庭丞道,“高大人,我要回去睡覺了,大晚上的,也讓人安生些。要真有什么事兒,只要不是天塌了,就等到明日在說吧。”

說著,又睨了玉寶林一眼:“人沒本事,就安生些,少招麻煩惹了別人的不痛快。”

說完,一甩帕子,施施然走了。

秀菊也道:“大人,我家采女猶在病中,可否也先回去歇著?大人若有什么急事,來喚我便好。”

掖庭丞擰著眉,嘆了口氣,只道:“今晚叨擾采女了。”

“無礙,”王采女勉強笑了笑,“大人也是按規(guī)矩辦事。”

說完,也離開了。

屋內(nèi)幾人相互對視,心思各異,屋外的幾個宮人也忐忑不安。

阿雪盯著腳尖,思緒翻涌。

如果排除掉錢寶林和王采女的話,那么下毒之人就只可能在張姑姑、穗紅、春芳和門外站著的兩個名喚金環(huán)和珊瑚的宮女之間。

那動手的時機呢?

砒霜雖然能很快在水中溶解,可到底也需要一些時候。若是在幾人都在廚房的時候下手,很可能會被發(fā)現(xiàn)。

而且通常來說,姜湯煮好之后,煮湯的人都會用湯勺直接在鍋里舀一勺試試下味道。

故而,毒不可能在生姜和紅糖里。

所以,要么兇手是在獨自一人的時候把砒霜下在姜湯里,要么是把毒涂在裝姜湯的碗上。

不過如果是后者,就會有一個問題,他是怎么確定姜湯一定會裝在那只特定的碗里呢?

這樣看來,果然還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穗紅、春芳她們四個,都是同時給趙姑姑叫出去的。

這樣一來,能單獨接觸姜湯的好像只有趙姑姑一人。

可不知為何,阿雪總覺得還有哪里說不通。

掖庭丞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在桌面上,發(fā)出“噠噠噠”的聲響。

他沉吟片刻,道:“為今之計,只有好好搜一搜了,”又向玉寶林拱手行禮,“寶林,望您見諒。”

玉寶林經(jīng)過這好些時候已經(jīng)緩過神兒來了,點頭:“高大人你搜吧。”

掖庭丞一抬手,幾個小內(nèi)侍立刻下去了。

屋外,翻箱倒柜、東西碰撞的聲音不絕于耳。

屋里眾人神色各異,皆是惴惴不安。

掖庭丞最后又問玉寶林:“您最近可有跟什么人結(jié)怨?”

結(jié)怨……

郁貴妃的面容忽浮現(xiàn)在她眼前。

玉寶林猶猶豫豫半晌,終于道:“我一向深居簡出,結(jié)怨……似乎并沒有,如果硬要說的話,貴妃娘娘似乎不大喜歡我。”

趙姑姑急忙瞪了玉寶林一眼,玉寶林忙找補:“當(dāng)然,貴妃娘娘賢明大度、光明磊落,縱是我有什么做錯的地方,也不至于使這種陰暗法子。是我小人之心了,大人,你就當(dāng)沒聽過吧。”

掖庭丞心里暗自搖頭。

這種毫無心機又不起眼的宮妃,實在不知是誰覺著有必要毒害。

凈給人添麻煩。

窗外樹葉聲簌簌。

天幕上云層翻涌,月光明明滅滅。

燭火也忽閃忽閃。

時間過去了許久,蠟燭也快要燃盡了。

搜查的內(nèi)侍忽然回來,抱拳:“大人,趙姑姑柜子的枕頭芯里,有一錢砒霜。”

掖庭丞垂下眼瞼。

屋內(nèi),呼吸聲清晰可聞。

眾人不說話,銳利的目光代替了語言,直直地射向趙姑姑。

趙姑姑的臉色忽一下子變得唰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大人,真的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我的枕頭芯里為什么會有砒霜……”

她顫抖的聲音碰在屋內(nèi)的陳設(shè)上,似乎能撞出回音。

“你不知道?砒霜是你去太醫(yī)院買的,是你自己收著、自己放的,也是你說的全都用完的,最后也是在你的枕頭里找到的。”

掖庭丞冷笑:“那你說說,你不知道,誰還能知道?”

“我……”

“快從實招來!”掖庭丞冷聲道,“打板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懷疑的、失望的、幸災(zāi)樂禍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涌過來,像是河里的水,一點點漫過她的頭頂。

趙姑姑求助般地向玉寶林望去,像是溺水之后急切地想要抓住一把岸上的稻草

然而,玉寶林只輕輕嘆息一聲,闔上了眼睛。

趙姑姑僵在原地,硬邦邦地一屁股摔在地上,像一具空有軀殼的木偶。

“是她,是她,”她忽發(fā)了瘋似的立起來,手指指著春蘭,一晃,轉(zhuǎn)過身又指了阿雪,聲音顫抖、尖利,“是她們要害我!大人明鑒!”

春蘭冷笑:“趙姑姑,你何必血口噴人?你自己想想,若我們要害你,可有機會?你那姜湯,我和明雪可是碰都沒碰著一下的。”

似乎……也是。

趙姑姑愣住,癱在地上,忽又盯住門外的穗紅,直起身子,像是蛇瞄準(zhǔn)了獵物:“那她呢?下午可是她和春芳煮的姜湯!肯定是穗紅,記恨我讓她剝核桃剝爛了手!”

“還有你們幾個,”趙姑姑一個也沒放過,指尖掃過門外的春芳、金環(huán)和珊瑚,“定是你們看寶林倚重我,聯(lián)手陷害于我!”

一旁的掖庭丞搖搖頭。

做掌事姑姑做到她這個份上的也是沒誰了。

他抓抓頭。

這叫什么烏七八糟的狗屁事兒啊。

忽有一個小內(nèi)侍急急忙忙跑進(jìn)來,阿雪仔細(xì)一瞧,是方才去搜錢寶林的院子的金榮。

金榮附在掖庭丞耳邊低語幾句,掖庭丞立刻變了臉色,沉下臉,指著趙姑姑冷笑:“趙德梅,別給本官裝瘋賣傻。”

“方才金榮在花瓶里找到了一方帕子,仔細(xì)查證,確定是你的無疑。”

“錢寶林身邊的書芹也說,兩三個月前看到你鬼鬼祟祟去她們院子附近過,只是沒有證據(jù)不好告到我這里來。”

他猛地一拍桌子:“你給本官如實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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