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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武帝再世

隆隆戰鼓已經擂響多時,雙方的軍隊已拼殺至酣。

無論是訓練有素的如弩行隊、岳炎軍這樣的精銳之師,還是作風散漫如風白軍那樣的流寇團伙,此刻都在這場血與火的較量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憊。

鐵甲早已被汗水浸透,手中的兵器也似乎變得沉重起來,每一次揮砍都需要付出更大的力氣。

而這正是高臺上那位統籌全軍的楊忠所期望的。

正面戰場的兵力是五千對三千,而且己方還有源源不斷的援軍,他不需要使用是什么奇謀去冒險,結硬寨,打呆戰,步步為營推進,只要正面戰場不崩潰,不讓敵人找到漏洞,勝利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當然戰損比會稍微大一點,但和最終的收益比起來,規避風險求穩的戰略才是他的第一選擇。

那個血劍小將、孟功、山陽君都是戰場上的猛將,表現驚異,往往能帶隊突破,似乎他楊忠的手下武官中無一人可以攔住他們。

但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杜明、錢火、胡貝,能在眾多武官中脫穎而出,被楊忠選中留守在都城防守,他們是實力平平的混子嗎?

戰場之上,生死無常。

對面再強也是血肉之軀,會疲勞會受傷,當他們身陷敵陣,氣力不足之時,本來表現得平平無奇的敵將突然爆發殺出,他們還能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嗎?

“報!胡貝將軍已討伐敵將孟功!”

面對喜訊,楊忠淡淡一笑,世人總是憧憬那些以少勝多的戰場奇跡,但只要是真真正正在戰場上廝混多年的老家伙都能明白,奇跡之所以能被稱為奇跡,就是因為想要成功就是不能的時期。

在漫長戰爭史河中,那不過是幾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真正的戰爭拼的是士卒素質、拼的是后勤、拼的是國力,當雙方紙面實力存在差距的時候,只要主將腦子不進水,想些有的沒的奇招,劣勢方就絕無翻盤的可能。

“報!杜明將軍戰死!”

“什么?”

楊忠眼神一凜,視線集中在戰場中央位置,那個血劍小將竟有如此實力,不過他也早有準備預案,“是時候了,預備隊,隨本將軍出戰!”

————

孟功負責的左側戰場,戰鼓擂動,戰士的呼喊聲,此起彼伏,鐵甲碰撞發出悶響,不斷回蕩,斷肢殘骸隨處可見,血腥味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一名原風白軍的士兵,在激烈的戰斗中被人重重一撞,頓時失去了平衡,踉踉蹌蹌地跌倒在地。

他掙扎著想要起身,但敵人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敵軍士兵高舉長劍,朝著自己狠狠刺下。

好在,身側的岳炎軍士兵立刻趕了過來,一劍刺出,直接洞穿了敵軍士兵的胸膛,接著沒有絲毫停留,立刻轉身去找上了新的敵人。

“多謝,得救了。不過你們還真是強啊……”風白軍士兵喘著粗氣,站起身來,發現那名救援自己的袍澤也是呼吸急促、滿身大汗。

他們也已經接近極限了,現在都是單憑意志力在苦苦強撐,孟功大人也倒下了,我們還能獲勝嗎?

————

另一邊的中央戰場上,廝殺聲震耳欲聾。

不愧是打出名號的天下強軍,弩行隊。

即使主將戰死,他們依然保持著嚴整的陣型,絲毫沒有潰散的跡象。

相反,眼中的戰意更勝,集中兵力,誓要將信義斬殺于此,為自家將軍雪恨。

信義剛剛才和杜明血拼一場,傷勢不輕,鎧甲破損嚴重,狀態頗為糟糕。

他身旁的友軍能在敵方潮水般的沖擊下能支撐到現在已經屬于超水平發揮,軍陣隨時都有可能徹底崩潰。

信義咬緊牙關,強撐著想要繼續上前,帶領部隊,但身體不聽他意志力的使喚,難道要止步于此了嗎?

“大漢的將士們,隨朕破敵。”

沒有任何激昂的語調,只是用威嚴的語氣,平平淡淡地呼喊了一句。

然而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仿佛具有某種末日,讓原本殺聲震天的戰場頃刻間安靜了下來。

混亂的戰場上,交戰雙方的士兵目光紛紛轉向一處,只見劉以寧身穿打底錦緞紅袍,外套鎏金龍紋甲,跨騎白馬,緩緩從信義身后的軍陣中走了出來。

“大漢的將士們,隨朕破敵。”

還是同樣的話語,劉以寧只是簡單復述了一遍,拍馬上前高舉長劍,帶頭朝楊忠所在的位置發起了沖鋒。

“找死!”看著對方那華貴異常身怕敵人看不見的打扮,竇恒險些笑出了聲,戰場上穿得花里胡哨豈不是找死?

弩行隊還沒崩潰,只要有二三十弩手朝著對應區域一輪齊射,這場戰斗立刻就能結束。

“全軍壓上,攔住敵方的沖鋒,給射手爭取時間。”竇恒轉頭冷靜下達軍令,但等了良久,身邊的士卒都沒有反應。

身為文官,一直待在大后方的竇恒壓根不明白發生了什么,抬頭向正面戰場望去。

楊忠寄予厚望,本應帶領疲軍,徹底沖散敵軍的預備隊,這時候卻和中了邪一般,毫無反應,呆呆停在原地,既沒有向前沖鋒,也沒有后退避敵。

劉以寧的曾祖父,那位武帝,可謂是一代人杰,在位六十二年,縱橫馳騁,天下誰人敢爭鋒。

是他將昔日列國蔑視,不與會盟的弱漢,一手塑造成威服四海,諸國皆懼的強漢。

如今,武帝剛去世不過十年,余威猶在,大漢朝內,那群常年征戰沙場的老兵,從加入軍營的第一天起,哪一個不是就聽著武帝的戰場傳說故事成長起來的。

羽林衛中,一位位曲軍候、司馬、將軍,哪一個不是武帝一手提拔上來的,每一位都曾是大漢的利劍,跟隨武帝,南征北戰,馳騁沙場。他們親眼見證過武帝的英勇身姿,感受過那種睥睨天下的氣勢。

六十年的威儀,數十年的盛世,武帝的功績、恩情,早已深入人心,豈是那么容易讓人忘懷的

劉以寧和劉皓長得很像,仿佛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面容中都深深烙印著武帝的影子。

劉以寧此刻身著武帝昔日的戰甲,面如桃花,甚至說著當年武帝帶隊沖陣時的話語,緩步慢行在軍陣之中,那股英氣和當年簡直一模一樣,仿佛真的武帝再世一般,誰還敢上去做出那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情,誰又敢去阻擋她那如虹的鋒芒。

黎左然騎著一匹棕底白斑的駿馬跟在劉以寧身后,朝著四周大喊:“武帝陛下在此,眾將士還不速速隨天子征討不臣!”

敵軍將士們不明所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中透露出迷茫,有的因為真心敬畏武帝,有的則是被劉以寧的威勢所震懾,最終紛紛丟下手中武器,跪倒在地,給劉以寧讓開了一條通路。

消極的情緒在楊忠軍中蔓延,即使不能對楊忠軍所有人產生影響,但只要兩三成士兵發生動搖,就足以讓整個軍陣瞬間崩潰了。

楊忠第一時間就看懂了敵方的打算,卻苦澀地不知道怎么去反擊。

楊忠深知,將領的言行舉止對于整支部隊士氣的影響是巨大的。

陛下真有一套,展現出了皇者應有的膽識與擔當。不只是說,她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的決心和勇氣。她帶頭沖鋒的身影,簡直與武帝陛下如出一轍,那種威嚴與氣勢讓越來越多的士兵心生敬畏,不敢與她交戰。

他可以指揮手下人造反,換個皇帝,扶持公子皓上位,但他沒有辦法,讓所有將士把刀劍砍向武帝,即便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假的。

武帝是如今的他們無論如何都翻不過去的一座大山,沒想到對方會借助武帝的威望和影響力布局,不得不佩服敵軍軍師的智謀與劉以寧的膽識。

但是,理論上,要破掉此局,并非無計可施,相反非常簡單。

只要德陽殿中,高坐于皇位之上的公子皓愿意披甲上陣,親自領兵與劉以寧正面對沖,危機便可迎刃而解。

但問題的關鍵是,從小到大嬌生慣養,事事順心的公子皓是否具有他姐姐的那種魄力。他敢邁入戰場嗎?

竇恒也是后知后覺地覺察出這一點,局勢緊迫,立刻駕駛馬車匆匆忙忙朝德陽殿中趕去,他不能認輸,他必須親自說服公子皓出面迎敵。

看著竇恒遠去的背影,回憶起公子皓往昔的所作所為,對于御史大人能否請動色厲內荏的公子皓這件事,楊忠心里實在沒底。

但在其位謀其政,他楊忠只能一條路走到黑,此刻能做到的就是死守防線,拖延敵軍的前進步伐,為公子皓爭取時間。

楊忠心中慶幸,平日里善待手下兵卒,如今得到了回報。

他直屬的預備隊親軍中,至少還有一千人愿意跟隨他,哪怕前面是未知的深淵。

楊忠深吸一口氣,高舉起手中的長劍,“全軍聽令,拿下逆賊的首級!”

————

信義來到王堅的尸體前,他還挺喜歡這個長著大叔臉、做事勤勤懇懇的士族青年,“我替你報仇了,小堅子,黃泉路上一路走好。”

“明明局勢一片大好,怎么還愁眉苦臉的?你有至親好友過世了嗎?”

“嗯?”信義一把拉住王堅的手臂,“小堅子,你還活著嗎?”

“嘿嘿嘿,我膽子小,遲遲沒敢邁出那一步,受的傷好像也因此淺了一寸。”王堅咳出兩口鮮血,強撐笑容,“不過,大家好像都遍體鱗傷,左邊怎么一片哭聲?”

信義興致缺缺,“孟功不幸戰死了,敵將胡貝干的,王二蛋那個廢物也被錢火纏住,光是活命就用盡了全力。”

王堅向黎左然招招手,“左然,過來扶我一把,我想去前面看看。”

黎左然擔憂道:“就算淺了一寸,那也是相當于你大半個身體長的傷口,你不躺下真的沒問題嗎?”

信義拍了下黎左然的后背,“是不是爺們,這都不懂?都到了這里,怎么能躺著不動呢?以寧還在前面等著我們呢。”

“一……點不錯,陛下還在前面。”

“出發,去收拾公子皓!勝利就在前面了!”

————

德陽殿中,大臣們正在對宮外的喊殺聲議論紛紛

“殿外很吵,還有喊殺聲傳來,似乎是爆發了大規模的武裝沖突。”

“難道是風家那兩小家伙,不知禮數和衛兵起了沖突?”

突然,兩匹血肉淋漓的駿馬,撞開德陽殿的大門,拉著馬車,闖入殿中,輪子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跡,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打斷了殿內的討論。

眾臣臉色齊齊一變,“嗯?御史大人,何事如此驚慌?”

公子皓側躺在龍椅上,“難得見你如此慌張啊,出什么事了,竇御史?”

竇恒連忙從馬車上翻身下馬,單膝跪倒在公子皓身前,“啟奏陛下,臣有要事要稟報!其此次邀入城中的風家子弟,是陰險小人偽裝的!此刻,他們已經突破了宮殿內墻,正在覲見長廊,與楊忠率領的5000士兵交戰。”

“什么?!”

公子皓臉色微微一變,“是何人如此大膽,敢冒險潛入都城,行那大逆不道的謀逆之事,是司馬宏那個老賊嗎?”

“回稟陛下。”竇恒頭埋得更低,臉色有些惶恐,拿不準等下公子皓的情緒,“是您的姐姐,劉以寧,她現在就混在那股敵軍之中。”

“陛下……陛下本人嗎?”

“到底怎么回事?”

“陛下怎么會混在風家隊伍里面,難道風家已經徹底投靠了陛下?”

“不可能,風家和陛下都沒有聯系,難不成是陛下得到司馬宏襄住,要親自奪回皇位?”

看到眼前的草包們,直接被一則消息嚇破了膽,竇恒滿肚子火氣,厲聲呵斥道:“莫要驚慌,他們到不了德陽殿,不要忘了,此刻駐扎在覲見長廊的可是那個戰場鬼人楊忠啊,那個武帝臨終前一年,最后提拔上來的將軍,而敵軍不過是一些沒有什么實戰經驗的流民。但以防萬一,我已派人去喚回昨天剛剛開拔出去的兩萬大軍,就算敵人后續還有援軍,也絕不是我們的對手。”

公子皓肩膀微微發抖,“竇御史,你剛才是提到了,孤的姐姐,劉以寧的名字了,對嗎?”

竇恒以為他是嚇到了,連忙寬慰道:“是的,不過陛下無須驚慌,一切都還在臣……”

“哈哈哈哈——”一陣狂笑聲傳來,公子皓坐直身軀,“是嗎?是嗎!她果然還活著,她竟然還敢回來!”

公子皓站起身來,斜睨著下方的大臣,嘴角勾起一絲不屑的弧度,“和一群流民組成的軍隊混在一起,并肩作戰?這種低賤的做法,還真是和孤那出身低賤的姐姐十分相配啊。”

哼哼哼,一條逃出都城的喪家之犬,還妄圖憑借著手中那低等的流民軍隊,從孤手中奪走皇位?

蠢材!高貴的皇族,怎么能親自出現在戰場上!

等你在戰場上被人砍成肉泥的時候,就明白了,你那骯臟低賤的血脈根本就沒有當皇帝的資格,漢帝之位,是孤的!

“劉以寧現身在此反而對我們有利吧!”

“只要能昭告她的死訊,皓公子就能名正言順地繼位。”

“這樣一來就能調動數十萬大軍,殲滅那群得意忘形的丞相派!”

“權勢終于要回到我們名門望族身上了嗎?”

聽著這群廢物都開始幻想美好生活了,竇恒臉色越來越差,他們沒長腦子嗎?要是局勢真這么順利,他會急急忙忙闖進大殿?

當務之急是如何讓公子皓出現在戰場上,竇恒斟酌良久,提議道:“陛下與諸位大臣,要不親自到戰場上,去見證一下那個賤人的最后一刻?”

公子皓咧嘴一笑,“善!就依竇御史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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