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嘯月過生日,五千大章,算是加更了,(*^__^*)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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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文錢,足足夠尋常農家大半個月的花銷了,竟然從一個根本不曉得掙錢的四歲女娃子身上掉了出來,難免惹人懷疑。片刻的死寂沉沉之后,韓玉嗅到了狂風暴雨的氣息。
“他娘,把她放下來!”
韓子明臉色陰沉,怒吼好似夜里對月長嘯的狼,指著林氏說道,“說,哪里來的這么多錢?”
林氏放下韓玉,長長嘆了口氣,臉上的笑意也都褪去,說道:“小玉,老老實實交代,說瞎話這就挨到身上。”
姜氏有些不樂意,蹣跚著走過來,一把拉住韓玉,抱在懷里,說道:“你們這是干啥,孩子都嚇懵了?!?
韓玉只覺得有種“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嚴肅氛圍,不過一時半會兒也編不出令人信服的謊話來,只好愣著,心里頭一紅一白兩個小人在爭斗不止:“說實話”“編瞎話”。
韓子明說道:“娘,你放下她,讓她好好說,這種事必須得說清楚!咱老韓家窮是窮了點,但也不偷不搶不干傷天害理的事兒,今兒個,這二十文錢咋來的,她要是不給我交代出來,我非把她吊起來打不可!”
韓玉心想,既然沒有其他更好的理由,就說是撿的,誰知道她剛張嘴,話還沒說出來,就聽到胡同里女人的呼號:“哎呀,我的娘啊,好不容易攢的二十文錢,打算給他爹和幾個娃子做身衣裳,叫哪個狗將(生)的給摸(投)了。這接下來的大半個月可怎么活啊?!哪個賴種半門子(暗娼、生活作風不好的女人),這不是要俺一家的命嗎!……”
這聲音不是謝氏,又會是誰。各種不堪入耳的話,都從她嘴里罵出來,跟喝涼水似的。
原來這謝氏聽到前面的吼聲,立馬溜著墻根來到了門口偷聽,知曉了大概情況。一來,心中對韓玉的怨氣越積越多,尋思著報復;二來,二十文錢也是不小的數目,迷了心竅。便幾大步回到自家門口,往地上一坐,哭天搶地,演了這么一出戲,哭得鼻子喇叭(鼻涕冒泡),跟死了親爹親娘一般。引得街坊鄰里都看猴戲似的,要知道這謝氏平日里為人處事很差勁兒,哪怕是族上的,也都看不起。圍了一大圈,看笑話的多,勸說的少,真真應了那句老俗話:爛眼子,肯遭灰。
韓鐵鏈心里有數,自己婆娘手里攥著多少錢,有沒有攢錢,他自然一清二楚,丟不起這個人,只有悶在家里不露頭。
韓子明一聽,氣得是渾身顫抖,咬牙切齒直跺腳,三步作兩步,揮起手掌就要打下來,韓玉被姜氏摟住護的嚴嚴實實。
林氏這會兒也慌了陣腳,問道:“他爹,現在該咋辦?”
“還能咋辦?涼拌!”
韓子明吼得歇斯底里,就往門外走,站在門口沖著被人圍在中央的謝氏喊道,“二嫂,你過來一趟!我有話給你說!”
其他人不清楚,但謝氏心里可是明白得很,抽噎了兩下抹抹淚,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一撅一撅就過來了,她剛一進門,韓子明“咣當”一聲把大門上了閂。
“二嫂,你看看,這夠不夠二十文,是不是你家的?”
韓子明指著地上隆成一小堆的銅錢,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姜氏懷里的韓玉,壓低了聲音說道。
謝氏一臉的委屈痛楚,夾雜著疑惑不解,分別看了看韓子明、林氏和姜氏,蹲下去拿起錢,數了一遍,破涕為笑,說道:“夠,夠,正好二十文。”
“二大娘,你不要昧著良心說瞎話,這錢不是你家的!”
韓玉從姜氏懷里掙脫,指著謝氏喊道,“爹,娘,這錢不是她家的!這是文才給我的,不信你可以他家去問他!”
謝氏說道:“小玉,你今兒個跟喜鳳玩,在屋里亂扒我都沒吭聲。你說你拿了就拿了吧,二大娘也不怪你,以后可別說瞎話,養成了習慣,誰家大人都不喜歡,婆家都找不到?!?
“大哥,二哥,你們跟咱爹咱娘說,今兒個我跟誰玩的,有沒有去找喜鳳玩?!?
看著謝氏的嘴臉,韓玉真有種脫了破鞋上去扇幾下的沖動,心想,這死婆娘這么好的演技,不去好萊塢演電影,不獲得奧斯卡最佳女演員獎,都是屈大才了,果然是高手在民間。
韓子明和林氏的目光聚焦到了韓冬和韓俊的身上,等著他們說話。
韓俊率先說道:“文才過來找小玉,拉著她出去玩了?!?
韓冬補充了一句:“沒有找喜鳳玩?!?
聽罷,韓子明說道:“二嫂,這女娃子偷沒偷錢,不是小事,我看咱還是去玉堂家里,找文才問問情況,看他咋說。”
“咦,墩兒哎,二嫂說的話你都不信了?你家的幾個娃子說瞎話可真有一套,這二十文錢就是我家的。咱自家的事兒,捅到外邊,好看嗎?非得把你家閨女偷東西的事兒,鬧得幾個莊子都知道是吧?丟的可都是咱韓家的臉,咱韓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都不會高興!”
說著,謝氏把錢就往自己懷里揣,就要往外走。
“等等,二嫂,不管咋說,把事兒弄清楚之前,這個錢,你不能拿?!?
韓子明也覺得哪里不對勁兒,上去攔住謝氏,說道,“你放心,這錢要真是你家的,一個子兒都不會少?!?
林氏也上來說道:“二嫂,要不這樣,錢就先放咱娘這里。弄清楚之后,誰家的就給誰,你盡管放心?!?
“要真是叫咱韓家的列祖列宗高興,就得弄清楚到底是咋回事,我沒有說假話,這錢是文才給我的,今兒個我沒有踏進你家半步,沒有去找喜鳳玩,更不用說去你屋里亂扒了!”
韓玉見韓子明和林氏的態度有了一些轉變,便抓住機會說道,“你正好路過俺家門口,聽到了,就說二十文是你的。誰要是聽見都能說是他家的,那該咋辦?”
“小玉雖小,不過說的話在理。他二嫂,我看就這么辦,錢我收著,要真是你的,老婆子我再給你添一根銀簪子?!?
姜氏點點頭說道,隨后把頭上的一根簪子拔了下來,舉著。
都說狗急了跳墻,兔子急了咬人,這話一點不假。謝氏摸了摸懷里的錢,眼看著煮熟的鴨子就要飛了,哪里會樂意,“嗷”的一聲蹲坐在地上,又哭號了起來,嘴里還不停嚷著:“我的娘啊,這不大點的閨女凈干點子屙不下來的事兒!瞎話說得順溜,大道理一套又一套,我看她就是個妖精,被妖孽附身了。這次偷錢,八成是報復我上次潑她狗血。你們一家子擠兌我一個,這錢就是我的,我誰也不給!大不了咱告到縣衙,叫縣太爺評評這個理?!?
“他二嫂,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小玉講道理,那講的都是一個‘理’,沒啥不對的,咋能成了妖孽?”
姜氏搖搖頭,嘆氣說道:“再說了,這錢要真是你的,又不是說不給你。就是弄個清楚明白,咱得明理是不是?”
“死老婆子,老不死的,吃里扒外,白白養活你這么多年,現在倒好,跟著人家了,就說道起我的不是了。”
謝氏一聽,指著姜氏就罵了起來。
有句話,說得好聽一點叫: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難聽一點是:狗改不了吃屎。這謝氏之所以不受族人待見,除了平日里不明理不懂事之外,還有一點就是:不聽勸,亂咬人。發生個啥事,鬧起來,誰在旁邊一勸,那真是沒事找事,惹火上身,非得被罵個體無完膚不可。時間長了,大家伙也都知道她這副德行,縱使天大的事兒,也沒有人敢勸了,畢竟誰都不賤,吃飽撐著了才沒事找罵。
“憋??!你這張噴糞的臭嘴,上次沒給你打改是不是?!再聽你嚼一句,我嘴給你撕爛嘍!”
韓子明本來還擔心,這錢要真是自家閨女偷的,怕謝氏鬧出去,毀了名聲,以后婆家真的就難找。現在聽她張口對自己的親娘又罵了起來,也顧不得許多了,怒目圓睜,拳頭緊握,大喝道,“這個錢,今兒個你愿意,得丟這;不愿意,也得丟這!不然,你出不了這個門!”
“一家子都是賴種,沒好貨,沒一個好東西!一個個都是白眼狼!這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小的都是熊貨!我看你們過好了(‘你們過不好日子’的意思)!”
謝氏生怕挨打,嘴是閉上了,也不知哪里來的勇氣,從懷里抓出二十文錢,一把朝院子里扔去,了了幾個還在視線之內,其他的都不知滾到哪里去了。她人也從地上爬起來,從韓子明身邊沖過去,拉開門閂,奔了出去。
“大娃子,小娃子,春草,你們把門杠上,把錢都找到撿回來,一個都不能少?!?
韓子明抱起韓玉,大踏步就往外走,對林氏說道,“走,去玉堂家,把事情問個清楚?!?
正在自家門口納涼的五奶奶秦氏,看到后,遠遠問道:“墩兒,發生啥事了?”
林氏笑著回道:“五嬸子,沒啥事,說出來丟人,我們去玉堂家,趕明兒坐一塊好好拉拉(拉家常)?!?
“墩叔,嬸子,走這么急,閨女咋弄的了?”
走在路上,東邊隔著院子的鄰居馬氏,見兩人步履匆匆,熱心腸地問道。
韓子明笑了笑:“沒啥事,去玉堂家坐坐?!?
這馬氏家的男人姓張,雖然和韓家混雜居住在一起,卻并不是韓家人。因為輩分比較免(小),所以馬氏雖然已經是四個孩子的娘,和韓玉是同輩的,韓玉見了叫聲嫂子即可。
馬氏擺手示意二人繼續走,說道:“沒事就行,有空過來坐坐啊。”
又走了沒兩分鐘,便到了韓玉堂的家里。這韓玉堂前幾年托了關系,做鹽鐵生意掙了大錢,蓋得兩層樓房,紅磚琉璃瓦,高墻大院,煞是壯觀,是整個杏花村,乃至周圍幾個村鎮里最豪華的,無出其右。大門口兩尊石獅,眼睛大如銅鈴,栩栩如生。紅漆大門,門環由兩頭麒麟咬合著。平日里大門不常開,旁邊側門開著,供人進出來往。
韓子明沖著院里喊道:“家里有人嗎?”
“有,有?!?
一個男人的聲音傳過來,正是韓玉堂,也是三十來歲,穿得綾羅綢緞自不必說了,因為不親自下地做農活,顯得年輕不少。他看到是韓子明,連忙拱手打禮,說道,“墩叔,嬸子,什么風把你們吹來了,外面熱,快進來?!?
堂屋里坐定,韓玉堂家的婆娘孫氏端來了三碗涼茶,綠豆熬成的,清熱解暑,效果極佳,摸著韓玉的頭,說道:“小玉長得可真快,這個頭一天天往上躥,馬上就長成大姑娘了?!?
韓子明口渴難耐,一口氣喝光了,放下碗,開門見山說道:“玉堂,我過來,有點事想問問文才,不知道他在不在家里?”
“在家里,怎么?是不是他欺負小玉了?真是這樣,回頭我毀(打)不好他!”
韓玉堂雖是商人,不過也是農家泥腿子出身,說話為人處事也都沒什么兩樣,他轉身對孫氏說道,“去,叫文才過來!”
韓文才來到堂屋,本來迷迷瞪瞪跟剛睡醒似的,看到韓玉,立馬來了精神,上來摸她的手,問道:“小玉,你來啦?!?
韓玉堂說道:“嘖,找個凳做好,你墩爺有話問你!”
“文才,我問你。昨兒個,你有沒有給小玉二十文錢?”
韓子明斂了剛才的笑意,嚴肅地說道,“得說實話,不然你小玉姑可得背上偷盜的罪名,這輩子都叫人家戳脊梁骨,背地里說閑話!”
“給了,昨個兒我偷偷跑出去,拉她去西坑邊的沙堆上玩,給她的?!?
韓文才看了看自己爹娘,又看了看韓子明和林氏,最后把目光落在韓玉身上,看她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便張口說道,“小玉姑教我好幾首詩呢,先生教書都要付錢,我付點錢哪里不對嗎?小玉姑咋會成了小偷!”
聽他這么一說,韓子明和林氏都松了口氣,不過韓子明還是不解地問道:“你小玉姑教你幾首詩,她都沒讀過書,哪里會教你?”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韓文才得意洋洋地吟誦了一邊,說道,“這就是她叫我的。小玉姑聰明,她聽人家說一遍就能記住,我腦子笨記不住,就讓她教我?!?
孫氏笑著說道:“我說呢,出去的時候,懷里揣著二十文錢,回來的時候,錢袋里空了。問他哪去了,非得說孝敬先生了,我咋會好意思去問家里的先生,心想也就算了。原來是孝敬他小玉姑姑這個女先生了?!?
“玉堂,真是叫你們看笑話了。小孩子不懂事,見錢眼開。二十文錢,等會兒吃了晌午飯,我一文不少地送過來。”
韓子明站起來,指著韓玉說道,“按輩分,文才還得喊你一聲姑,你咋好意思拿他的錢?以后可不敢了!”
“墩叔,瞧你說的啥話,咱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實話給你說,我家不缺這點子錢,小玉真的教了文才這熊娃子背了幾首詩,那就當是孝敬先生了,哈哈?!?
看到韓子明和林氏要離開,韓玉堂跟了上來,拉住他的胳膊,笑著說道,“墩叔,你眼里要是還有我這個侄兒,錢留著,割點肉打打牙祭也成,給娃子添身新衣裳也成,哪怕是給娃子買點筆墨紙硯讀讀書也是好的。這以后啊,日子要是有困難,盡管給我講,能幫忙的地方,墩叔你可別給我見外!”
韓子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成,成,玉堂,你們回去吧,別送了,這就挨著呢,啥時候說來就來了?!?
孫氏說道:“墩叔,嬸子,有空常來坐。”
這心里的石頭落下之后,韓子明和林氏臉上再次泛起了笑容,特別是韓子明,捏了捏韓玉的笑臉,說道:“行啊你這鬼丫頭,人不大,當起先生來了,還知道掙錢了?!?
林氏嘆了口氣,說道:“你說腦子真有這么好使,是個男娃子多好,砸鍋賣鐵也得供他讀書考功名!真考上了,那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娘,這鍋囫圇(完整)著賣,豈不是賣的更貴,砸爛了變成廢鐵就不值錢了。”
韓玉齜著牙,一臉榮光地說道,“我不想做男娃子,女娃子好,不愁吃不愁喝不愁穿的,還有爹娘疼著。”
“你看咱二嫂,這狐貍尾巴還是露出來了,你說咱韓家咋會有這樣的人?”
林氏把韓玉從韓子明懷里抱過來,給她理了理鬢角的亂發,一臉不悅地說道,“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咱上輩子吃她的還是喝她的了,凈來搗事兒!”
韓子明氣憤地握拳,舉起來揚了揚說道:“去她娘的蛋!以后再找事,我的錘頭子(拳頭)饒不了她!”
看到兩人的臉色紅潤,笑著回來,幾個娃子和姜氏也清楚了大概。
韓俊走上前去,攤開手掌,說道:“爹,娘,二十文錢,一個子兒都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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