沸騰的藥湯并不是最難熬的部分,又控溫小法門在,雖然相當難受,但顧懷安完全頂得住。
可藥湯中一些奇怪的成分,如同千萬只螞蟻啃噬、千百根銀針刺擊,扎在他的每一寸皮膚上,透進一股股火辣辣的熱流。
直到濟方將小瓷瓶中的不明綠色液體,從一個隱蔽的小口子倒入銅鼎中,這種上刑一般的感覺愈發強烈了。
一開始顧懷安只是有點懷疑,現在他百分百確定了。
“華濟方!你小子是不是在拿為兄我試新藥!”
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里一點點擠出來的。
越來越劇烈的疼痛,不得不迫使顧懷安瘋狂運轉體內的真氣,奔涌的真氣在靜脈和臟腑中流竄起來,整個人的頭腦都有幾分不大清醒了。
基本上,就是靠著本能和意念堅持著,隨時都有要昏迷過去的危險。
望著眼神有幾分迷蒙的師兄,濟方緊皺著眉頭。
難道是以毒攻毒的力度不夠大,所以沒有完全激發師兄體內的殺毒機制,才顯得如此痛苦么?
短暫的猶豫過后,濟方從另一個袖子里,又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將冒著紫霧的毒夜倒入銅鼎。
“師兄你一定要堅持住呀!你要相信自己,能夠扛過去的!”
“雖然我的確隱瞞了一點點內容,但是我向師兄你保證,我的藥湯配方效果,絕對比一般的藥湯效果高出一大截,前提是師兄你得支棱起來呀!”
我**你個**!
不是顧懷安脾氣好,沒有脫口成臟,而是藥湯的“給勁程度”伴隨著濟方的加料,更上一層樓。
真氣運轉護住心脈和軀體,抵御那種捶打熬磨般的苦痛,他死死咬著牙關一言不發,因為一刻都松懈不得。
若是松懈片刻功夫,顧懷安清楚自己立馬就要倒在這銅鼎中。
用藥湯鍛體本就是走捷徑的速成方式,經過多年的研究和改良,幾乎是沒有任何風險或后遺癥的。
但這種方式對身體的刺激極大,想要更好的吸收藥湯中的藥效,成功鍛打熬磨體魄,達成一蹴而就的目的,整個過程是不能中斷的。
一旦中斷,前功盡棄,還容易反噬自身。
顧懷安現在忽然明白了,為什么叫鍛體,因為自己現在就跟那火爐中的礦石一般,被關在銅鼎中鍛造!
好好好!
這么玩是吧?
你小子給我等著!
等我出了這銅鼎,我弄死你!
每次到了危機關頭,顧懷安感覺自己就要撐不下去了,心中滿懷對濟方的恨意,又支撐著他堅持了下來。
紅通通的皮膚,在各種毒物的刺激和療愈藥材的治愈下,交織變幻,一會紅一會白,一會黑一會紫。
但有一點,是自顧不暇的顧懷安沒有發現的,那就是他的皮膚在種種刺激和熬磨下,居然慢慢呈現出油潤光亮如玉的質感。
跟許多小說中記載的鍛體不大一樣,他的體內并沒有什么奇怪的臟東西冒出來,只是通過小窗口觀察,濟方看到藥湯的顏色越來越寡淡。
其原因,自然是毒物藥效都被顧懷安吸收入體內。
感覺已經差不多了,濟方掏出最后一個小瓷瓶,還不忘貼心的告知師兄一聲:“師兄,你的意志力遠比我想象的要強得多,我原以為你只能承受一瓶的量,沒想到師兄你硬生生抗住了兩瓶的量。”
“既然師兄求道之心如此懇切,師弟我也不再藏私了。”
“這一瓶名叫五毒淬體液,乃是師弟我花了大半年的心血,提取了幾十種毒物調制而成的,按照我研究的結果表明,師兄你若是能把這一瓶毒物都吸收下去,其鍛體效果必然遠超他人,說不定還會具備一定的抗毒性!”
“不過有舍必有得!這一瓶五毒淬體液效果固然強勁,但需要承受的痛苦也遠超之前兩瓶,師弟我不敢貿然使用,還是先征得師兄你的同意吧,師兄你覺得可好?”
從銅蓋子探出的腦袋,惡狠狠咬著牙,瞪大著雙眼,用一種極其兇狠的目光死死注視著濟方。
左右搖晃的弧度,都要把腦袋甩下來了。
濟方見狀視若無睹,手伸出去老遠,兀自揭開了瓶封。
“既然師兄你不反對,那我就倒了。”
純黑色的粘稠毒夜,有著史萊姆一般的質感,一股股從小窗口倒入銅鼎之中。
毒夜接觸到已經寡淡的藥湯瞬間,如墨般暈染開來,將藥湯攪成黑紫色,冒出一個個咕咚咕咚的黑色大泡,繼而沸騰炸裂開來。
蟻噬、針扎般的痛苦,剎那間變成了一柄柄尖刀,在顧懷安的皮膚上刮殺,他覺得傳說中的凌遲,大概也就這樣了吧。
最主要,這黑色毒夜遠比前兩瓶更加恐怖十倍不止,不僅僅是停留于皮膚、肌肉的層面,而是順著皮膚的毛孔一點點鉆入骨髓和五臟六腑。
原本一直處之淡然,對師兄痛苦的猙獰表情熟視無睹的濟方,此刻也不免緊張起來,握著雙拳在銅鼎周圍來回踱步。
“我的理論沒有錯!畢竟我已經在自己身上試驗過了!”
“雖然我只用了不到二十分之一的量就堅持不住了,但是效果無疑是非常顯著的,師兄你天縱英杰,一定能撐住的!”
“萬一師兄你堅持不住的話......我早已蹲過點了,大不了我去把師尊的轉靈生丹偷......借過來給師兄你服用,保住師兄你的性命不再話下!”
在黑色霧氣中掙扎的顧懷安,此刻陷入了一種近似于封閉五感,無聽無聞無視無感乃至無念的奇異狀態。
布滿血絲的雙瞳,在彌漫的霧氣中顯得格外妖冶駭人,如同惡鬼一般。
啵~~~
啵~~~
啵~~~
一個又一個的竅穴,在五毒淬體液的劇烈刺激,和愈發狂暴的真氣亂流中,被接二連三的沖開。
原本近乎失智的頭腦,在重新經過竅穴冷寂下來真氣的灌入下,開始變得逐漸平靜安寧。
身體的溫度越來越高,頭腦卻越來越冷。
不只是頭腦越來越冷,丹田的位置也涌出一股奇異如寒潭之水的清冷真氣流,二者就像是兩道閥門一般,擋在面前,雙雙驅逐著毒素逼向五臟六腑的位置。
顧懷安唯一露出來的腦袋,皮膚慢慢變成了較為正常的紅白色。
“師兄!化毒入臟、破而后立!”
終于到了最關鍵的一步,濟方眼中的興奮更甚幾分,如同是狂熱的教徒一般,激動的搓著雙手。
抬手將一顆細小如花生般的綠色丹丸,塞入顧懷安緊閉牙關的雙唇之間,丹丸一接觸到唇齒的口水便迅速化開,變成一股甜絲絲的細流涌向喉管,繼而涌向正在遭受毒素進攻的五臟六腑。
就差最后一步!
最后一步了!
......
靈來峰的后廚。
捧著個圓潤白皙臉瓜子,模樣嬌俏可愛但平平無奇的小師妹,正搬了條小凳子坐在灶臺前燒火。
熊熊燃起的火焰上,用木棍架著一只滋滋冒油,噼啪作響的燒雞。
尖尖如精靈一般的小耳朵忽然動了動,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極其凄厲的慘叫聲,忽然一下子站起身來,目色中有幾分疑惑。
咦!
這么快又到殺豬的日子了嗎?
小師妹不自覺舔了舔口水,快速挪動步伐,將小腦袋瓜子從后廚窗口探去,只看見藥房的窗戶轟然破裂,狼狽至極的二師兄濟方,以頭破窗后落地狂奔。
破開的窗戶大洞,猛然竄出來一個只穿著白色內褲,渾身通紅但壓根不認識的光溜溜少年,頂著血紅的眼珠子,拎著把出鞘的長劍。
“華濟方!老子特么弄死你!”